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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俩正在说话,夏谨年跑过来打招呼。
“我都这样你还能认出来?”苏迷凉看着全副武装的夏谨年,彼此都是自露出两只眼睛,穿的还是学校发的制服。
“呵呵,这不是太熟悉了么?眼角一扫就知道是你,这是要出去么?”夏谨年玩笑。
“你怎么在这儿?”苏迷凉避而不答。
“今天是咱们班执勤的,你忘了?这位是——”夏谨年看看隔着大门站着的苏洛川,从那双眼睛和身材看,他估摸着是个中年人。
“我爸爸。”苏洛川对夏谨年点头,看着那挺拔的腰身和炯然明亮的眼神,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出极好的质感和气质,他觉得这小伙子不错。
“您好,我是夏谨年,凉凉的同班同学,咱们还是老乡。”夏谨年很礼貌地和他招呼,抬手有些不自在地揉揉头,他心里纳闷,苏迷凉的老爸于他来说就是一熟人,紧张什么呀。
“原来还是老乡,等这阵风过去,和凉凉一起到我家玩,一定用家乡菜招待你。”
苏洛川看了眼苏迷凉,眼里含着宠溺的笑,这小伙子一看就是喜欢她的,她倒是瞒得紧,连提都不曾提过。
“呵呵,那就先谢谢叔叔了,家乡菜我先预定着,我还要去执勤,凉凉,你和叔叔这样说话不方便,还是到这边的探亲室坐坐吧,我和哨兵说说请他进来。”
夏谨年打量苏迷凉背着大背包,似乎是要出去的意思,但是又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就打迂回战。
“不了,这样挺好。”苏迷凉谢绝他的好意。
苏洛川看女儿的态度,没有再说什么,于是夏谨年离开,去追自己的队伍了。
两个人又说了些疫情、生意上的事情。
时候不大,李冉就开车过来了,他的车速很快,嘎地一声停在大门口,因为车子挂的是军牌,门口的哨兵很快地跑过去敬礼,然后索要证件。
李冉看了眼在大门口朝他挥手的苏迷凉,点了下头,推门下车,和哨兵敬礼,把手里的出入证递过去,指指苏迷凉说了几句话,然后哨兵转身到门岗室捧了登记本过来,苏迷凉也过来签字,出入证编号登记,一切繁琐的手续填完之后,哨兵敬礼离开。
“李冉,这是我爸爸。”苏迷凉介绍道。
“你好!”李冉客气地点头,不解地看看苏迷凉,这时候介绍苏洛川和他认识是什么意图,不知道他的时间很紧么。
“我是苏洛川,中原河洛医药贸易有限公司的负责人,你们驻防北川市辛苦了,我这里有五张原始的中药材订单,供货点就在北川市周边的五个县城里,可以直接提货。”
苏洛川说着从包里拿出装好的订单递过去。
“原始中药材订单?”李冉说着伸手接了过去,打开一份从头到尾看了看,惊讶之余露出热情的微笑,戴着手套的手伸过去和苏洛川握手,“非常时期,失礼了,你可帮了我们大忙。”
“应该的,如果数量不足,尽可以联络我。”苏洛川说着恭敬地递过去一张名片。
李冉双手接过,认真地看了看,然后收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抱歉,我没有名片,这么大的事情,不如我带你到部队,你和我们首长面谈,如何?”
苏洛川摇摇头:“你是凉凉的朋友,我信任你,由你转交就行,你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部队的首长不知道有多忙,那些捐赠的虚套程序省了更好,尽快地用药材救命要紧。”
李冉连声道谢,开了车门把订单收好,拿出纸写了部队的番号和自己的名字、手机号码,双手递给他:
“多谢信任,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打这个号码,我回去立马向上级汇报,就此别过。”
苏洛川收好那张纸,看着苏迷凉开了后车门上车,就把手里的半袋子切成片的中药材递给她,一脸担忧地问:“凉凉,你去做什么?”
“爸爸,我去看个朋友,没事的,一会儿直接回学校,您别担心。”苏迷凉把药材袋子放到身边的座位上,和苏洛川道别。
苏洛川没有说什么,开始他还以为李冉是那个委托他们收购药材的朋友,但是看李冉的反应,他知道另有其人,可是女儿不说,他也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再问。
但是他想通了一件事,女儿能够被军校录取,显然那个人起的作用的很大,想要知道是谁并不难,他只需要问问方校长就知道了,可是,知道了之后怎么办呢?
