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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他催,代善看上去似乎比他更心急,一副恨不能飞到平虏堡,直接从多尔衮那里把美人抢到手的样子。
面对皇太极的层层压迫,一向崇尚明哲保身,息事宁人的代善这一次居然毫不让步,不论皇太极遣人几番催问,他始终拒绝纳娶囊囊福晋为妻。
眼看着之前所担心的美人争夺戏码便要拉开序幕,我不禁寝食难安。他们这群人,都还没有见到苏泰本尊的绝世真容呢,若是见到了,还不知会有什么疯狂的反应呢。
而且……说不定就连皇太极也……
不敢再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这样子只怕不等自己撑到平虏堡,我已经被自己的心魔给弄疯了。
九月初,大军终于赶到平虏堡。
初六这日,皇太极凌晨寅时三刻便起身穿戴,我一宿未能合眼,到皇太极起身时分我才稍稍打了个盹,有心想跟着起来的,可最终没能抵挡得住这份倦意。朦朦胧胧间只觉得皇太极在我额头上轻轻落了一吻,低喃了句什么话,便出去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卯时三刻,问及身边的太监,才知道皇太极卯时正便出营去接多尔衮他们了。
我百无聊赖的梳洗完毕,静静的坐在帐子里数手指,等数到将近两千的时候,帐外响起呜呜的号角声。我猛地站了起来,自发的掀了帘子出帐。只见帐幄之外,地上长长的铺了一层明黄色的地毡,不远处镶白、镶黄、镶红旗的旗幡就如同天上的云彩般迅速飘近,飒飒作响。
皇太极面南背北的端坐在御座之上,底下乌压压的排列了西征的士卒以及这次去察哈尔收复的蒙古部众。我一边走近皇太极,一边四处观望,却没能从如云如海的人群里发现苏泰的影子。
从身后悄然走近皇太极,侍卫们见到是我,都不敢加以阻拦。直到走到跟前,我才发现两三丈开外遥跪了多尔衮、豪格、萨哈廉三人。三人正口呼万岁,与皇太极行三跪九叩大礼。
我好不尴尬,忙缩脚往回走,却不想被皇太极悄悄扣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辛苦了,都起身吧。”
三人齐声道谢,从地毡上利落的爬了起来,没等站直腰,多尔衮脸色遽然大变,目光如电的射在我的脸上,我不禁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睑。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逼近,盔甲摩擦间发出金属的铿锵之声,多尔衮竟然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御座前。
我下意识的往后缩,可是皇太极扣住的手劲却反而加重,令我感到一阵疼痛,我不悦的蹙起了眉。
“墨……尔根代青恭喜大汗!”多尔衮显得有些激动,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头顶,我见他手里托着一块巴掌大小,用明黄缎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心里一震,已然明白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玉玺。
皇太极甚是高兴,松开我的手,离开御座往前一步,双手张开一收,却并没有顺势接过玉玺,而是抱住多尔衮膀子,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十四弟,来见过你的新嫂子……”回头冲我抿嘴一笑,我只觉得他笑容诡异,不同寻常,头皮一阵发麻。“你不常来宫里走动,想必还没见过她吧?”
多尔衮僵硬的抬起头来,目光锐利的看向我,约莫过了三四秒种,他忽然咧嘴一笑:“这位新嫂嫂好生面善啊。”我全身的汗毛差点倒竖起来,这小子禀性古怪,谁也摸不透他会说出什么疯狂的话来,“不过也难怪,科尔沁的格格大抵都长得不赖。”回头看向皇太极,颇为打趣的笑道,“大汗真是好福气。”
皇太极满面笑容,摆出一副宽仁慈爱的兄长姿态,亲昵的拍了拍多尔衮的右肩。多尔衮双手重新奉上玉玺,这一次皇太极没再打岔,伸手接过。
黄色的缎布解开,露出一方青石玉玺,四四方方,约有四寸宽,底座不到两寸的厚度,顶上雕刻交龙纽,狰狞的龙嘴呲张,整个雕刻高约三寸不到。
我不禁“咦”了声,凑近细看,青石玉玺平整光滑,完全没有破损缺口:“不是说,秦传玉玺的一角曾被摔碎,后来用黄金补上的吗?”
