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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孟小满为郭嘉最后一句话闹得心神不宁不提,其实郭嘉的心里,也并非像他表现的这么洋洋得意。
不论他当时如何劝诱,或虚言恫吓,或殷勤献计,孟小满始终没有说出一句承认她不是曹操的话来。甚至最后他已经出了底牌,孟小满竟也没因他最后这话就出言挽留问个究竟。郭嘉素日一向自负智计无双,可对上这个又能忍又嘴硬的孟小满,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胜了这一局。
不过,郭嘉的高兴倒是真的。要是这个假曹操真有点能耐,辅佐她荡平天下,岂不是比辅佐一般的英雄更有趣些?他倒想看看,这个孟小满能支撑多久?
孟小满可没有郭嘉这么好的心情,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郭嘉怎么会知道小满这个名字,怎么会知道她是女儿身。幸好小满与曹操的乳名阿瞒相似,曹操又是一军主帅,孟小满倒也不怕有人听到这话来追问自己究竟。
既然想不出结果,孟小满干脆把心一横,将这疑问丢在脑后。反正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她倒不如先想想,今晚袁绍邀请自己的这场酒宴到底是何用意。郭嘉虽然借着传话做由头来寻小满说了一大车的话,但这个邀请必然不会有假。
她一想到晚上还要应酬,更觉身心俱疲,一时也无心休息,只将曹操营帐中的文书整理翻阅了一遍,至晚方准备去袁绍营帐饮酒。
孟小满到此时才听亲兵禀报,原来曹军回营之后,联军的中军帐内又出了一场大热闹。
——有孙坚麾下的兵士跑来密告袁绍,说孙坚昨晚到洛阳救火的时候,竟暗藏了传国玉玺。
这传国玉玺乃是秦始皇称帝之时,用和氏璧雕刻而成,上镌丞相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自秦传至汉,一向被视为君王天命所归的象征。孙坚敢匿藏此宝,可谓已有不臣之心。
袁绍听说之后,当即将孙坚叫来对质。他才在孟小满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又听说孙坚如此大胆,满肚子火气,言辞态度自然十分严厉。
孙坚和曹操却又不同。曹操势单力孤,可孙坚的麾下兵马数万,自己身为长沙太守,受封乌程侯,在南阳、荆州一带极有威势。就连董卓也对孙坚颇为忌惮,试图拉拢,孙坚又怎么会把袁绍放在眼里。
更何况,孙坚在南阳本与袁术联手,可这次联军讨董,袁术嫉妒孙坚立功,恐怕他继而坐大成势,竟故意克扣了军粮,导致孙坚在攻打汜水关时吃了败仗,不但损失兵马,还折了大将祖茂。
如此大事,袁术只推了个替罪羊出来斩了,说自己误信小人谗言,身为盟主的袁绍也就顺水推舟把这件事轻轻揭过。这般处置,更是早就让孙坚对袁氏兄弟心怀不满。
如今被袁绍当着众人逼问玉玺下落,孙坚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借机大发脾气,赌咒发誓一番之后,竟自领兵回长沙去了。
孙坚这一走,袁绍气得不轻,坐在自家帐内长吁短叹,对着众谋士感慨自己虽有报国雄心,但诸侯拥兵自重,竟不能听他这盟主调遣。
“我欲修书给荆州刘表,叫他拦截孙坚,以夺玉玺,如何?”
