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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六月,夏阳灿金,万梅山庄的梅树早褪光了桃红,爬满了青绿。
西门吹雪一进园子就看见那人杵在梅树下的背影。薄薄的夏衣,一条浅墨色的腰带束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腰线。西门吹雪微一皱眉,心叹,还是太瘦,这么久怎都没见长点肉.....
“在看什么,”清冷的声音响起,李寻欢回头,弯了弯眉角,笑道,
“在看梅子......”他想了会儿又道,
“这梅子结的这样好,我在想,来年酿成酒味道肯定也好极了。”
西门吹雪一挑眉,这酒鬼,身子才有三分起色就开始想酒了。又听他道:
“梅花也可以入酒,不知味道如何,西门,”他转向他道:“等花开的时候摘一些酿酒,好否?”他眉眼清亮,满满的期待。
西门吹雪勾唇,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李寻欢又自顾自道:
“小翔家的百花酿也不知是什么手法酿的.......要不这样,三月摘桃花做桃花酿,四月取杏花酿杏花酒,然后刺玫花开再酿刺玫酒,八月有桂花酒,冬天就还有梅花酒.......”他越说越得意,觉得自己的安排实在好极了.......
西门吹雪哑然,眉角有些抽搐,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人,有些咬牙道:
“这些花不仅可以酿酒,还可以入药.....”随后满意看那人神色一僵,他才感好笑,又道:“不过,想来做成羹品会更好。”
“三月给你做桃花糕,四月换杏花糕,然后刺玫花糕,桂花糕,梅花糕,你想要什么花都可以.....”
李寻欢默然,西门吹雪古怪的恶趣味又来了,偏偏一张冷脸谁也瞧不出端倪。他看着他正色道:
“不要花糕,要花酒.......”
“你应该会喜欢这些甜品.....不过”他话锋一转,
“你还喜欢花酒?”不知错觉与否,他的声音好像有些上扬。
李寻欢有些狭促的笑了下,道:
“吾本探花郎,当年也是万花丛中过,当然喝过不少花酒......”
西门吹雪脸一黑,道:
“只有花糕没有花酒。”随后不等他再说话,上前揽住那人的腰身,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
“今后你也没机会喝花酒了......”
他炙热的气息喷在耳廓,烧的李寻欢半边身子一软,微退了一步,还打算说什么,却被那人一口封住唇.........
些微金芒从树缝间洒落,发上,衣袂上,草地上,一个个圆润乖巧的光斑摇晃,这场景端的可爱。
.................
西门吹雪睁开眼,天已大亮,屋外却还飘着雪,整个世界素裹银装,亮敞的有些刺眼。今年第一株梅树开花了.......
“启禀庄主,叶城主和卓总镖头到了。”下人们倒和主人一样,都没习惯叶孤城身份的转变,称呼仍随旧称。
“引他们到厢房。”
“是,庄主......”然后又道:“卓先生带了一马车的酒,是今年进贡的御酒和大镖局网罗的美酒。”
“放到酒窖。”
“是,属下告退。”
雪已经停了,今年卓东来和叶孤城来得倒是早,竟是第一个到的。
他起身出了房门,到了大厅却只见到叶孤城一人。
叶孤城道:“东来拎着酒先去看他了,他不要我跟着。”语气有一丝无奈,有一丝纵容。
西门吹雪默然,点点头,道:
“城主里面请。”然后吩咐了下人把待客的茶叶拿来,便领着叶孤城到了内室。
两人都是冷僻的性子,对坐着,整个茶室除了滚水灌入瓷壶的淙淙声,还有西门吹雪转动紫砂壶的唦响,一片清宁。红木的茶盘上升起袅袅白烟,氤氲了视线,叶孤城看着对面低头泡茶的人,乌黑光亮的发间闪过一丝星白,刺得他双眼一痛,西门吹雪与他一般年纪........
“请用。”西门吹雪捏起一只茶杯放到他面前。
“多谢庄主。”叶孤城端起浅啜了一口。
“................”沉默再次笼罩,叶孤城看着清绿的茶汤,不知在想什么。西门吹雪也不管,自顾自的续了水,又是满室茶香。
“你我一战之后皆各有突破,普天之下已无值得你我拔剑的对手,但.....”叶孤城意犹未尽。。。。
“庄主.....可曾后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鬼使神差开了口。
西门吹雪动作一顿,他明白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问他:可曾后悔与他一战.......他抬眼看叶孤城一眼,那意思是: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后悔,剑神若不与剑仙一战,只怕会抱憾终生,所以剑神又怎么会后悔?
剑神不悔,但,西门吹雪呢.........
