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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奴向来是起得很早的,穆青却是每每都要等到太阳完全露出头的时候才会睁开眼睛。
用柳条沾了青盐刷干净牙齿,汲水漱口,回身便看到安奴正端着水盆子走进来。
“主子擦把脸吧,水正温着。”
穆青拿了毛巾在水里浸湿,然后盖到了脸上。水虽然是温的,但其实并不很热,里头似乎加了薄荷之类醒神的东西,扑在脸上凉凉的。平时吃的本来就没什么肉食,过得也规律,只是抹了一把就清爽很多,穆青把帕子洗干净挂在了架子上,安奴则是拿了梳子到了他身后,帮他把头发束起来。
来了这里一个多月,穆青依然没有研究透彻怎么摆弄这一头长头发。习惯了短发,每天早上洗一洗吹一吹就出门,现在头发长的吓人,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散开,早上起来,看着还是顺顺的,可其实发梢早就纠缠成了一团,拽一拽就头皮疼。
安奴拿了梳子,沾了些水,一手掬起了头发一手用梳子把上面的结梳通顺。穆青微微昂起头看他:“安奴你梳头发真好,回头教我吧。”
“以后我都会替主子打理的。”安奴却是笑笑,没有答应,利落的拿起一旁的宝蓝色发带把穆青的头发束起。
收拾停当,穆青去了内室。
在内室的墙上有一处帘子,掀开了,里面确实有一块凹进去的方格,上面端正的摆着两根白蜡,还有一个小小的铜炉,里面有着燃尽了的厚厚的香灰。
而这中间摆放着的,却是个朱红色的排位。
母亲穆氏之灵位。
几个字写的既不端正也不大气,却是每一笔每一话都写的虔诚。听安奴说,这是“穆青”小时候所写,这些东西实用进了他所有的钱才弄来的。安奴来伺候的时候他已经病的迷迷糊糊,他却还是紧紧嘱咐了,莫要怠慢了自己的母亲,日日上香才是。
现在这个身体换了芯,穆青依然每日上香。
点燃了香,穆青鞠了一躬,拜的虔诚。
为的,不仅仅是当初红颜薄命的穆氏,也是为了这个身体被一场风寒带走了命的前主人。
穆青本来不信鬼神,但经历了穿越这件事情后,他觉得相信一些也没什么。
拜完了,穆青便拿了书离开了屋子。安奴背了个箱子跟在他身后,还仔细的把小屋子的门锁了。
穆家很大,但穆青能走动的地方其实并不多。
距离穆青住的小屋子不远便是一处园子,叫垂柳院。说是园子其实也不贴切,这里面倒是没什么花花草草,反倒是有不少树木,不会开花,却是绿荫森森。往日里没人打理,它们却是长得很好。
既然没有姹紫嫣红,也就没什么人来,倒是个读书的好去处。
穆青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最大的那棵树,下面放了个木墩子,穆青撩了衣衫下摆就坐了上去。安奴见穆青读书便不打扰,把箱子放到地上,挪开笔墨,从里头拿出了一本书也坐到了一旁看。
《千字文》,主子说识字才能读书,读书才能明理,虽然安奴并不觉得自己读书有什么大用,但既然是主子说的那便是有用的吧。
但是看了没多久,他就带了箱子离开了。
穆青翻开了书本,拿出了里头的竹笺放到一旁。
虽说很多东西变了,但现在的科举考试依然是以儒家经典为主。穆青既然打定主意走科举这条路就必须要仔细研究八股文。幸而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是个喜欢读书的,也背过不少东西,那些记忆并没有被舍弃。穆青现在做的并不是继续去背,而是去研究。
科举,就是考试。既然是考试,就会有规律。
科举分为两科,一为进士科,一为明经科。前者以诗赋为主。后者则考经义。现在大势所趋是考进士,穆青也偏向于前者,有众多诗词歌赋加成的穆青对诗词并不畏惧。况且今年是大事聚集的一年,原著中也隐约提到过一些考试题目,更是让穆青胸有成竹。
但无论是哪个科,都要考的便是经义。
经义原本只是对经书的释义并阐明其义理,但穆青记得这门科目到后来就演变成了八股文。八股文,是僵硬文学的代表,规矩至极,有时候一片看起来花团锦簇的文章,其实说的事情都和没说一样。
经历过中考高考新东方的穆青早对考试有了许多心得,虽然现在的经义并不如八股文那么变态,但仔细琢磨却能琢磨出一些门道的。
