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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皇上也该清楚那个人的性格,如诺我劝说有用,这五陆就不会有八年的纷争!”
风佑一步步向她踱来,面色缓和道:“你可以试试,如今不比当年,说不定人是会变的!”
连城仰起头看他,忽而笑了起来:“皇上说的对,人是会变得,我想如果让北里的贵族少开发些资源,便可少许多民怨,皇上坐在金銮殿也许不知道宫墙外是什么样子,那些失去山头的果民,喝着污水的孩子,吸食废气的百姓,日日盼着皇上能顾及一下自然赐予我们的山河,大兴土木,开山炼矿固然是好,可万事总有个度,不能一年吃了以后百年的饭,我想西泽的民怨不仅仅是有人摄魂作乱,换一个角度说,为何西泽年年要死如此多的人?以至于可以组成一支亡灵军队?”
风佑哑言已对,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但随即有些恼怒起来:“你一个女人如何懂得治理国家?朕要的是一个飞速发展的五陆,没有资源供应如何做到?朕只是要你劝降,不想出兵再来一次征战,这难道不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你……”
最后的话堵在喉咙口,风佑懊恼的转身,深吸了两口气道:“朕给你两日时间好好想想,两日后……”
“不用想了……”连城直起腰然后深深伏下身子,磕了一个头,风佑转身惊讶地看她,见她神情肃然的起身,转身向殿外走。
“即使再给我两年,我依然不会去……”
这句话带出一阵清风萦绕在风佑的发鬓,擦肩而过时,他看到风中连城的几缕白发缓缓荡起,怔仲间,她已失去了身影……
转过两个回廊,前方是青石铺地的宫道,连城的脚步忽而蹒跚起来,扶着身边的红漆木柱,她弯下身,轻轻捶打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两口气后再一次倔强地抬头,可眼眶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她闭起双目,眼泪最终没有流出来,也许是干涸的太久,她早已忘了那咸涩的滋味,记得墨蛟说过,落泪的一天便可相见,可两年过去了,身心俱疲的她却再也没有掉过眼泪。风扬起了发丝,翻卷到脸上,遮掩了视线,连城想拨开头发,却惊异地看到,自己的头发,扬起了白色。那种白不是花白不是银白,只一片纯白,没有一点瑕疵没有半分杂质,好象所有的爱和生命,在不堪重负之下,一瞬间失去了意义,留不住半点痕迹,心因那枯败的色彩而沉寂,风过去了,这白发终于静止回落到肩头,渗入到黑发里,再看去时,一缕缕,都是那么乌黑,就像它们从来不曾苍白……
连城其实早该明白她不该去顶撞一位帝王,更不该去探他的底线,一日后,一群人闯进了浣衣院,连拖带拽地将她送往凤栖殿。是夜,夜色如水,风里流霜,连城坐在偌大的宫殿中显得有些无措,殿外的脚步声惊了她,站起身,见到的竟然是叶姜未施脂粉的脸。
“是你?”
“不是我!”
叶姜淡淡的应道,身后的宫女抱来了衣服被褥,连城看着鱼贯而入的人,显得有些惊慌。
“这天下只有一个人能让你上天入地,你应该知道是谁!”
连城疑惑了,看着叶姜她喃喃问道:“他想要什么?”
叶姜看着眼前憔悴的连城,觉得有些愧疚,敛了敛心神道:“他想要的,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连城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他,要的不过是权利和王座的坚实!”
叶姜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缓声道:“你且在这住下,一月后便是大婚,在这之前,你要再胖一些!”扫了眼连城单薄的身子,叶姜的心有些微微的痛,她与她的恩怨都在看到那双木然的眼眸后冰释了,如果说人世间最可怜的莫过于得不到所爱,那么像他们这样,相爱却彼此折磨的,又算什么呢?
“大婚?什么大婚?”
叶姜惊诧道:“他没让人和你说吗?一月后便是册后大典,昭告全国,普天同庆!”
连城惊呆了,一步步后退,不置信地看着叶姜:“册后?谁?”
“还有谁,当然是你!”
