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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常三人还是迎着大雪下山了。
固然,周家的事情算不得什么大事,依着大唐现在的实力,掰手腕的对象只有北方草原上的突厥。相比之下隐忍近五十年的后周宇文氏,不过是一支偏师就能解决的货色罢了。
卫玄看得很清楚,虽说李常的人手不足,可论战力无疑要强过周家聚的那群人。在精良的装备和沙场经验上,南山村是一点优势也没有。唯一占上风的,不过是一座残缺的阵法罢了。但是,也不能说周家就没有破局的可能,只不过那要取决于李常对南山村中普通村民的处置。而这,也决定了卫玄的选择。
对于叛乱者,卫玄是没有好感的,他很明白无论在哪个世道,和朝廷做对的都没有好下场。周家自己作死,被杀了只有拍手称快的份儿,卫玄自然不会插手其中。但是,如果危害到了吴家这种寻常百姓,卫玄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好在看现下的情况,李常等人是不会做出那等事,只看周家了。
这种不确定的事卫玄是毫无办法,如今之计唯有等待了。
李常等人的效率很高,下山后三日就拉了百名左神武军将士住进了道观。好在只是借用个地方,食宿自理,除了将卫玄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厢房之中,旁的倒没有什么影响。卫玄也乐得如此,缩在屋子里饮酒看书,着实自在得很。
相比之下,李常的日子就没那么轻松了。南山村的事虽不大,可也不能大意,只要是行军打仗就没有小事,这个道理李常很清楚。尽管死皮赖脸的又磨来了五十将士,却也要小心,整日里和军中将校在大殿之中布置定计,只求一击得中。当然,说的是定计,实际上更多时候是赵琦在说。作为李常手下少有的擅长谋略之人,此事自然是他分内之事。
赵琦的方法很简单。南山村以八卦为阵,己方又有了阵图,行事之时将百人精锐分成三队,李常、钱正、赵琦三人分头行事。钱正勇武,领三十人自村南攻入,赵琦自领三十人自村北攻入,李常则领剩下的四十人堵住村西进山的道路。村东乃是平坦大路直通蓝田,周家若是不傻是绝对不会从这个方向逃跑的。如此一来就将可能的三个逃窜方向封得死死的,周家自然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这个法子算不得神奇,也不难,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要保护村中普通村民的性命。李常等人毕竟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周家若是死命冲击,一时间也只能保持不败。可一旦不能再最短时间将南山村主谋抓住,定然会节外生枝。
而这,就是此行的唯一变数。
卫玄看得真切,哪怕李常等人没人将计划告诉他,他也猜到了。说实话,他其实并不看好这个计划,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强行包围南山村,步步为营,一边疏散无辜百姓一边以压缩叛乱者的行动空间,最后再以雷霆手段一击成功才是最把握的。只可惜李常没那么多兵,此法自是行不通了。每每想及此事,卫玄都对如今太极宫中住着的那位九五之尊心生埋怨。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啊!为了年关改元之事不出差错强留精锐护卫京师,只给百人行这等要事。人命,在帝王眼中或许只是可有可无的蝼蚁罢了。
年关之时不见血光,不动刀兵,如此算来留给李常的时间是越来越少。好好合计了三日就定下了行动时间,却正是腊八之时。这一日家家都食腊八粥,南山村防备定然松懈。李常此时领军攻入,成功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卫玄原本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是看到李常等军士在腊月初七这天离了道观才猜到。
其实,对于周家叛乱之事卫玄还有一点想不通,那就是他们为什么要反叛。朝代更替最是无情,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能留一条性命已是老天爷开眼,能活着就是幸。周家可以说经历了两次朝代更替,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可能不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反叛和找死没什么两样。卫玄相信,能躲过前隋几十年追捕搜查的后周遗民不可能是傻子。那么,如此看来,周家叛乱一事的疑点就太多了。
卫玄对此其实有一些猜测。要么,是周家一时想不开想要搏一搏,要么就是被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前者卫玄相信周家不会那么傻,而后者其中的猫腻就多了。要么是权贵,要么是不知名的势力,要么就是当今皇室,无论哪种周家必然掌握着某种令人垂涎足以引得杀身之祸的东西。而卫玄所好奇的,就是这点。
只不过,想要知道是什么实在太难。和李常熟归熟,却没有熟到那种程度。若真如卫玄所想,李常是绝不可能将实情相告的。
卫玄的好奇心很重,但更有自知之明。显然如今的情势已经不是他能参与其中的了。
腊八这天,卫玄很难得的起了个大早。爷不在厢房里窝着,直接将火炉桌椅搬到了门外,就在那棵迎客松下。焚香煮酒烹香茗,穿着厚实的卫玄没有一点冷意,却怎么也静不下心。这着实怪得很,经过这段时间的山中独居卫玄养性的功夫有了明显的提高,往常只要一拿上书就会平静下来,此时却眼皮直跳心神不宁,好似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一般。卫玄如今很相信这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只是凭他一个不通武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除了等又能做什么?吴家老两口和玄魁临上山前都嘱咐过了,若真有事自会逃过来,卫玄能做的也着实不多。
恍恍惚惚的挨过了上午,心惊肉跳的蹭过了下午,卫玄眼看着日头西沉南山村方向还没有动静,心中不安更甚。饭吃不下,酒也喝不下,卫玄背着手好似拉磨的驴子止不住的在树下转圈子。突然,听得山路上有人喧哗,卫玄当时一惊,再抬眼看去正见一群人急慌慌的往道观跑。待离得近了再看,都是老少妇孺,青壮个个带伤,血淋淋的好不渗人。
吴大爷被吴大娘搀扶着走在前头,大黄领着村中一干同类死命往前跑。吴大爷手中拎着柴刀,刀上还滴着血,看得卫玄眉头紧锁。急匆匆的搀进观中,再看后面的村民,其中不少拿着刀具钝器的,上面也有血迹。卫玄一时间也来不及想别的,将逃出来的村民安顿妥当才是正事。好在观中空地方多,又今早都点起了炉火,把村民安顿完了也不会冷着。
这一忙活就是半个时辰,听着大殿中伤员的叫痛声卫玄心里不觉揪成一团,连忙把地窖里的酱肉都拿出来,给村民一一分过,又把酒水拿出来些温过,好给人压压惊。待村名终于不那么乱了,这才有功夫见走在最后的玄魁。
玄魁虽然看起来也很狼狈,但没有受伤,手中却不知从哪弄的一把障刀,遍体通红满是血迹。一开始卫玄还没注意,等见到了不由安安心惊。玄魁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跟着老道士这么些年练了些道门功夫,卫玄之所以放心玄魁一人在南山村,正是因为如此。虽然没见过玄魁动手,但听老道士说也多少知道些玄魁的本事。如今连他也杀得障刀血红衣衫褴褛,可想南山村到底有多凶险。
微微叹气,将玄魁拉到隐蔽处,卫玄皱着眉头问道:“玄魁,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玄魁闻言也是一叹,满面愁楚,语气中说不出的愤怒:“疯了,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