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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扣·君本倾臣,番外:以我之命,许你一世安然
他始终很清楚地记得,那年正是寒冬腊月,初梅缀满枝头,那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了长乐宫,他唯一的侄女便以她响彻云霄的哭声降于世上。ai悫鹉琻
开始只是抱着想去看看新奇的念头,在桑玖韶没出世之前,他一直都是皇家年纪最小的,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他人嬉笑着摸着他的脑袋唤他弟弟,一想到他可以去肆无忌惮地欺负那个刚刚出世的小侄女,他的心情便顿好。
第一眼见到她,她还窝在襁褓之中,睁着一双大眸眨巴眨巴地看着眼前一副又一副陌生的脸蛋,而他则是站在一旁瞥了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一点也不好看。”
皇后正逗着怀中的桑玖韶,猛然听到他这般言语,抬起首来笑得有些无奈:“八皇弟,小玖儿还小呢,你来抱抱,她一点也不怕生人的。”
“我,我才不要抱……”才说到一半,皇后便将粉嫩嫩的娃子抱到了他的怀中,他立时便手忙脚乱起来,却又不敢将她丢到地上,只能硬着头皮将她抱在怀中眇。
不过那又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在他的怀中果然不哭不闹的,依旧睁着大大的眸子,似乎是在打量着他,随后竟朝他笑得“咯咯”响,而小手不知在何时拽上了他垂在一处的发梢,往下那么一拽。
那一天他便在一种又爱又恨的心思之中度过,她是他的小侄女,而且还是心眼儿很坏的小侄女。
但后来他总是忍不住地冲到长乐宫去看桑玖韶,次次都带着不一样的糕点过去,虽然她还不能吃,但他总会不厌其烦地蹲在摇篮前,沾了颗糕点说着:“阿玖阿玖,你唤一声八皇叔,我便给你吃如何?量”
可不管他如何地诱惑,桑玖韶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她会叫父皇,会叫母皇,却就是不会叫他八皇叔。
大概是记恨着那时他无意中说她丑吧。桑桓睦一直便这么安慰着自己,但他又不舍得最她动用其他的法子,依旧傻傻地采用食诱的办法。
或许他至死都不会忘那日黄昏将近,他便要离开长乐宫之际,她便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缓缓地启唇唤道:“哥哥……”
她的这一声哥哥便一直唤到她为学艺而前往雁奚山。
待到桑玖韶到了学龄时,他便日日都早早地去长乐宫接她去钦天监,陈太傅是个白发须须,且啰里啰嗦,对于桑玖韶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是万万坐不得板凳的。
要么就将书册盖在面上磕着脑袋,睡得流口水,要么便是趁陈太傅打盹,溜到上头在他的脸上画王八,总之没有什么事是她想不到的。
次次做了坏事,太傅拿着板子要来抽她,她便装得可怜拽着他的衣角躲起来,“哥哥哥哥,老太傅比王八还要凶啊。”
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哥哥的,应叫皇叔皇叔,公主殿下你怎的连最平常的礼节都不晓得?”
“太傅此言差矣,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阿玖欢喜唤我哥哥,那我便一直是她的哥哥,这有何不可吗?”他将桑玖韶牢牢地护在身后,看着陈太傅被他俩人气得连握板子的手都颤抖了。
桑玖韶最喜欢的便是溜到宫外疯野,次次不把整个长安逛个遍她便难受得很,但她出来却从来都不带银两,只需拽上他,在长安街上转悠一圈之后,看着什么都眼馋。
“哥哥,那个好好吃啊。”她的借口实在是烂到了家,几乎每次想要什么,都是同样的话。
“阿玖,你再吃牙可就要没了。”她特爱吃甜食,什么桂花酥杏花糕啊之类的她一日便能吃掉十多包,他有些皱着眉头,看了看她笑嘻嘻的时候,嘴里头缺了数颗牙齿,有时说话还漏着风。
她蹶蹶嘴,朝他勾了勾手指,他顺势弯下腰去,便见她忽地点起了脚来,搂住他的脖颈,在他的容颜之上重重地亲了一口,“阿玖给哥哥亲亲,哥哥就会给阿玖买糕点了吧?”