窗外有雨,夏末的一场阵雨,突如其来,莫名而去。只留下满满的潮湿痕迹,肆意的散落在每个地方,模糊了欢喜和忧伤。日落掌灯,凤栖殿又孕育在一片祥和之中,连城走到殿外,立在屋檐下看那还不断下落的水滴,殿外碎石路上深深浅浅的水洼,零乱地落满了殿宇的倒影,摇摇晃晃,诉尽深宫的寂寞与繁华。闭起眼,听滴滴答答的声响,连城又回到西泽檐下听雨的日子,如今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相同的人却再也找不回那时温暖的情感。
“听到了什么?”
“雨!”
“是嘛?也教我听听!”
连城猛地睁开眼,灯光下,风佑脸颊酡红,看她的眼神柔和而迷茫,灯光很淡,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而那在水洼中摇动的倒影,仿佛是被水流带走的支离破碎的过往,若即若离,被水声敲落成冰凉的泪痕,不曾干涸,不曾停息,一次次漫过心底……
连城转过身走向殿内,手腕却被猛地拉住,身后灼热的气息追了上来,贴着她的颈项低喃:
“为何见着朕就走?为何……”
连城穆然惊醒,刚刚那一瞬往事重现,他与她立在檐下,手指相扣,他说:也教我听听……
可是如今他是帝王,是“朕”,是……与她遥不可及的距离……
“您醉了!”
“朕没醉!”
“若没醉为何会以九五之尊纠缠一个宫婢?”
连城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淋下,风佑松开手后退了一大步,猛地摇了摇头,连城立在眼前,一身素白,眼神孤傲而决绝。
“过了明日就不是了!”风佑的声音变得冰冷,似乎清醒了过来,连城低下身福了福,缓声说道:“求皇上收回臣命!”
风佑挑高了眉看她,连城继续道:“如果皇上认为一场婚宴能让哥哥上当那就大错特错了,哥哥他从来就是一个冷情自律的人,不会为了我而涉险,更何况这场昭然的鸿门宴!”
“哦?那要是他会来呢?”
听他这么问,连城的眼角斜斜掠起,余光里见他冷冷的看着自己,还是那双眼睛,旁观尽了多少风光和疯狂的眼里,不会再有什么怜悯和同情,更无谓欢喜和憎恨,可却好似暗地闪动,幽深的蓝里,流露出层层叠叠的灰,双目交接,金色与湛蓝之间,本就阻隔着天与海的距离……
“那也不会成为你立后的理由!”
“对,但若他不来,会成为你再次被废的理由,以及……让他人头落地的理由……”
随着一声沉闷、沙哑的声响,通往朝阳殿的大门打开了。看着脚下的红毯连城还记得上一次踏上时的感觉,那一日是艳阳,抬头能看得见指缝中斜射进来的阳光和在阳光中浮动的尘埃。时隔四年,她再一次站在这个位置,迎接她的却是绵绵细雨。
沙沙的雨,就像曾经一个人静静的在四尺宣纸上练习草书一样,沙沙的划过一道又一道的墨痕。整个宫城在雨水的浸淫中显得清冷,清冷的失去了繁华的味道。
顺着红毯缓缓地向前走,伴着庄重的礼乐,连城看到所经过的每一张脸孔都包含着隐忍的意味,唯有夹道的青铜雕像空洞木然,懒懒地注视着眼前的雨雾,于是,那悄悄滑落细流就成为了此时死气沉沉的潮湿空气中惟一的自由。
踏上台阶,接过风佑的手,他掌心火热,但却神色肃然,眼神里透着微微的冷,冻疼了连城的心。转身,脚下的人在雨雾中朦胧起来,时隔四年,她又站在了这里,木然地接受着上天对她的讽刺。他们的婚姻就是一场情感与耐力的战争,彼此背叛的战壕,争吵与漠然如同流箭将心穿透的支离破碎。他还在坚持什么?偷偷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英俊、果敢,但也同样的冷酷无情,也许对于她,他早已变成一种无奈的拉锯,从心到身体,哪怕拉锯的过程中,它们都变得血肉模糊,他也无所畏惧。
连城的心凉凉的,礼赞官冗长而枯燥的诏书让她觉得烦躁,仿佛那只是爱情的祭文,手指轻轻的松开,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是占有还是报复?连城不懂他的心,但这场盛大的册后典礼,绝不是他给她的爱情!
