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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叶香偶一听倒新奇上了,“哪位贵客?”
阖府上下都知道,表姑娘可不像裴少主那样,成日不苟言笑,叫人见了就心生三分畏惧,这位表姑娘从不端架子,见谁都和颜悦色,整天还笑眯眯的,为此大伙儿都知道表姑娘好说话,没脾气,没个儿不喜跟她亲近的。
为此那领头婢女马上报出消息:“是杜家老爷。”
提起这位杜老爷,在当地也是有钱的富家之一,与裴家、纪家称作淮州“三富”。
叶香偶得知是杜老爷做客,不由得失去兴趣,想他们男人凑在一起,要不品茗谈志,要不谈些枯燥乏味的生意事,定是无趣至极的,便挥挥衣袖,放了她们三人离去。
叶香偶一路循廊踱行,开始琢磨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溜出去玩,反正裴喻寒忙着接待杜老爷定是无暇注意她的,待拿定主意,她笑着加快脚步,却发现不远拐角处,一名青衣小仆正探头探脑,东张西望,每走一步,就恨不得回头看看有无人跟上。
叶香偶觉他行迹可疑,皱着眉头,快速上前:“你在那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青衣小仆不料斜刺里冒出个人,吓得脸色微变,忙垂首敛眉:“我、我……”
由于他低着头,叶香偶隐约可见那眉廓颇为清秀,不禁歪着脑袋想看清楚,怎奈她越想看,对方就把头压得越低,最后叶香偶歪得脖子都横过来了,而他也恨不能把头扎到地上。
对方想到什么,立即开口:“奴才是杜老爷的跟班,适才肚子不适,这刚从坑厕回来。”
“哦……”难怪瞧着面生呢,叶香偶想他既是杜老爷的人,不好再做质问,“那没事了,你走吧。”
他哈腰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叶香偶叫住他,“你不是回前堂吗,怎么朝反方向走?”
“哦……”他拍下脑门,反应过来,“奴才转向,奴才转向。”
叶香偶盯向他畏畏缩缩的背影,愈发若有所思,脑中突地一念闪过,又唤出声:“站住!”
青衣小仆都走出十几步远了,被她一叫,身形冷不丁颤下,宛如铁钉入地般不动。
叶香偶跑上前,语气充满狐疑:“你是杜老爷的跟班,自然不熟悉裴府地形,那先前必有敝府家仆为你引路,为何此刻你回来,却只身一人?”
他张着口,有些吃惊。
叶香偶想他适才模样鬼鬼祟祟,此际问话又答不出,更是笃定了内心想法,黛眉一竖,眸光凛凛地瞪着他:“说,你是不是贼?”
他吓了一跳,摇头否认:“不,不是!”
“那你说说,先前为你引路的家仆,这会儿人在哪里?”叶香偶一面说,一面走近,眉头都皱出个“川”字了。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气势,青衣小仆踉跄地退后两步,眼珠子转悠一圈,忽指向她背后:“在那里!”
叶香偶回首一望,但见曲廊回栏,花林幽静,哪里有人?再回过头,发现对方早撒丫子逃跑了。
啊……他、他他……
叶香偶瞠目结舌,这才晓得自己上了当。
混蛋,竟敢骗她!
叶香偶气得咬牙切齿,活似气泡鱼般两腮高高鼓起,哪里肯由得他去,搓搓两手,也拔腿追上去。
青衣小仆回头目睹她追来,跑得愈发脚不沾地,叶香偶不甘示弱,也加快速度,边跑边大喊:“你给我站住!”
二人一前一后,俱跟脚下生了风般,谁也不肯停下来,跑出回廊,进了甬道,又穿过蜿蜒曲折的水榭长廊,最后冲入花庭里。要说叶香偶琴棋书画不成,但翻墙爬树却是格外拿手,尤其见人开溜的本事,那可是在裴喻寒的“督促”下日积月累锻炼出来的,为此眼下这场你追我赶,论速度,拼耐力,自然叶香偶更胜一筹!
果然,青衣小仆已是大汗淋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发觉叶香偶仍在后面穷追不舍,还越跑越带劲,吓得脸一青,简直要把她当成妖魔鬼怪了,同时渐渐体力不支,脚下明显减慢。
哼,还想跑出我的手掌心,看你往哪里逃!
叶香偶一努劲儿,身子朝前一扑,便环住她的脖子不撒手:“你这小贼,居然敢骗我,非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放开我!放开我!”青衣小仆挣扎扭动,结果扑通跌倒地上,双双在草丛里滚作一团。
叶香偶反应敏捷,很快翻身压在他身上,正欲跟他算账,那一刻却傻了眼——只见他小帽掉落,一头乌丝云发凌乱披散开,细眉杏眸,樱桃唇口,正是盈盈月貌,由于先前激烈扭扯,那张妍脸已是凝红,几欲滴下胭脂来。
结果二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你瞧我,我瞧你,大眼瞪小眼。
“你……”叶香偶领悟到什么,目光徐徐下移,为了确定,伸手朝他胸口一摸,果然感到一团小馒头似的凸起。
“啊!”对方被她这厢举动吓到,发出杀鸡般的尖叫,“你、你干什么呀!”