他愣了许久,他能很清楚感觉到在她亲他的那一刻,他的心跳是停止的,若不是她拽着他的衣袖甩啊甩的,他怕是呆在原地几个时辰都说不定。
她爱捣蛋,他便陪着她捣蛋,即使要被皇帝一通骂个狗血淋头,他依旧我行我素地照样带着她晃悠来晃悠去的,穿梭在皇宫与长安街道上,他说:“我只想要看到阿玖开开心心的。”
每次他这般说的时候,桑玖韶都会笑得没心没肺的,眨眼间便溜到了树梢之上,做着倒挂金钩的样子,叫着:“哥哥哥哥,待阿玖长发及腰了,哥哥便娶我如何?”
说者无心,听者却将此记了一辈子。待她长发及腰,他便娶她。当年当日所说,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却独独只有他记得清清楚楚。
“阿玖为何要嫁于哥哥?”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语气竟会这般地小心翼翼,但他却真是怕她会说出一些他一点也不想听到的话。
“哥哥会给阿玖买很多很多的糕点,阿玖吃一辈子都吃不完,哥哥最好了。”
一辈子,说长也不长,说短却也不短,而她,却只是因为他会给她买很多很多的糕点而要嫁于他,他待她是最好,却永远只是个最好的哥哥。
一日他带着她在长安街瞎逛,她忽然便兴致大起地奔去算命,虽然她平常在口中老是说着什么算命不算命的,都是老瞎子拿来坑爹的,但这次她却难得用一脸较为肃然的表情同那老瞎子说话:“先生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晓得日后的事?”
“日后的事老瞎子我自然是不晓得,不过小姑娘的日后,我倒是能知晓一二。”老瞎子故作玄虚地摸着胡须,目光似是留恋在她的身上,又似是落向了他。
只是那目光一点也无神,确然是个瞎子。“阿玖莫要听他胡言,哥哥昨日听说了个新开的糕点铺,貌似味道很不错哦。”
“本该一世尽安然,可怜身却皇家人……”在他将要把桑玖韶拉走的那一刻,一句不轻不重的叹气音却恰好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半蹲下身子来说道:“阿玖在这儿乖乖等着,哥哥同他说些话可好?”
桑玖韶向来不会问一些废话,听话地便答应了下来。他便将老瞎子拉到了角落,以极其低的嗓音问道:“你方才所言是何意喻?”
“有些事我一个老瞎子如何地掐算得准,不过那小姑娘若此生不入宫墙,一生相忘于江湖,或许能活得长些。”老瞎子顿了顿音调,才继续说着:“世上总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便永远不是你的,强求也无果,我想小公子是会明白的。”
他对她的强求,便是一生无果的,只可惜那时他却不肯信。
回宫后没多久她便生了场大病,寻遍了全国的名医却无法根治,皇后急得日日都以泪洗面,而皇帝也是阴沉着脸,下旨说是再敢说治不好公主便满门抄斩。
如此一来便更无人敢治了。而他除了日日地陪着她,便什么事也做不了,那时他恨死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几日前还能在他的面前活蹦乱跳的她一日一日地消瘦下来。
“哥哥成日地皱着眉头可一点都不好看。”众人急切,但她却像个无事人般的,依旧每日笑嘻嘻的,但面上的惨白却像是再也无法支撑住她的笑意了。
“阿玖……”他小心地将她搂进怀中,让她躺在他的怀中,可以好受些,“哥哥保护不了阿玖,哥哥代阿玖去死,这样我的小玖儿便又能蹦蹦跳跳了。”
这次她却一直安安稳稳地窝在他的怀中,沉默了许久,才传出闷闷的响声来:“哥哥,我想吃杏花糕。”
他几乎是将整个长安街的糕点店里头的各种杏花糕都搬了过来,便差没将长乐宫给塞满,他说:“哥哥还要看着我们家的小玖儿将牙齿全部吃掉光呢。”