苏洛川犹豫了。
李冉有了原始的中药材垫底,心情好了很多,要知道很多中成药内的原始药材成分实在太少,起不到抵抗病毒的作用,现在有了原始的药材,他的心里生出希望来。
于是开着车和苏迷凉闲聊:“你爸爸够利落的,刚刚辞职下海,就能把公司开到北川市,而且,还把持着这么紧缺的药材订单,这下手也太稳准狠了。”
“做生意的人,天生对钱就敏感,暑假老爸看新闻联播,广州发生的几例高烧死亡病例,然后是当地人疯抢板蓝根冲剂之类的事情,普通人看着一笑置之的事情,他就窥视出赚钱的苗头了,一直关注着;
所以,你以为是天降机缘,对他来说却是天天关注时事得来的真实数据,这些订单也是他下乡一个个签到手的。”
苏迷凉不想李冉有更多的联想,就旁敲侧击地暗示他,苏洛川是个有远见有商业头脑的人,她的一些信息也是来自苏洛川。
“这么说,你上回和我说的那些,都是和爸爸一起研究出来的信息?唉,多亏了你提醒,咱们部队目前的感染情况算得上是比较轻微的,可是,很多都是朝夕相处的战友,依然让人无法承受。”
李冉虽然问了,但是心里已经很自然地相信苏洛川是苏迷凉的信息来源。
“嗯。”苏迷凉看目的达到,被他的沉重心情感染,就不再多说。
“你爸爸是个商界奇才,更难得的是他心怀悲悯,我们等得到这么多救命的药材,都是沾了你的光啊,呵呵。”
李冉对苏洛川的信任实在是无话可说,一个一面之缘的人,就凭着他来接苏迷凉,就有勇气把这样数量的订单给他,还不怕他贪功独占,果然对一些大商人来说,胸怀有多大,就能赚到多少的钱财,有德就有财,苏洛川前程不可限量。
“部队是国家稳定的根基,那么多战士和医务人员奋战在最危险的第一线,控制疫情,围追堵截,不然现在局面会有多乱可以想象;
命都不一定有了,钱有什么用?我爸爸这么做很正常,他不想露面,给你人情让你帮他隐瞒,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你——明白?”
苏迷凉知道李冉为人磊落,不会占苏家的便宜,但是正因为了解他,更担心他为了给苏洛川应得的荣誉,把苏洛川推得太高了。
李冉凝眉,片刻道:“你爸爸不想人知道他的善举?”
“他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商人,以现在药材的紧缺程度,你应该知道把他推到公众面前有多危险。”苏迷凉有些无语。
李冉点头道:“有道理,我会妥善处理的。”
“多谢了。”苏迷凉道谢。
李冉失笑,借机给她说了一些实用的陪护注意事项。
沉默了很久,苏迷凉出声:“他现在的情况,家里知道么?”
李冉摇摇头:“他不让说,现在这里都成了疫情高发中心了,他不想让家人来这里,徒增焦虑。”
“那——要见我——是他的意思么?”苏迷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到现在还在计较。
李冉叹口气:“从你开学,他就念叨着抽时间过去看你,可是,你知道他在这样的形势下哪里是能随便离开的?
后来真的躺下了,倒闭口不提了;
烧得迷迷糊糊地说梦话喊你,我看这几天情况越发不好,就自作主张,通知你过来了;
你要怪就怪我多事。”
苏迷凉想到两个人最初认识时候的快乐时光,经历马场事件之后的误会重重,一时间悲从中来,所有的怨尤都散去了,在生死面前,还有什么值得计较呢?
“你哪里多事了?我很感激你!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他帮了我,才没有家破人亡,滴水恩当涌泉报,现在他有难了,我如果嫌弃避开,这辈子良心都会不安的。”
“你只是凭着良心才来见他的?”李冉有些郁闷,她们俩挺好的,这话说得好像很无奈无情,但是想想,又是有情的。
“不然呢?凭着他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么?还是他一言堂的暴躁脾气呢?”苏迷凉终究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怨尤,反问道。
李冉知趣地抿抿唇,他知道龙岩山那晚顾昊粗暴地把苏迷凉这样那样之后,彻底地伤了这女孩子的心。
“他脾气躁了些,不过这么多年,你确实是他最用心最惦记的女朋友了,他都那样了,这次见面之后,不知道他会不会熬过去,忍也不过是一次。”李冉的声音说着就低了下去。
苏迷凉听得心里难受得刀绞一样。
“很快就到了,你是看看他就走,还是在这里陪他两天?”