多尔衮倏地抬眼,目光凌厉的射向我。我心虚不已,可是心里仍是困惑不解,传说西汉末年外戚王莽篡位夺权,索要传国玉玺时,太后怒掷于地,结果摔碎了一角……
皇太极手指抚过玉玺边角,将玉玺缓缓翻转,玉玺底刻着篆文,我瞪大了眼,微微吸气。
“写的什么?”皇太极侧头问我,声音压得极低。
“好像是……‘制诰之宝’!”我不是很确定的回答。印上刻的是反写的篆文,我辨认得极为吃力。
多尔衮又是深深的瞟了我一眼,目光中略有惊讶赞许之色。
“制诰之宝……呵呵。”皇太极低低的逸出一声浅笑,极是悦耳,可是声音仍是压得很低,只我与多尔衮方能听见。“你们可知真正的秦始皇御制传国玺,刻的是什么字?”
多尔衮不答,只是拿眼瞄我,我低下头,沉声:“不知是何字,只是好像也是篆文,听说乃是李斯亲笔所书……”
多尔衮忽然接口:“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
我不由一愣,转头看了眼皇太极,回过头又看了眼多尔衮,他俩皆是神色平静,笃定自然,毫无惊愕之色。
难道说……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枚玉玺并非是历代传国玉玺和氏璧?
皇太极略一招手,身后立即有太监奉上一只楠木宝匣,龙纹朱漆,装饰金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皇太极打开匣盖,里头铺垫明黄绸缎的软褥,他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制诰之宝”玉玺放置进去,而后“啪”地合上匣盖。
皇太极手捧宝匣,含笑不语。多尔衮突然啪啪甩袖打千,单膝点地,朗声高呼:“大汗受命于天,得传国玉玺,既寿永昌——”
这番话讲的极是大声,四下里靠得近的贝勒大臣们个个都听了去,只听劈劈啪啪甩袖声不断,八旗将士如同海水般连绵不断的跪倒。
“万岁——万岁——万万岁——”欢呼声振聋发聩。
我心遥神驰的站在皇太极身侧,已然忘却一切。
呼声维持将近十多分钟,我悄悄退后了些,皇太极坐在椅上与多尔衮两人絮絮的低声交谈。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皇太极抬起头来,多尔衮朝下一挥手,立马有一队士兵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队人皆是蒙古装束,身形高大的他们簇拥着一名身材修长纤细的少年缓缓走近。到得御驾前,其余人均按照蒙古礼仪单膝跪拜,口呼大汗万岁,唯独那名少年孤傲如霜的站在原里,仰望着台上的大金国汗,默不作声。
那双混杂着妖艳之色的眸瞳下克制了太多复杂的情愫,以至于那张俊逸秀美的脸孔竟出现一丝的扭曲。
我侧目悄悄睨向皇太极,他正懒洋洋的半眯着眼睑,全身散发着淡淡的慵懒气息,看似无害可亲,却偏又让人心生怯意,不敢轻易亵渎神威,掳其锋芒。
转头再去看底下站着的额哲。他身子动了下,双手缓缓高举过头顶,而后放下,右手横在胸前,上身微微前倾,向皇太极作势行礼。
皇太极突然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大步迈向额哲。额哲的手兀自搁在胸前未曾放下,略带惊讶的看着皇太极走近。皇太极朗声一笑,张开双臂抱住额哲,竟是与他行了女真族的抱见之礼。
被皇太极牢牢抱住的额哲明显的露出震骇之色,嘴微微张启,明亮的眼睛里充满讶异。
“额哲!”皇太极亲热的喊着他的名字,“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额哲双肩微微颤栗,不知是激动还是感伤,他怔怔的盯着皇太极看了好一会,终于低下头去,缓缓屈膝跪倒:“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叩见大金国汗!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额哲的声音并不算响亮,带着一缕揪心的颤音。
他这一跪,跪出的结果不仅仅是蒙古察哈尔的彻底顺降,更是成吉思汗创立的大元帝国正式宣告灭亡。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一个不过还只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残酷的命运却将他推上了历史逆转的浪尖,成为又一个皇太极通往大清开国帝王之路的踏脚石。
我不忍再看额哲的表情,黯然的将头扭开。才刚侧过头,猛地察觉斜剌里有道凌厉深邃的目光正死死的盯住了我。我心里一慌,险些膝盖发软的兹溜一下瘫到地上去。
