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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年尾,素衣红妆,严冬也掩不住李园热腾腾的年味,下人们在园内穿梭为着将到手的年终红包欣喜着,然而热烈的喜庆氛围并未传透李园每个角落——
冷香小筑:
“你这痨病鬼!拿着你的臭钱滚!大过年的,谁知道上面有没有沾到你的病气,真晦气!”
“小云,这只是......”
“只是什么,李寻欢,你同情我是吧,可怜我是吧,看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你开心了是吧,现在拿着钱来干嘛,侮辱我是吧,好啊,你目的达到了,可以滚了,你滚,最好滚出兴云庄!!”说着就怒吼出声。
“不行!咳咳咳,咳咳...小云,我答应过你娘要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你要我滚,起码也得等你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我才...咳咳咳咳.....”
“咳咳咳,你这病鬼怎么还没咳死!你害得我龙家家破人亡,现在有假惺惺冒充我的长辈,李寻欢,你还要不要脸!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非要我龙家断子绝孙才罢休吗!”
“不是,小云,我...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嗽的是个病弱男子,被子侄尖锐的话语刺伤,此时正弯腰咳得喘不过气。谁都看得出,他已经病入膏肓,微卷的发丝随着身体的战栗晃动,他脸色苍白,右手用丝帕紧紧捂住嘴,好一会儿咳嗽暂歇,将丝帕拿开,血迹星星点点斑驳于上,直起身,不着痕迹的将丝帕塞入袖中,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一个虬髭大汉推门而入,道:
“云少爷,你也别太糟践人心,少爷为了你操了多少心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刚说的话老铁我在门外都快忍不下去了,你若真还有那么一丝良心,你.....”
“传甲!咳咳,别说了,小云,书别看太晚,早些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传甲,我们走吧。”
“滚吧滚吧,明天也别来了,看到你这张伪君子的脸就觉得恶心,最好让我一辈子别再看见你!”
关上门,李铁二人缓步向庭院走去,“少爷,你又何必为他这样委屈自己,这龙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表小姐除外。”铁传甲想起龙小云,不禁又替自家少爷抱怨道。
“传甲,别在这样说了,小云他只是个孩子,何况他也没说错,到底是我对不起他们,他恨我也是应该的.....诗音她,应该也是恨我的,”说到这,李寻欢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现在她不在了,我若没把小云照顾好,九泉下又该怎么跟她交代。”他顿了下,温言道:“再说,我并未单纯把小云当成侄子,他就像我的亲儿子,不是么?我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在同一个地方长大,对同一个女人记得刻骨铭心,李寻欢怔怔想到。
“少爷.....”铁传甲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腹诽道:那小魔星要是有一两分你的脾性那还差不多,全天下估计只有你觉得他和你像,那小魔头跟他爹都是一副模样,全是狼心狗肺的主!当然,这话可不能让李寻欢知道,或许其实他心里隐约明白,可他却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理所当然的扛起所有责任。
一个人的肩才有多宽,更何况是他那病弱的身子,他也许累了倦了,所以任由愧悔的苦海慢慢将其溺死。
但现在他还是不能死,龙小云还不够成熟,还没有能力独立面对江湖的腥风血雨,他还需要小李飞刀的庇护,这都是他不能撒手的理由,而只要李寻欢还不想死,他就死不了,这点令爱他的恨他的人都心碎。他的生命是这样疲惫,苦难与背叛折磨着他的身心,尽管他的眼睛仍温柔灵动,带给他人希望和生机,可眼底的那份寂寞和忧郁却在不停蚕食他的生命。他已经不年轻了,虽然外表仍不见苍老,可确实在这幅身躯里住着一个沧桑的灵魂,疾病让他的身体瘦弱,可他的脊背仍旧挺拔。