叶孤城不语置评。
“禀庄主,卓总镖头到了。”管家的话打破一室寂静。原本端坐如塑像的叶孤城似乎瞬间活了,虽然表情无甚变化,但眼神明显柔亮许多。
两人起身迎出去,卓东来一身紫色绒裘站在门外,看样子并无进来的打算。他先是看了一眼叶孤城,而后又看了一眼和他并立的西门吹雪,皮笑肉不笑打了声招呼道:
“西门庄主。”然后不待他回应,又转向叶孤城道:
“万梅山庄的茶水可是比我大镖局的清甜许多,陛下若是喜爱,尽可在这多饮几杯。只是草民还需为生计奔波,便不在这多陪二位了.......”说罢,瞟了叶孤城一眼转身走了。
叶孤城心下苦笑,这么多年,卓东来的别扭一点都没变,歉意的朝西门吹雪笑了笑,道:
“庄主别见怪,他只是.....心情不好........”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这天谁的心情能好。卓东来讨厌西门吹雪,叶孤城知道,西门吹雪也不喜欢卓东来,他又何必多言。
“宫中还有积压的事情,孤也便不多做叨扰,先告辞。”
西门吹雪颔首,道:
“管家,送客。”
叶孤城点了点头,朝他一拱手,便转身追着卓东来去了。
没一会儿管家回来,道:
“展少爷和飞剑客也到了,还有陆大侠派人传信,说他带了花家今年的新酒,马上也要到了。”
“嗯,他们人呢。”
“飞剑客和展少爷到了好一会儿了,庄主刚刚在接待叶城主故而没有通报,此时他们应该在清梅轩。”西门吹雪曾经吩咐过无需特意通报,这两人跟李寻欢感情最好,常来看他故他也不愿多拘束。
西门吹雪很久没有踏进清梅轩了,门口熟悉的场景让他不禁一阵恍惚。远远就看见阿飞和一黄衫的侍女说话,这么多年了他看上去倒是一点没变,仍是钢筋铁打的背脊,不显喜怒的冷厉。
两人见他过来,那侍女先行了一礼,道:
“见过庄主。”只是口气生硬,声音也冰冷,与她俏丽的外表反差极大。西门吹雪清楚记得最初这丫头最是聒噪,活泼如出谷的黄鹂鸟。
“小珠,你先下去吧。”
“是。”说罢,看也没看西门吹雪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你何时到的。”西门吹雪对阿飞道。
“天还没亮就出发了,那小子这一年搜刮了不少好酒,大清八早就急冲冲跑来献宝。”说到“那小子”,他眼里露出一丝暖意。
西门吹雪默然,这展二少,虽然现在已是一庄之主,但在李寻欢面前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不去?”
“刚刚才回来,被他赶过来了。”
西门吹雪一挑眉,阿飞道:
“要说我坏话,自然得背着我。他定是要向大哥告我黑状,说我这一年怎么欺负他了。”说着他自己都不禁笑了。
西门吹雪勾了勾唇,他能想象李寻欢听到时候的心情。
这两人几年前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时间果然是最大的杀器,现在到还能心平气和一起说说话了。
世事变了模样,大家都变了,还是大家没变,只是他自己变了。西门吹雪怔怔看着远处梅林的方向......
两人走出清梅轩,远远就听见争执的声音。那声音是陆小凤,他这么快也到了?
走进才看见,其实就是展二少一脸嫌弃,单方面的对陆小凤进行语言攻击......
“亏你还是江湖成名多年的大侠,喝过的酒没有千斤也有百斤了吧,没这见识就别随便开口污蔑......”
“小翔,又怎么了?”阿飞打断他如炮击的话语。
陆小凤像看到救星一般看着阿飞,心叹:他也没说什么啊,就惹来这小魔星依依不饶.......刚想开口解释,展二翔就迫不及待道:
“他居然当着大哥的面说我往给酒里掺水.....”说着还狠狠瞪他一眼,少见多怪的大侠,竟然还当着大哥的面说。
“我没.....我不是看到.....”陆小凤摸摸鼻子,有些含糊的道。他也想起来世上是有那么种叫酒玉的东西,需要用雪水化开才能形成佳酿,不过那东西几乎都是传说里的了,没想到展翔竟然给找来了......
“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碧波翠也不是人人都见过的。”阿飞安抚道:“再说,大哥肯定比陆小凤有见识,怎么会误会你。”那玉是碧绿色水波状的纹路,泡出来的酒比得上最顶级的竹叶青。
展翔这才缓了脸色:
“那是,大哥可是酒仙。”他一脸得意的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哑然,然后忙不迭的称是,且不说李寻欢几十年的老酒鬼了,但是,凡在这小少爷面前夸他大哥准没错。
看他这态度,展翔轻哼了一声,表示放过。
陆小凤这才舒一口气,他面上虽赔着笑可眼里还是流出一丝宠溺。时光把彼此陌生了模样,只是这小少爷仍是初见时那张扬明媚的模样,让人莫名感慨:幸好,幸好......