“……哥哥你能再贱一点么?”她正将最后一口杏花糕塞进口中,却被他一句话给说得呛在了喉间。
好笑地轻拍她的后背,声音温柔似水:“哥哥一直记着,待阿玖长发及腰,便嫁于我。”他将她拥进怀中,柔和的话音在头顶蔓延开来,“说好了,便一辈子不许反悔。”
他说的那句一辈子不许反悔,她却没有听到,而是窝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后来她便去了雁奚山,这一去便是八年,她虽是能时时下山来,但他总在一日日的期待中发现她离他越来越远了,或许是她意识到了从前这般唤他是不合规矩,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在她去雁奚山两年之后再次回来之时却唤了他一声“八皇叔”。
一声八皇叔便像是一把利剑,在他的心窝里深深刺了一刀,再也无法愈合,他却唯有苦笑:“我们家的阿玖真是长大了呢。”
长大了,便不再像从前那般了,他也无法再肆无忌惮地抱着她了。
六年之后,皇兄驾崩,年幼的桑蔚珣即位,他曾在皇兄病重时起誓,今生今世只会一心一意地辅佐桑蔚珣,呵,他那一直以来便待他极好的皇兄呀,到头来还是会怕他抢了自家儿子的皇位。
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从未在意过,他所在意的,不过便是能听到桑玖韶笑意吟吟地唤他一声“哥哥”,可这一等,便是等了一辈子。
她自雁奚山回来之后便全然不同了,与他真是陌生到了过路人,且还明着打击着他的势力,她说:“八皇叔的苦心孤诣,侄女心里一直都很明白。”
苦心孤诣地一直想要皇位。她便是这般认为的吧?他苦心孤诣地想要抓住她,不想要让她乱跑,可错过便是一生了。
但她终究还是越走越远了,其实那日在十里桃源他便已经瞧出来了,他那一向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意的侄女,已将那个唤方君眠的人放在了心坎上。
他不愿放手,过去不肯,如今亦是不肯,但她却未给他一丝机会,她倾尽她的所有待方君眠,却从不晓得,他亦是倾尽了他的所有,哪怕她只轻轻唤他一声“哥哥”,便算是粉身碎骨,他也无悔。
“我将北晋江山双手奉上,皇叔可愿出手相助?”她寻上门来,笑意吟吟地问他,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生生扼杀在了最深处。
“阿玖,你到底是有多恨我?”很久很久之前,他便想问了,但他却问不出口,就像当初他问她为何要嫁于他一般,她总是将他伤得遍体鳞伤。
“青山之外,绿水长流,皇叔依旧便是阿玖的皇叔。”
永远都只能是皇叔。她说了,他却仍舍不得放手。
所以啊,即便是后来日日都要呕血,清楚地看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性命自指尖溜走,但当他每日自暗卫的手中收到有关桑玖韶今日所做的一干小事,即使那些事他早在多年前便曾幻想过。
只是在梦里,只有他与她,她依旧像个孩子一般地拽着他的袖子,依旧唤着他“哥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抱着她,牵着她,带她去万水千山,吃遍天下所有的糕点。
但,梦终究也只是梦,醒了,便只有一卷红帐与清风缠绵。
阿玖呀阿玖,你所说的盛世繁华皇叔恐怕是无法完成了,曾经你心系北晋万里河山,后来你心挂桑蔚珣,再后来你便只念着方君眠,似乎一直以来你便从未将皇叔放在心上。
那一句长发及腰皇叔却从不曾忘记。阿玖阿玖,待你长发及腰,你可愿嫁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