“看情况再说吧。”苏迷凉低了头,忐忑不安,她虽然很想陪他照顾他,可是,她心里真的很害怕被感染,谁不怕死呢?
李冉开着车带她进入了驻地,一直到最北边的隔离区。
“这里每天都有患者离开,停留在这里服务的医护工作人员,现在差不多都是轻度感染,苏迷凉,他是重症患者,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探病时间,超过半个小时,你就也要被隔离;
所以,如果不想留下陪护他,探视十分钟之后就会有医护人员提醒你离开。”
“不是半个小时么,怎么十分钟就让出来?”苏迷凉的声音因为紧张微微颤抖。
“进去出来都各有五分钟的消毒时间,里边地方不小,路程时间也要记入。”李冉解释道,他神色复杂地望着苏迷凉,“基本的防护措施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今天看过他了,暂时不陪你进去,你保重。”
“谢谢!我带来的东西可不可以让我带进去?”苏迷凉问。
“都在消毒房内过一遭,带进去吧,我通知陪护人员,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一会儿送你离开。”李冉拿出手机。
苏迷凉看看外围隔离区执勤的五步一岗、荷枪实弹的战士,透过隔离区的铁丝网,她能看到里边有不少人双手扒着栏杆,绝望地向外看。
她检查一下口罩手套,转身向着隔离区的大门走过。
士兵检查了李冉给她的介绍信,让她登记签名。
很快里边就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匆匆走出来,问清楚她的名字,带她去见顾昊。
里边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得多,虽然死气沉沉,但是并没有什么人在狂躁呼喊,病人并不多,进去两重院落之后,才看到最里边的附带一个花园的三层建筑。
“这里环境好些,当初是医护人员盛放医疗设备的地方,顾首长病了之后,大家就给他腾出来一个套房,他是因为太过关心部下才被感染的。”
那医生简单地介绍着,让一个护士带她进入消毒房。
消毒房很正规,苏迷凉在护士的示意下,换上新的防护服和口罩,还用帽子把头发也捂严实了。
“你是他——女朋友?”那护士好奇地问。
苏迷凉想了想,点头,她是女的,算是他的女朋友吧。
“你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吧?”
苏迷凉瞪眼,心底没来由的恼火:“别说那么难听的话,什么最后一面!”
护士也没有好脸色,心道不是你会来么?你早不来看呢?
“额——对不起,不过顾首长现在高烧,吃什么吐什么,就是靠针剂吊着,你来得正好,他刚刚醒来不久。”
那护士打开苏迷凉的双肩包,用消毒仪器朝里边照着消毒,又指着地上的半袋子药材:“那是什么?也带进去吗?”