“梅花全开了啊。”李寻欢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梅林,目光有些迷离,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彼时年幼,还正青涩的少年少女在梅下穿梭笑闹,他们彼此明白对方将是陪自己一辈子的那个人呢,可人哪料得到命运的无常,承诺再坚定,也抗不过命,想到这,他心头一绞,习惯性地摸出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又是大声的咳嗽,咳得眼角都渗出泪,斑驳晶莹如檐边碎落的冰屑。纵使情深奈何缘浅,成全救命恩人,散尽万贯家财,别人笑他痴傻说他懦弱,他不理会,对于这个决定他并不后悔,他不能给诗音的太多,龙啸云可以,可不后悔不代表不会疼,他疼得死去活来,在林诗音成亲的那个夜晚,没人看见。
铁传甲抬起头,果然满园的梅花都开了,苍白的雪耀眼的梅。李寻欢披着一件白色裘衣,和园内雪色一样苍白,然而比雪更苍白的是他的脸色,如上好的汉白玉,干净却少有生气,他的唇色也淡,笑起来却让人如沐春风,人说薄唇的人薄情,李寻欢亦是薄唇,可他却是人间少有的痴情人,起码铁传甲再未见过比他受情伤更深的人了,因为情深所以伤重。诚然在那段过去里他亦有错,但错绝不是他一人,可他却是偿还最多的那一个。
园内开始飘雪,雪花点落梅间,风卷起他的衣袖,带动他的发丝,他身前大片的红梅在雪中摇曳,看到这情景铁传甲开始心里发慌,他家少爷好似就要羽化而去了。铁传甲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大汉,尽管这与他的外表并不相称,他眼角发红,想到李寻欢受的苦处只觉得五内俱痛。
这人年少时鲜衣怒马赢尽风华,还年幼就功成名就高中探花,他在家人万般宠爱下长大,却没长成不知疾苦恣意妄为的少年纨绔,相反他比谁都懂得宽恕的力量,明白生命的沉重,然而正人生得意之时,命运却急转直下开了个大大的玩笑,父兄过世,受人追杀身受重伤,这时他遇到了龙啸云,悲剧才算真正启幕。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还有什么会比这更难过的呢?十年关外的漂泊,他已满身伤病,回家没能给他慰藉,只有更深的痛苦罢了。
“传甲,没酒了呢....”李寻欢转过头来打断铁传甲的思绪,表情有些无辜,“诶,少爷我这就去拿,不过少爷,您这身子,也少喝点....”铁传甲习惯性的碎碎念念,
“好了好了,快去吧,我自己有数.”
“少爷,您真是.....”说着,铁传甲向酒窖走去。这一走让铁传甲日后每每想起就懊悔万分,谁知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见了呢。
看着铁传甲离去的背影,李寻欢歉意的笑了笑,酒还有,他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罢了,铁传甲虽是他的忠仆,他却一直把他当兄弟,他自己的伤痛万万不可让在意的人看到。直到铁传甲的背影完全在视线里消失,李寻欢抬步向梅林深处走去。
李园的梅贯穿了李寻欢过去,看花开花落,数着一年又一年,当少年快意江湖,骋马纵酒的愿望淡去,他所剩的不过就是和爱人冬日里温酒谈诗,抚琴赏梅的企望而已,然而伊人已逝,所剩的企望竟成了妄想,他在关外刻林诗音的木像,刻了十年,现在又继续,这日复一日的枯坐就又像那十年的延续。他实在是个矛盾的人,平生最厌恶寂寞,可一生中的大半光阴却总与寂寞为伍。
寒风拂过梢头带落点点红梅,再坚强的花离了枝也逃不过消亡的命运,用手托起残花,温柔地将它埋进雪里,雪的洁白是对梅的高洁最好的回复,他骨子里文人的多情一点没被疾病削减。此情此景美得让人屏息,李寻欢果然不愧探花之名,被梅雪映衬着,一举一动皆可入画,他肤色莹白眼若春水,更重要的是他的气息这样温柔,冰雪经过他都似乎安静了脚步,然这温柔却又像夕阳余晖没入夜色,弥漫着凄婉与哀伤。
打娘胎里带着的病,绵延至今他已命已如残灯,更何况他还曾多次受过重创,就算裹着貂裘也经不得风,这不一阵风吹来就能呛得他咳嗽,也只有咳嗽时他脸上才有些许血色,他正扶着树身缓步向林子深处走去,他还不想回房,谁知这是不是他最后一次走完李园了。呵!名动天下的小李探花,他飞刀无双例不虚发,也逃不过死神的作弄。
“李园,何时竟变得这般大了!亦或是自己难道孱弱到这地步,连走完的力气都没有了吗?”李寻欢无奈的苦笑,不再勉强,他无力的靠着树身缓缓坐下,摸出酒囊喝了两口,这时他冷得紧,可纵使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是离不得酒。也不知地府里管不管酒,他百无聊赖的想,然后放任意识渐渐模糊,他实在太累了,若此次无法.......小云也算大了吧........忽的眼前晃过很多人很多事,最后还是定格在林诗音和龙小云脸上,
“对不起,诗音。”他嘴巴无声地张合,最后无力的倒在雪地中。
回望他来时的路,已被一阵诡异的迷雾笼住,看不清了。失去意识的李寻欢不会知道,生命的另一段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