叶香偶也被吓得缩回手,这回不相信也得相信了:“你是……女的?”
身份被拆穿,她只能颔首承认,有些委屈地抿起嘴巴:“那、那你还不快点放开我。”
“噢……”叶香偶点点头,马上从她身上移开,又瞧她披头散发,一副狼狈模样,毕竟同为女儿身,忍不住伸手,想帮她一把。
少女微愣,看着她伸在半空的手,略一犹豫,抬起右手放在她掌心里,被拽起身。
彼此相对无语,同时因适才一路追喊,再到打滚在地,早将一众家仆引来,真当是府里出了贼,两三名壮仆还执着棍棒欲围上来擒拿。
叶香偶正不知如何是好,眼尾余光一瞥,恰看见一行人远远行来,不禁大吃一惊,没料到居然把裴喻寒也给惊动了!
原来裴喻寒招待杜老爷在前堂吃茶,谈到书画时双方颇为投机,裴喻寒邀其前往书房品鉴一番,刚走在园中没多久,却听小厮急匆匆汇报,说府里闹了贼。
“怎么回事?”裴喻寒赶至时,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他白衣胜雪,修长身姿,只恁般一立,已是入了画般,当真美不可喻。
叶香偶遭他拿目光一扫,先前抓“贼”的气势立马消弭无踪,倒像她自己是那贼似的,垂下脑袋,用手指指对方:“是她……”
“楚楚?”杜老爷意外出声。
杜楚楚眼见亲爹来了,心知再隐瞒不住,只好百般无奈地唤了声:“爹……”
杜老爷讶异:“你为何出现在裴府?还成这副模样?”
杜楚楚别别扭扭道:“还不是爹不肯带女儿来,所以我、我才假扮成……”
杜老爷方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这才恍悟,一张老脸顿时又青又白,双目恨不能喷出火了:“荒唐,委实荒唐,你这混账丫头,想活脱脱气死我不成!”
杜楚楚倒似一点也不怕杜老爷,小眼一翻,那嘴巴直能翘上天,分明不以为意。
“你……”杜老爷被气得没辙没辙的,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踌躇之际,想到裴喻寒正在一旁,忙尴尬笑道,“让裴少主见笑了,此人实乃老朽小女,今日本被我安置家中,孰料竟想了这等法子蒙混而来,这丫头平日实在被我惯坏,是以这般无法无天,回去定当严加管教,一时惊动贵府,还望裴少主多多包涵。”
裴喻寒微微一笑:“杜老爷严重,令千金天真未凿,不失活泼顽皮,倒与令表妹十分相似。”
杜楚楚闻言,活像听到不得了的事,因惊愕而瞪大的瞳仁里倒映着叶香偶:“原来你是表姑娘。”
叶香偶亦吃惊得几乎能吞下一枚鸡蛋:“原来你是杜姑娘。”
想到刚刚你追我赶,还在草丛打滚的画面,二人相顾间,竟情不自禁“扑哧”一笑。
叶香偶不好意思地挠下脑袋瓜,满脸赧色:“对不住呀,刚才是我太过粗鲁了。”
杜楚楚赶紧摇头:“没有,都怪我太大胆,觉得守在门外没意思,就想着不如偷偷来逛园子,还以为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不被人发现呢。”
叶香偶想到什么,忙几步上前:“对了,我抓你的时候手劲大,没弄疼你吧?”
经她提醒,杜楚楚举起右手,大概当时她们滚做一团时挣扎剧烈,袖口都被划破了。
当叶香偶看向她的手腕,一阵焦急:“呀,都流血了。”
“不妨事,蹭破点皮而已,回去上上药就行了。”虽说杜楚楚是杜老爷的千金宝贝儿,但显得一点都不娇气。
她眨眨眼睛:“话说,你跑得可真快,跟阵风似的,我还没见过跑得那么快的人呢,回头见你一路跟着,都快吓死了。”
叶香偶嘿嘿傻笑:“你跑的也不慢呀。”
彼此默契的咧嘴一笑,那种好感油然而生,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可以毫无理由的怨妒恨懑,也可以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相互成为朋友。
杜老爷佯作一咳,打断她俩,朝杜楚楚道:“逆女,还不快跟我回去!”
杜楚楚“哦”了声,凑在叶香偶耳畔悄悄问:“下次我来找你玩好不好?”
“诶?”叶香偶愣住。
杜楚楚莞尔,便乖乖跑到杜老爷身边去了,事情这么一闹,杜老爷自然无法继续做客,寒暄几句,便向裴喻寒告辞,裴喻寒也不再挽留,吩咐家仆为他们引路。
临走前,叶香偶发现杜楚楚躲在杜老爷背后,偷偷瞄着裴喻寒,那张芙蓉粉脸,忽如蘸饱了朱砂的画笔般,简直红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