“这袋子里的是草药,麻烦你每次泡半碗药材,帮他熬了药汁,只要他醒就让他喝下,对退热有好处。”
苏迷凉说着,等她把消毒仪器收好,抓起双肩包,那腿竟然有些发僵。
“好,我这就去告诉医生;一楼最里边的那间病房,十分钟之后,我会通知你离开。”护士抬手看看时间,开了消毒室的门给她指了指方向。
苏迷凉出了消毒室,一步步地往顾昊的病房走。
她知道时间紧急很想尽快看到他,可是,她的腿就是不听话地只会发软,好像踩在棉絮堆上,有些跌跌撞撞的狼狈。
终于到了门口,透过双扇的玻璃门,她往里看。
里边是病房特有的整洁,病床放在窗台边,那个人半倚在床头,输液架上挂着药瓶,用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正撩起窗帘往外看,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得到他因为仰头而吃力地紧绷着的下巴。
他一定是寂寞了——这是苏迷凉心里萌生的第一个感99999觉。
苏迷凉抬手推开房门,紧紧地盯着顾昊。
轻微的开门声响惊动了顾昊,只见他扭头扫了她一眼,兀然又朝窗外看着。
只是一眼,苏迷凉觉得自己的眼睛就有些湿润了,她抬手擦拭,才想起自己带着帽子口罩,穿着白色防护服,和所有的医护人员没有任何区别,单凭一双眼睛,他认不出自己也是正常的。
她咬着唇一步步地走过去,顾昊终于丢开窗帘,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她,而后一点点地收回身体,规规矩矩地靠着床头躺好。
顾昊一身病号服,和平时的制服相比,少了丝凌厉,多了些许慵懒。
距离越来越近,苏迷凉发现他的脸因为长期高烧不见阳光,他曾经健康的肤色变得苍白中显出病态的嫣红,凌乱的毛寸发长长了一些,搭在高贵的额头上。
那冷峭的薄唇也红得诡异,整个脸颊瘦削了不少,五官棱角柔弱了许多,简直和吸血鬼系列的美男有得一拼。
那双让她沉溺的瞳孔暗深,仿佛是布满雾气的寒潭,深邃又慑人魂魄。
那眼神一点点地炽热,让苏迷凉的小脸一阵发烫。
看到苏迷凉眼神中的羞色,顾昊唇角微勾,浅浅的,那笑容却勾魂到了极点。
这是一个全然超出她预料之外的顾昊,他并没有因为病毒的折磨形容枯槁,反而妖精一样发生蜕变,整个冷峭硬朗的气质一扫不见,全然一个忧郁高雅的柔弱男子。
苏迷凉看他的神色,知道他一定是认出了自己,瞪大了眼睛有些怔怔的,那双干净澄澈的大眼睛里盈满泪水,清晰地倒映着顾昊妖冶得异常的面孔。
顾昊笑得眉目弯弯,越发的邪气妖孽,声音带着丝干涩嘶哑:“别再往前走了,再走即使我不吃你,病毒也会忍不住张开獠牙的。”
苏迷凉犹豫了一下,停住了欲行又止的脚步,她很想对他笑笑的,眼睛一眯却滚落两串泪花,心里想说的千言万语,只成了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却仍然半晌才哽咽能言:
“你——你怎么认出我的?”
“一个人躺着,听觉嗅觉会无限制地变得敏感,我嗅到属于你的新鲜气息,连那个山谷溪边的花香水声都带来了,这一刻,对我来说,是重复过无数次的梦境。”
顾昊看着横亘在两个之间的距离,微微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能看到苏迷凉,太不真实了。
“骗人,这里消毒水的浓度,估计玫瑰花的香气也会被溶解的。”苏迷凉觉得有些惊悚了,这男人是那个惜字如金的顾昊么?
听听他的话多有诗意!
顾昊睁开眼,红唇绽开笑意:“果然是你,这么煞风景的话,也就你会张口就说,打击人。”
“我这包包里带着好东西,你告诉我怎么认出我来的,我就给你玩。”苏迷凉笑着冲他晃晃手里的双肩包,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顾昊舔舔唇,打量她一眼,有些颓然地低头道:“道理很简单,因为你进来的时候,看我朝着开着的窗户缝隙呼吸,没有阻止我;
我有些意外,再看自然就认出你了,笨丫头!”
这句话让苏迷凉的心疼得几乎撕裂,那么不可一世的男子,被关在这无形的牢笼里,连呼吸一口外边的空气都得看护士的脸色么?
她低垂着头,再也控制不住眼底的泪水。
“不是说包包里有好东西给我的么?怎么哭上了?”顾昊看着她强忍哭泣的那纤弱颤抖的身体,难过极了。
“对不起——那晚——其实我该亲口叮嘱你要保重的。”苏迷凉想到那晚她欲言又止,最后睡过去,因为和他生闷气,连最重要的事关生死的事都不曾说,她以为李冉会转达的,哪知道一转眼,他就这样了。
“呵呵,傻丫头,病毒会因为你的叮嘱就吓跑?也怨我,那晚太馋嘴了些,太想你了,没有给你说悄悄话的时间。”
顾昊听得啼笑皆非,旋即想到当时的风流旖旎,笑得帮苏迷凉开解。
苏迷凉看他还能淡然地笑,心里更难过,当即开了双肩包,取出一个P3,插好耳机,开了丢到他床上:
“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很值得同情,这是我下载的很好听的佛歌,有李娜的,有王菲的,也有耀一法师的,你无聊时,不要老是看电视,早晚这股邪气会过去的,过于心烦无助病情,听听这些佛歌,暂时安安神。”
“你让我听佛歌,不会是帮我超度的意思吧?”顾昊一脸促狭,探手拿了那P3,把耳机塞了一个到耳朵里,笑着打趣。
“顾昊,你是要气死我么?”苏迷凉气得跺脚。
顾昊终于看到点她的小女人娇憨之态,笑得忘形。
苏迷凉扑过去就要做势打他,顾昊连忙抬手:“距离——保持距离!”