他手上有的名人文章并不多,现在的印刷术还不发达,大部分书文是要依靠手抄的,而他让安奴读书也是为了让他从穆家书房里抄来一些名人作文。
穆家有钱,但却不是书香门第,那些书房大多也是放着摆设,故而安奴这几次偷偷潜入都没有被发现。有时候他也让安奴带一些书回来,安奴起先不肯,但穆青却振振有词。
咱们这只是窃书,窃书不算偷。
大约半个时辰,天已大亮,安奴便回来了,把手上抄的纸递给了穆青,脸上还有些慌张的神色。
“安奴你的字以后可是要好好练练了。”穆青看了看这上面只能依稀辨出来的撇捺,有些无奈。
安奴却是脸一红,低了头没说话。
拿了这张纸和手上的书卷比对,穆青越发深刻了心底的想法。
穆青拿着的书其实就是自己装订的名人作文选,他把安奴抄来的稿子又重新誊录了一遍在这本册子上,所用的字体是他个人喜好的瘦金体,笔法追劲,意度天成,书写起来也并不费劲。
把昨日未看完的经义看完,穆青的神色却是纾解了不少。这几篇文章所用的题目不同,立意不同,甚至连用词用句都有所差异,但仔细看来却有着相同的框架。
穆青心中有了大致的概念,现在没有人为他讲解这些也只能靠他自己琢磨。感觉明悟了一些,正欲起身,却看到有人远远走来。
穆青把书卷放到了怀里,站起身来看着来人。是两个女子,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一个身上曼莎锦缎,一个一身丫鬟装束但衣服的料子却也比自己的好上很多。
立马才到来人的身份,穆青并不慌张,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们。
穆青这个身体的母亲是穆家的大小姐,而她还有一个兄长,名叫穆安道,想来这个女子便是穆安道唯一的千金了。
只不过这位素未谋面表姐叫什么名字穆青却是不知道的,或许安奴提过,但他压根就没往脑子里入。
那女子似乎是认识穆青的,脚步顿了顿,却还是走了过来。
“阿青,你怎的出了屋子?”女子一身蓝色衣衫,脸上还有些柔弱而关切的笑意。
穆青没说话,一旁的安奴恭顺的行了礼:“见过穆庭大小姐。”
原来叫穆庭。穆青赞许的看了眼安奴,安奴则是扔过来一个无奈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家主子现在除了那些奇怪的文章外什么都记不住。
穆庭温柔的叫了起,然后又看向穆青:“阿娘说你身子不好,不能出屋子,现在天气尚且寒凉,你这般出来怕是会生病的。”
“谢姐姐关心,我没事。”穆青笑的一派天真无邪,心里却有一番思量。
看来穆家当家主母并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完全告诉面前这个大小姐,用自己身子不好来哄骗她么?
不经意扫过穆庭身后的小丫鬟脸上的神色,混合着不屑和高傲,看的人心里不舒服得很。但穆青还是笑,一方面是心理年龄闭眼前这两人加在一起都大,另一方面,他这一个月看到这种神情的人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似乎是故意的,穆青伸了伸手拉住了穆庭的手指,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了纤细到不行的胳膊。穆青满意的看着穆庭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怜惜,他依然笑,一双眼睛干净灵动:“姐姐若无事便和我多待会儿可好?我身子好了,可是总是一个人很没意思。”
穆庭见穆青笑的活泼,心中对他的话信了几分,便也卸下了担忧。其实她与孟青见面前后加一起不超过十次,但她是家里独女,往日里锦衣玉食但终究会有些寂寞。穆青虽然总是病怏怏瘦弱弱的模样,但长得不差,又总是会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她,她对待穆青就有了几分好感。
女子天性怜悯弱者,而无论以前的穆青还是现在的穆青就把弱者这个身份表现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