展翔这才看到和阿飞在一起的西门吹雪,看着他冷然的脸,有些别扭问候道:
“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颔首,刚刚的吵闹让他眼底松融了不少,他问道:
“你竟找到了酒玉?”
“半年前我的商队得到消息,在极北的地方挖出一口酒泉,我和阿飞赶过去,也没想到就是这宝贝。我就想,天下除了大哥,谁还有资格享用这东西。本来也是无主的东西,我给他找个相称的主人也算对得起这种天才地宝。”
他说的轻巧,这一块石头背后代表了多少金钱利益,争抢的人不知凡几,他能得手想必经历了不少凶险。
“我把东西给了小珠,她可以随时给大哥泡酒......”
西门吹雪不语,他对对李寻欢掏心掏肺的人都会多几分温和,眼下天色渐晚,他对他们问道:
“到屋里用些点心?”
“不了,家里还有事,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展翔撇撇嘴拒绝道,他还是不习惯和西门吹雪走得太近。
“告辞。”阿飞本也没有多留的打算,见展翔开口,他也出口告辞。
西门吹雪也不多强求,他看向陆小凤,意思是:你呢?
陆小凤看看那两人毫不留恋的背影,叹了口气,对西门吹雪道:
“我和司空那猴精打赌拼酒,现在快到时候了,也不多留了。”
西门吹雪点点头,道:
“不送。”
陆小凤走之前看了看西门吹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来。他见西门看他,笑了笑,示意没事,转身走了。他走得潇洒,心下却在叹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无法,他就算是他的朋友,也不能例外........
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的背影消失,他其实知道他最后想说什么,但他不在乎。这些年来他在乎的东西越来越少了,除了那把剑,除了那个人.........
日已薄近西山,雪上涂了层胭脂色,这一天庄里的人来来去去,最后又只剩下他一人。
“庄主,酒菜已经在亭子里备好。”管家恭敬道。
“嗯。”他示意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梅林里,白天时间又开了不少梅花。
西门吹雪走到那枝干最苍虬的梅树下,蹲□用手挖开树下的泥土,掏出一坛沾满泥腥的酒,管家顺势递上一块素帕,他先用它将坛子上的泥土抹净,而后再接过管家递上的另一块素锦把手拭净。
他向管家吩咐道:
“下去吧。”然后一个人走到林子中间的亭子里。
亭子四角的帘帐随风浮动,中间的大理石桌上摆着几碟小菜,用暖炉煨着。其间最显眼的是中心那碟新做的梅花糕,用琼脂做的晶莹的外皮,染成粉色,印着梅花,实在可人。
西门吹雪拍开手中酒坛上的酒封,一时间一股清雅的梅香混着酒香弥漫开。
这酒是去年埋下的,取的开的最艳的梅花和梅心的落雪酿的,也不知味道怎样。他斟了两杯,突然开口道:
“你说要的梅花酒已经酿好了,梅花糕也让人给你做了,这下总该满意了......”
“...........”
然后端起酒盏浅啜了一口,随即皱了皱眉,叹道:
“这么苦的东西,也就你这酒鬼惦念着。”
银月勾住西头,梅枝随风沙沙轻响,像是反驳那人的谬论.....
他说是这么说,可眼里宠溺和苦涩齐涌。是酒苦,还是心苦,谁断的清,谁判的明.....
然后他端起那碟糕点和那盏梅酒走出了亭子........
春天的时候给你埋了桃花酿,夏天给你埋下了桂花酒,秋天酿了菊花酒,现在梅花酒已经可以开封了.......
你说不要花糕要花酒,我却都做给你,你要什么都可以........
他停住脚步,将手里的东西摆在一石碑上。道:
“每年这时候来看你的人都这么多,带的都是上好的美酒,也不知道你还稀不稀罕我庄子里这些。”但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嫌弃........
又是一阵风来,卷起些微雪末,枝头梅影摇晃,像是那人在回道:
当然不会嫌弃.........
西门吹雪在灯影月下茕立.........
你要什么,都可以...........
一盏青灯,一座孤坟..........
满地残雪如殇..........
寻欢,梅花开得这样热闹,你在看一眼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你要什么...都可以...
春来桃花酿,夏走桂花汤,金秋菊酒黄,寒冬腊梅香.....寻欢,你要什么都可以....
只是,再看一眼这天,再看一眼这满园的梅,再看一眼我。。。可好?
这算满足了BE党诡异的怨念(好吧还有作者的。。。)爱好BE的亲可以把这个当结局。。。跟我一样的亲妈们,就把这个当个噩梦。。忘了吧~~下面会甜回来的。。。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