苏迷凉看他时刻担心着她的安危,不由乖乖站住了。
“好想看你生气的模样,我会好好听的,毕竟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对了,苏迷凉——说起来虽然你欠了我好几次人情,不过,你能在这样的时候来看我一次,咱们这账就两清了;
本来以为咱们俩缘分长久才那么轻别离的,谁知道如此缘浅!
好好上你的大学,你那么聪明鬼精灵,看上眼的男人自然能手到擒来,想想留你一个人在这个花花世界里逍遥快活,我就嫉妒得受不了;
不过,仍然要谢谢你,在龙岩山咱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是我这辈子最温馨的记忆了;无论如何,想想这半世遭际,没有白活;
好了,护士来叫你走了,多保重!”
顾昊的脸越发的红了,连眼睛似乎都红了起来,那深若寒潭的眸子,掀起雾蒙蒙的悲伤,凝视着苏迷凉那让他梦牵魂绕的身影,似乎要把她刻在记忆里。
那护士却看到他身后那被微风拂动的窗帘,大惊失色地跑过去:“顾首长,说你多少次,干嘛老是偷偷开窗户,医生交代你一点风都不能受的。”
苏迷凉和顾昊泪眼相望,那护士关好窗户,回身推着苏迷凉:“快点,时间到了。”
苏迷凉吸吸鼻子,一边回头看着他一边往外退:“你要好好配合治疗,等你好了,我们还去龙岩山小住。”
苏迷凉一边说着,被护士拉着消失在顾昊的视线之外了。
外边随之而来的是来给他打针和观测病症数据的医护人员。
顾昊很庆幸没有在她面前晕过去,虽然他的身体因为持续高温十分不舒服,但是他很开心自己能在睁开眼的短暂时间内看到她,即便她捂得严严实实,他依然能够在自己的头脑里清晰地勾勒出她精巧甜美的五官,她惹火诱人的曲线。
尤其是他烧得迷迷蒙蒙的大脑里响亮地回响着苏迷凉临走时的那句话,他终于含笑放任自己沉溺梦境了——龙岩山小住,她说了要和他一起到龙岩山小住。
他一贯很有耐心的,希望这次他能熬到好起来的那一天。
“医生说了你带的中药或许有点用处,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喝下,目前静脉注射和针剂虽然遏制不住病情,但是也没有过于明显的恶化迹象,你带的药可以留在这里。”
那护士边走边说。
苏迷凉一想到这一走,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个让她欢喜让她忧伤的男子了,步子没来由沉重起来,涕泪连连。
恍恍惚惚地走到大门口,看到李冉果然在等她。
李冉看到她,跳下车拉开车门:“我这就送你回去。”
苏迷凉站在车门口,那手拉着车门,怎么都迈不动脚步,这一瞬间她清晰地意识到,如果她的生命里没有了顾昊,好像一切都黯淡无光、没有意义了。
“李冉,我这次离开他,是不是就再也见不着了?”苏迷凉哽咽而语。
“也不能这样说,各种能弄来的好药,都用着,你毕竟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留下也不过是多一个身处险地的人而已。”
李冉宽慰她,看她哭红了眼睛,心里很不忍。
苏迷凉看着李冉,想到顾昊身后的背景和强大的势力,面临生死关头,是断然不可能放任不管的,即便她离开,他最终也会化险为夷的;可是如果她因此感染了病毒,那待遇和顾昊压根儿不可能相提并论。
还是明哲保身吧,这样想着她终于还是抬脚上了车。
可是,临走之前顾昊的那悲伤凄绝的面孔再次闪现在苏迷凉的脑海,把一个威猛的铁汉愣是变成那么柔弱的吸血鬼,病毒肆虐,还会管人的出身背景么?