见众谋士都不反对,袁绍一喜,继而心烦道:“这孙坚孙文台也就罢了,连孟德也不懂吾的一番苦心!少年相交,何至如此……”
谋士许攸与袁绍、曹操俱是少年相识,素有交情,因而为袁绍开解道:“孟德想必也是因吃了败仗,情绪不佳,故而失态,明公不必过于介怀。”
“如今眼看联军大势难成,不知诸位有何良策?”袁绍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他抱怨是假,实是要一个能保全自己面子又能进一步推高自己声望的好办法,这才召集麾下谋士来帐中议事。
袁绍比曹操强的,一是袁家四世三公的名望,二是当初董卓为安抚他,封了个勃海太守并邟乡侯的头衔。但是袁绍在勃海还未扎下根基,等若光领了个头衔,此番发兵酸枣,还需冀州刺史韩馥资助军需。
因此袁绍早已打定主意趁着这次联军会盟,调动兵马,成一番事业。本来迎接曹操,就是为了借机树立自身威信,谁知被孟小满一顿呵斥,反而令袁绍丢了面子。
谋士逢纪献计道:“明公既素与曹操有旧,这次不妨卖个人情给他,依前言照样请他晚上前来饮酒。他若是推辞不来,天下人当知明公有容人雅量,而曹操却是心胸狭隘之辈。他若来了,则公可好言抚慰。我看曹操此人,既然能大庭广众下大发雷霆之怒,应该也非心机深沉之辈。何况曹操出身阉宦之后,比不得明公四世三公,更不足虑。若能拉拢此人,倒也是明公一大助力。”
许攸看了逢纪一眼,觉得逢纪的计策虽然没错,可对曹操评价有些片面,似乎小瞧了曹操。但自己和曹操昔日交好,恐怕开口反倒显得有意偏向曹操,干脆闭口不语。
袁绍听了,自觉逢纪说得有理,于是打发人去邀曹操。郭嘉听说,才主动接了这个差事,趁机跑来试探孟小满。
孟小满虽然不知袁绍主从的商议,但却猜到袁绍接二连三遇到这种被人顶撞的事,心情绝不会好。她暗下决心,这晚绝不能再像白天那样逞一时之气,免得和袁绍关系闹翻,结下仇怨。她既然打算就这么假扮曹操,行事就得更加注意。
孟小满既抱着这种想法,便为自己白天一时失言谢罪,袁绍又是有意拉拢,一时间宾主尽欢,气氛倒也和睦。
袁绍心里满意,孟小满却犹自提心吊胆。原来袁绍和曹操少年相交,也有过一同放浪任侠的日子,期间狼狈趣事不少,袁绍便挑几件来说,以显亲睦。孟小满对袁绍所说之事全然不知,只能附和,同时暗暗记忆,免得以后再出纰漏。袁绍虽觉出曹操今日话少,但想到辕门之事,以为他是心情低沉,也不以为意,又叫小满险险的过了一关。待到酒酣耳热之际,袁绍已经和小满又恢复成当初年少一同勾肩搭背喝酒的亲热劲儿了。
“如今大事难成,吾有心据守一地,以图大计。”拉了关系,喝了酒,袁绍才把话题扯到正事上。“孟德觉得,我当据守何地?”
“本初必定胸有成竹,何必再来问我。”看到袁绍嘴角得意笑容,孟小满眉头一挑,故意说道。
孟小满本来因为辕门之事对袁绍印象极坏,可直到今晚饮宴,孟小满才知道这袁绍也不是无缘无故就能坐上盟主之位的。他若有心与你结交,展现出的风度见识,绝不在曹操之下。加上袁绍仪表堂堂,犹在曹操之上,又有世家出身的背景,也难怪能令诸侯奉其为盟主。
只是大约也因如此,袁绍就难免有些自傲。孟小满今晚与他聊了这些时候,已经掐住了他的喜好,言语中不着痕迹的恭维几句,既不易露出破绽,也能令袁绍满意,还能让袁绍自己说出许多小满想知道的事情。
果然,袁绍得意道:“我欲南据黄河,北守燕、代,得乌丸、鲜卑之众,积草屯粮,而后南下以克天下。”
孟小满听了这话,就知道袁绍的第一目标乃是他的勃海郡所在的冀州。冀州人口众多,东临大海,北可攻幽州,南可进攻兖州、青州,西进可攻并州、司隶之地,正是达成袁绍计划的腹心之地。
她把这事暗暗记在心里,朝袁绍举杯祝道:“韩馥必非本初敌手。”
韩馥正是现任的冀州刺史,不过此人性格懦弱,又是袁氏门生,袁绍实不认为自己会斗不过韩馥,听了小满的话,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知孟德今后有何打算?”