多尔衮高深莫测的看着我,眼底晦涩,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就像矗立在我身边的一根高压电线,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便会短路,然后炸得我魂飞魄散。
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尴尬的收回目光。
“科尔沁的格格……”多尔衮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然而纤细的声线却尖锐得像根针般直刺进我的耳蜗,“很好!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很好”的时候,我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寒意一点点的从毛孔渗透进五脏六腑。
“得十……十四弟谬赞,哈日珠拉真是愧不敢当。”我厚着脸皮跟他胡扯,故意曲解了他的冷嘲热讽。
多尔衮瞳孔骤缩,眼神如针芒般刺痛人,我只觉得在这样凛冽的逼视下已然无所遁形,不由忐忑不安的把目光求助似的投向皇太极。
皇太极仍在阶下与额哲说着话,浑然未觉站在身后的我,即将在多尔衮利刃般的目光下被寸寸活剐。
“你欠我的帐又多了一笔……我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我心慌抬头,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渐渐的他的眼神变了,看似满不在乎的面具崩溃消失,在凝望我的刹那间他露出一抹受伤的倔强表情。
我眨了下眼,多尔衮仍是勾着唇角微笑,姿态丝毫未变,脸上仍是挂着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
仿佛……方才所见,只是我的幻觉……
中午为替多尔衮等人接风洗尘,款待察哈尔的降臣,皇太极特意下旨在军中大摆筵席。因对方有偕同女眷,皇太极便让我出面招呼。
在席上,我终于见着了苏泰。她穿了一袭白色的蒙古长袍,安静闲适的端坐在那里,仿佛天生会吸引人目光般,众人的眼球情不自禁的围绕着她来转。她的一颦一语,总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更多人的关注。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到当时作为布喜娅玛拉的我,是如何的万众瞩目……
想不看她,想不注意她,想不……爱她,都难!
代善仿佛沉醉在了自我回忆之中,隔着一桌酒席,他远远的盯着苏泰,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温润的眼睛里逐渐的充斥了几缕血丝。
多尔衮似乎早已瞧惯,失去了初见时的那份惊讶和新奇,在席间他谈笑风生,与众人畅谈在察哈尔遇到的一连串趣闻。
皇太极则是喜怒不形于色,我根本无法察知他心里到底是如何看待苏泰的。
整个酒筵就在我混混沌沌的胡思乱想中结束了。
众人散去时,皇太极拉着我的手正欲离开,突然代善跌跌撞撞的扑到我俩跟前。他显然喝多了,脸色煞白,原本清澈明净的眼眸透着血红的琉璃之色。
我知道,他的酒量虽然一般,可却是那种越喝神智越冷静清醒的人。
“你说的对……”代善微微佝着背,右手覆盖住双眼,似乎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他的情绪失控。
他似乎在哭……
语音咽然。
“她不是东哥,不是……”微微吸了口气,代善垂下手来,哀伤绝望的看着皇太极,好一会他才慢腾腾的转身,“我不和你争了,随你爱把她给谁……只是,我也绝不要囊囊福晋!我未必非得听从你的……”
飘渺的声音透着疲惫,却有略带一股别样的坚定,淡淡的消失在风中。
我的手指微颤,皇太极猛地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狠狠的、决绝的说:“他在恨我!他若是敢不服我……”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惊慌的摇头:“不会!他不会……”
不会什么呢?我是茫然的。我无法确定这个答案,代善对皇太极的怨怼之心仿佛已经积压太久,此刻就如同一只越吹越大的气球,濒临爆炸。
可是……结果呢?和皇太极作对的下场……
想想至今仍被圈禁的阿敏,猝死暴亡的莽古尔泰……
我不寒而栗。
第133章 指婚
翌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