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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孟小满一脸意外的模样,郭嘉忍不住眉眼带笑,又补了一句,“主公有此见地,嘉甚佩服。”
郭嘉的心情既失落又欣慰。
孟小满愈是优秀,也就意味着他才意识到的一片情思愈加没有指望。可眼看孟小满智谋眼界日益成熟,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再不囿于对曹操的模仿,有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郭嘉这个“老师”仍不免觉得欣慰。甚至直到现在,他也还是难以舍弃当初的一时兴起——他太想看看孟小满在自己的辅佐之下,究竟能走到怎样一步了。
孟小满却一头雾水。在徐州时她同郭嘉斗口得多了,本拟他这次也必要拿出一肚子的学问反驳自己,自己也正好把那骂死边让的伶俐辩才拿出来给郭嘉见识见识,却没想反被郭嘉称赞了两句。
这原本倒也算不了什么,郭嘉平日玩笑的过了头,也常说几句好话给孟小满消气。可方才这平平淡淡的肯定赞叹,却总叫她觉得郭嘉有哪儿不大对劲。
她一时不及深究,遂暂且将这种感觉放在心底,冷哼一声,道:“哼,说到袁绍这厮,真亏了还是四世三公,如此深受皇恩之家,却养出一介国贼来……我迟早要代曹公把这笔账讨回来。”
“这笔账迟早要讨,但此时还却不是时候。”郭嘉知道孟小满最恨之人,莫过袁绍,忙出言提醒道:“徐州之事,主公想得十分周到,嘉甚佩服。但对袁绍,主公万不可大意。袁军近年同公孙瓒交战,已渐渐稳占上风,而今他虽是为臧洪之事率军赶到东郡,可若一时处置不周,恐怕还会无由生出事端来。”
“兖州如今好容易重获太平,我断不能叫这袁绍搅了我这盘好局。”孟小满情知郭嘉提醒得对,勉强忍下心中不快,点了点头,“只是若等到东武阳城破,再任凭袁绍觊觎东郡,终究也不是办法。”
袁绍匆匆赶来,不过是怕曹军前来参与攻城,若是城池被曹军攻破,那他在东郡便再无法插手了。孟小满讨厌袁绍,倒也不只是因为记仇,实是因为袁绍是个威胁。若非当时她恰好不在徐州,由曹昂出面,示弱退让一步,只怕他们还没赶走了吕布,就又要和袁绍对上了。
“若说此事,嘉倒有个以退为进的办法。”郭嘉思索片刻,突道。
“哦?”
郭嘉假作若无其事的凑近孟小满面前,寥寥几语,便说得孟小满火气消了大半,笑道:“那就盼着这臧洪真能如我们所愿了。”
比起早早打了败仗的吕布和张邈,在东武阳的臧洪虽然孤立无援,倒是出人意料的支撑最久。也不知是袁绍小看了臧洪守城的本事,还是袁军攻城不肯出力,孟小满已平复兖州全境,可小小的东武阳,袁军却迄今没打下来。
袁军攻打东武阳的功夫,孟小满早趁着平定兖州的机会,不着痕迹的把东郡黄河南岸顺理成章的重新收入麾下。然后才碍于面子询问袁军是否需要兖州派遣援兵攻城。
袁军领兵的麹义素来性情高傲,自恃武勇,区区东武阳城,久攻不下他已引以为耻,又怕坏了袁绍的计划,更不肯接受援军,但军中缺粮,兵无战心却是事实,只好拉下脸皮,向曹军使者隐约透露出军中粮草不足的意思来。孟小满听到这个消息,暗悔自己不该多事问这一句,只得给袁军拨了一批粮草过去,数量虽不多,可如今兖州粮荒,就这些粮草也足够叫孟小满心疼的了。
这般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也难怪孟小满总是一提起袁绍就是满腹火气。
可孟小满生气,袁绍却要比她更生气。
他本来还打着兖州一乱,孟小满众叛亲离,只能依附自己俯仰鼻息,到时候自己正好顺理成章接手兖州的如意算盘。谁知如今袁军一个小小的东武阳还没攻下来,孟小满却已经将兖州收拾得气象一新。
袁绍怒气冲冲赶到东武阳城外,一见了麹义,真恨不得踹他两脚。可他袁绍素有礼贤下士、宽厚待人的美名,不但人前不能发作,还要忍着火气安抚麹义几句,又命人安排犒军之事振奋士气,几乎憋得吐血。
臧洪再有本事,在这灾年守城这些时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袁绍才来没两天,东武阳城便已被攻破,臧洪也被生擒。这么快就攻下城池本是好事,可袁绍却觉高兴不起来,心中对麹义总有些猜忌。
“主公才来两日,东武阳城便被攻破,可见那麹德善,分明是依仗主公信任,故意在外迁延时日。麹德善当初曾先反韩馥,后同主公结盟,素来自视甚高,不以臣下自居,如此肆意妄为,主公纵然宽仁,也不可不防。”
听到这番正搔到自己心中痒处的贴心话,袁绍的心情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笑意,嘴上却推道:“德善这几年为我四处征战,战功赫赫,必不负我。但公则所言,也不无道理,绍省得了。对了,孟德可曾有消息来?”