礼赞官拖长的声音让人厌烦,雨似乎大了起来,连城的手微微松开,却在下一刻被人握得更紧,那冗长的诏书如同祭文,让连城想起墨蛟死去的那一个白天,同样的雨,将她心中的疼痛的感觉冲刷的干干净净。
礼赞官停下的瞬间,那通往朝阳殿的门又开了,响声在空旷的宫殿中显得格外的刺耳,连城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想要仔细看清前方,可原本缓泼的大雨却漫天肆虐起来。一片苍茫中,那缓缓走来的黑色身影,连惑的面容依旧是那种不真实的俊朗,带着微笑,走在连城刚刚走过的红毯上。这标榜帝王威严的大道被他踩在脚下,显得那样的自然与散漫,他黑色的铠甲将红毯衬得更艳,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风佑的嘴角扬起了冷笑,撇开连城走下台阶,迎着他而去.
“你真的敢来?”
“为何不敢?”
“可是想通了?”
“是想通了!”
笑容冷冷的,蓝色的双眸紧盯着连惑金色的瞳孔,那里寒光一闪,劈日出鞘,众人皆屏住了呼吸,侍卫们都乱了阵脚,一阵骚乱之后,他们将连惑和风佑都围了起来,刀剑森冷的光因雨雾而暗淡了下来。风佑仰天大笑,指着连惑说:“朕猜了一千种你想杀朕的方法,唯有这种是最愚蠢的!”
连惑淡笑,收回手中的剑,在指尖轻轻摩挲。
“我不想杀你,也杀不了你,我只想证明一件事!”
“什么?”
“我输了王位,但我不相信会输给你剑法,你敢不敢和我比试一场?”
连惑微微抬起头,眼睛看着风佑,露出诡谲的笑容,风佑看了他良久,忽的扯开身上的喜袍,右手一摊,高声道:“拿朕的剑来!”
寂静的宫城,苍凉的雨景,广场上撑起的油纸伞像一朵朵相继开放的花,士兵的圈子松散下来,形成一个圆,将风佑和连惑圈在圆内,风佑退了喜袍露出内衫,覆海低垂,轻蔑的看着连惑。而被抛在高台的连城显得格外孤苦,她静静地立着,看着哥哥的戎装,看着锋刃脱鞘而出,看着脚下侍卫手中一片白晃晃的光。
“战场上,你输给过朕,可还记得?”
连惑抚了抚受伤的臂轻声笑道:“那你可记得我放过你一条生路?”
“你是想要朕放过你吗?”
连惑轻轻一笑,下一刻,劈日出手,红光乍现,与风佑手中的覆海激起惊涛骇浪。那划过雨丝的剑同样划在连城的心上,一伤又是一伤,斩断了她所有美好的回忆!
“够了!”尖锐的女声刺破沉寂,回荡在空寂的广场上,所有人都仰头看她,看她潮湿的黑发和同样潮湿的盛装,红色的喜袍被雨一淋,犹如渗出的鲜血,衬得她的面容苍白而憔悴。
风佑被她震住了,回头去望,手中的动作一滞,连惑趁机挥剑斩下,风佑眼疾,反手一剑挡住致命一招,连惑的攻势却更加迅猛起来。风佑因前次疏忽,后几招一直防卫,显得有些暴躁,身边的侍卫蠢蠢欲动,被他用凌厉的目光制止住,他不相信一个帝王会败在流民手下,就像他不相信连惑会赢得天下一样。他才是五陆的王,历经千辛,半生征战的成果又怎会拱手相让?他不会,不管是王位还是连城,他都不会让他带走,决不!
一剑猛刺,覆海迎面斩向连惑,劈日迎战,胶着下两人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我的王,这就是你的能耐吗?”
“连惑,你可是一心求死?”风佑冷笑着喘着气,连惑剑眉一挑,眼光微微上扬,风佑知道他是在看连城,但他没有转头,刚刚的疏忽不容许自己再犯第二次。
“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连惑的话说到一半,猛地使力,将风佑推了出去。
“知道什么……”
风佑的剑又劈了过来,冰与火的交战激起了耀眼的火花,风佑趁连惑一个破绽一剑刺下,谁料连惑猛然撤开摆好的防卫架势,覆海幽蓝的剑刃就这么深深扎进他黑色的铠甲,贯穿了整个左胸。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般,广场上的宫女尖叫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