他曾经是她柔弱绝望时候的依靠,可是在他绝望的时候,她却只能给他十分钟,而且还是带着口罩捂着头发,只留下一双眼睛,偏偏即便如此,他仍然认出了她,她是不是能够仅仅凭借一双眼睛就认出他呢?
苏迷凉无法确定答案,在她抱怨他不够重视她的时候,他把她嵌入心窝里,凭着一双眼睛就认出她;在她认为自己付出的足够多的时候,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仅凭着眼睛认出他来。
这是不是很讽刺?
也许,她这一离开,从此两人就天人永隔了;即便他活下来,她在他的心里是不是会疏远很多?
思来想去,苏迷凉清晰地感觉,此刻只要她离开,她和顾昊之间的缘分就会断绝。
李冉开着车已经缓缓行走了,苏迷凉一想到从此之后,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不论生死,都再也和她没关系,她就无法忍受。
“停,李冉——停车——”苏迷凉觉得喉头干涩,她知道一开口,她的命运就会走上无法预测的危途。
“怎么了?”李冉把车靠边停下。
“我——我想回去陪着他——照顾他——他——太凄惨了,我无法视而不见。”
苏迷凉说着就想到临走之前,顾昊那红得诡异的面孔和眼睛,他一定是舍不得她走,但是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那该是一种怎么样的绝望啊!
“你想好了么?你们家就你一个女儿,你有自己应尽的义务,你回去,我想昊子不会怪你的。”李冉觉得鼻头有些堵。
这女孩子明明那么冷静,怎么忽然糊涂起来了,虽然他心里很希望她能陪着顾昊尽量延长他生命的最后历程,但是她真的这样做了,他又觉得这想法太自私,毕竟目前,还没有一例感染者恢复的情况。
苏迷凉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我想好了,医生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我会接受专门的陪护训练,请你有时间在病房里接通一台能上网的电脑,我想随时关注国外的抗体研究情况;
另外,护士说他总是吃了吐,这样下去身体的抵抗力会越来越差的,我看病房里有简单的厨房,我想在他身边,给他熬药煮粥,你送些基本的食材过去;
如果我真的被感染了,我也坚信咱们国家的医学发展水平,只要能撑着不死,总有得救的时候,两个人相互陪着,比一个人好熬些,也能坚持得更久;
而且在外边也不一定比他身边更安全。”
李冉定定地望着苏迷凉:“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我其实请你来也是这个意思,他一个人闷着也发狂,只是你需要承担一些风险,其实风险没有你想的那么大,我们已经有增强抵抗力的针剂了,数量太少,对患者效果不明显,但是对健康人有很好的抵抗效果,我会让医生给你注射一次。”
“暂时不需要,我健康得很,从来北川之后,我就一直把中药当成饮料喝,对发烧病毒的抵抗力一定不会差;
我会很小心自己的体温,你送我回去吧。”
苏迷凉听他这样说,心里宽和了许多,想到前世研究出有效的药物也不过是几个月,现在顾昊估计也是秉着等这个信念的,她一定要陪着他,度过这段黯淡无光的岁月,陪他撑到最后。
“你不回去拿替换的衣服么?”李冉问。
“我已经带了,本身想着走的,可是犹豫良久还是放不下。”
苏迷凉摸着双肩包的带子,其实在她给顾昊取P3的时候,已经摸着自己带的行李犹豫了,她只是想看看,他最后会不会出声留她,她终于还是想错了,他是在意她的,宁愿自己一个人孤独凄绝,也不愿意让她留在危险的境地。
换了她会不会哭着求他留下?
她有些恼恨自己的心眼多,比过来比过去,怎么反倒是显得她不够真心的。
李冉抿抿唇,倒车:“我天天都会去看你们,国内所有的医疗机构也都在刻苦攻关,耐心,等不了多久。”
想必是苏迷凉的温情善良感染了他,他对顾昊的病情乐观了许多。
他是医生,自然懂得患者有个健康的心理情绪,在康复过程中的重要性。
苏迷凉是一个看得懂大部头心理学专著的女孩子,有能在生死关头对顾昊不离不弃,交给她是最好的人选,至少他不需要再担心顾昊的心理问题了,只要心理上不出毛病,身体的抵抗力就会一点点地回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