这察言观色,说中袁绍心事的,也是袁绍的谋士之一。此人姓郭名图字公则,要是细论起来,他和郭嘉还是同宗远亲。郭图生得仪表堂堂,一副君子模样,若非亲见,真是谁也猜不到他能在背后说出方才那样的话来。
此人无凭无据便在背后诋毁同僚,足见人品不堪,袁绍却丝毫不以为异。郭图昔日曾为袁绍谋夺冀州前去劝说过韩馥,自此得以结交袁绍,渐渐被袁绍引为心腹。此次袁绍前来东武阳,把他也一同带来。
“正要同主公说起此事。”郭图道:“已得斥候来报,说兖州刺史曹孟德,同其军师郭奉孝一起前来拜会主公,而今已在五十里外。”
提到郭嘉,郭图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妒恨神色。须知自陈宫反叛后,孟小满以荀彧为治中从事,郭嘉为别驾从事。孟小满以下,便数他二人为州中文官之首。就是近来颇受孟小满重用的程昱,既是兖州名士,又较二人年长,可比他二人地位也还不如。
反观郭图,虽得以被袁绍拜为谋士,却只不过是他诸多谋士之一。袁绍精通权谋制衡之道,自谓之兼听则明,郭图虽有野心,一时间也无机会。
“他来的倒快。”孟小满如此主动前来拜访,倒让袁绍有些意外了。
孟小满虽然没有表态支持袁绍另立新君的打算,但原本双方也算是盟友。袁绍当日助孟小满在兖州立足,就是希望以兖州为屏障,届时袁绍和公孙瓒对战时才能不必顾虑后方。
可之前听了逢纪的计策,袁绍欲以东郡太守之职试探孟小满,却不料刚好彼时孟小满下落不明,试探一下就成了趁火打劫的不义之举。而后,他又自以为孟小满已死,试图通过拉拢荀彧等兖州官员夺取兖州,结果孟小满却平安归来。最后,臧洪响应张邈反叛,又全然打乱了袁绍的布局。
一想起这些事全是由逢纪的馊主意而起,袁绍心里也不是没后悔过。可世上最徒劳无功之事,莫过于后悔。如今这桩桩件件,想必已成对方心头刺。眼下自己刚攻破东武阳,这曹孟德就匆匆而来,莫不是来讨要城池、与自己算账的不成?他打定主意要试探孟小满一二,态度倒真比从前还要热情客气。
一听说孟小满到了,袁绍亲自率部出营相迎,谦逊风度在人前一览无遗。他虽猜不到孟小满来此有何目的,脸上却是一副与老友久别重聚的喜悦神色,“孟德!我二人自河内一别,也有许久不见,我已备下上好酒菜,好与孟德痛饮几杯。”
“你我少年相交,本初又何必如此客气。”孟小满自和袁绍打交道,还是头一次见他没有装模作样的摆架子,看他做出一副亲热的架势,也配合着打起了哈哈。
“嘉见过邟乡侯。”待孟小满同袁绍寒暄过后,郭嘉这才不卑不亢上前同袁绍见礼。
袁绍对郭嘉的印象还很清晰。他麾下的谋臣众多,而郭嘉太过年轻,家世没落,既非乡里举的孝廉,又非太学院的童生,还与同僚不和,行止也有些轻狂……袁绍既不看重,郭嘉在袁绍帐下也就只能充个跑腿的小吏。可袁绍万没想到,偏偏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子,却大着胆子以辞官归乡为借口,拐得才到了冀州的荀彧又去投奔了孟小满。
令袁绍更为气恼的是,这二人到了孟小满身边便立时大显身手,一个留守后方总揽内政,一个随军出征奇谋迭出,成了孟小满的左膀右臂,倒显得他不如孟小满更有识人之明似的!
“奉孝你也是我的旧部,不必太过拘束了。”袁绍按下心中不快,伸手扶住郭嘉手臂,又转向郭图道:“对了,公则,记得你同那郭奉孝还是同宗远亲?今日定要一同喝上几杯!”
“主公有命,图敢不从之?”郭图连笑也笑得十分君子,落后袁绍、孟小满一步,同郭嘉把臂而行,看神情倒真以为二人聊的多么投契似的。
众人进得帐中,各分宾主落座,酒过三巡,袁绍才叹道:“此番说来,实在对不起孟德,那臧洪乃有名的义士,才具非凡,我本拟将他派到东郡,或可为你分忧,也造福一方百姓。谁知他为小义而忘大义,实在令人失望。他固守东武阳,死战不降,累得城中百姓饿死数千人之多!我一时失策,连累了多少无辜,实在令人心痛。”
“不知臧洪如今何在?我倒要问一问他,连累了这些无辜,还怎么敢称一个义字?”
“臧洪城破当日被我生擒,仍不知悔改,我已斩了此人,算是给孟德同兖州百姓赔罪。”
这其中倒还有个孟小满不知道的内情——当日臧洪被俘,只求速死,将袁绍骂了个狗血喷头,几乎无颜立足于世。袁绍哪忍得了被人这样侮辱,一怒之下便下令斩了臧洪,可杀了人之后他又有些后悔。臧洪也是当世名士,自己这么杀了他,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如今乍然重新提及此事,袁绍不免想辩白几句自己杀死臧洪也并非没有道理,才把话头扯到东武阳城上来。
“如今东武阳已被攻破,孟德你看今后……”
“实不瞒本初,吾也正想说那东武阳之事。”孟小满拱手道:“吾同本初少年相交,多年的交情,也不多客套。本初既攻下东武阳,就请留军在此驻守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