“且先募兵马,再做打算吧!”孟小满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次她发愁倒是愁得真心实意。如今就凭这一千多人,要想保全自己,谈何容易。
“孟德勿忧,若我力所能及,必定相助。”喝多了酒,袁绍的许诺也大方起来。
“那就多谢本初了。”
两人喝到深夜,孟小满才回营安歇。她昨夜在乱军中逃得性命,今日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好容易捱到自己营帐,就倒在褥榻上和衣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孟小满养足精神,才召集麾下众将前来议事。她这是第一次正面与这些将领们接触,虽然知道自己易容之术天下无双,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曹军现在虽然大伤元气,人数锐减,但是并没有损失大将。其中,和曹操沾亲带故的就有四个:曹家的曹仁、曹洪,夏侯家的夏侯惇、夏侯渊。另有来投奔曹操的豪勇之士李典和乐进。
这六人皆是武艺不凡的英杰人物,若是操演兵马,带兵出战,个个不在话下。可是要论谋划讲策略,曹军之中,此时还没有一人能够胜任。都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曹操自己想必常有此感。郭嘉这般谋士,正是曹操急缺的人才。
一想到那家伙撺掇自己假代曹操,自己如今却不见踪影,说什么时机一到自来相投,孟小满就觉牙根发痒。既然指望不上别人,小满就只能自己拿主意。
幸好她也没少看曹操是如何聚众议事,神态举止倒也没什么破绽。众将已将残存兵卒重新编排整顿,一一禀明。
“启禀主公,卫兹、孟夏尸身已经寻回。”夏侯惇额外又禀道。
“待我亲自拜祭过后择地安葬。”孟小满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此番战败,损失惨重。我军兵少,余下诸侯又无讨董之心。吾以为,我等不如离开酸枣,先往扬州及丹阳募兵。”
既然袁绍现在要占冀州,两人又刚刚修好,孟小满就不便撄其锋芒。袁绍既然打算往北走,她就不妨先往南。
昨天她检视曹操文书信件,发现有两封信,是和扬州刺史陈温、丹阳太守周昕来往的信函,两人虽然没有应檄文带兵来讨董卓,但也愿意出力帮助曹操,孟小满就打算先拜访这二人,凑些兵马,再做打算。
说来,也是曹操确实小看了孟小满。只看她年纪幼小又是个女孩,就不曾放在心上,以至于不但不知道孟小满有绝妙口技,更不知道她竟还通些文墨,能模仿他人笔迹。
“我已修书两封给扬州刺史陈温及丹阳太守周昕。”孟小满将信交予曹洪,“就请子廉辛苦一趟,先去送信说明,吾再带兵前去。”
“是!”曹洪接信而去。
“余下众将,各回营打点行装,待葬了卫兹与孟夏就前往扬州。”
“是!”
孟小满不知道的是,曹操本已经做好打算,在荥阳战后即前往扬州募兵。那扬州刺史陈温与曹洪又有些交情,因此曹操这个打算,曹洪等人事先就已经多少知晓。若是孟小满心血来潮想出别的打算,恐怕曹洪也要觉得奇怪。偏偏她歪打正着,竟在不知不觉中又过一关。
众将对小满的安排俱无异议,各自回营安排兵士打点行装去了。孟小满则令亲兵在营中设下灵堂,亲祭卫兹、“孟夏”。
寻回曹操尸身,孟小满心里多少舒服一些。她又细细查看,见那面具以特殊手法贴上,虽然士兵装殓尸体时曾擦洗尸身,倒也没察觉出“孟夏”真实身份,才终于放下心来。
于是,曹操顺顺当当的以孟夏名义下葬,而孟小满却自此开始领兵,先往扬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