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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珺定定地扫了一眼林南蔷,“那日在牛头山上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从头到尾我都不曾想过要害你,反倒是你,处处算计,步步狠毒,你变成今日这样,都是你咎由自取!”
“若不是你推我那一下,我又何至于变成这样!”林南蔷抬眸,眼睛里尽是怨毒!
“我推你?”玉珺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道:“我若不是在混乱中推你一下,死的只怕就是我和乌兰!你若认定是我害你,那你就去圣上跟前将事情说清楚,咱们叫上乌兰,好好对峙一番,你敢么?”
“你不敢!”玉珺冷笑道:“你自知心里有愧,才假借狼群为由,不是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林南蔷,你头上的伤有一寸二,可能是被尖锐的岩石划伤的,所以伤口不平整。你从悬崖上落下后,掉入水里想必泡了一会,万幸张太医替你及时救治,所以你的伤口不至于化脓。可是,你若是想要恢复容貌,是断然不可能的。林南蔷,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恢复你赖以为傲的容貌,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丑八怪!除非……”
“你不要再说了!你给我滚!娘,让她滚出去!”林南蔷拿起桌上的茶盏就要砸玉珺,玉珺身子一偏,笑得越发恣意猖狂:“林南蔷,你急什么!你娘早就替你想好了法子,不是么?”
她偏了头看李媛,一字一句道;“夫人您见多识广,自然知道我玉家有去疤的独门秘方舒痕膏,当然,你也应当知道,林大小姐脸上的伤,只有我玉家才有把握治愈。可是您或许不知道,我家的舒痕膏秘方早已经失传,目前世上只剩下最后一盒,还有,即便你有了舒痕膏,你也没用,因为那药必须配上我玉家独有的针灸按摩术,才能奏效。不巧的是,这针灸按摩术是我玉家的独门秘方,不传外人。是以这世上会这门手艺的,只有我外祖父、我舅舅还有……”
她嫣然一笑,“还有我。我外祖父一向恨你们林家入骨,决计不可能帮你。我舅舅自然也是,所以能帮你的,只有我!”
“你想让我求你?”林南蔷的声音渐渐有些嘶哑,面上的表情也开始扭曲,“玉珺,我真讨厌你自以为是的样子。这世上能人万千,我就不信除了你,我找不到人来救我!你给我滚,滚出去!”
林南蔷挣扎着拉李媛,李媛却出奇的平静,她静静地看着玉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她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一直都很清楚。”玉珺淡淡道,“那一日,你问我如何才能放过秦艽,我已经回答过你了,这一次,我的答案依旧是一样的。我要让将军八抬大轿把我娘娶进门去,昭告天下,我娘才是将军夫人。当然,做为林南蔷屡次加害我的惩罚,我这次要加个筹码,那就是……让林将军休了你,或者,让林将军和林南蔷,脱离父女关系。你们自己选择。”
“呵呵呵!”李媛一抬头,多年将军府夫人的气势在一瞬间压下来,冷笑问道:“你的这些要求,未免太过无礼,也太过分了!”
玉泉生怕她要有什么举动,将玉珺拉了一拉,玉珺却丝毫不胆怯,猖狂地反问:“过分?夫人,您的女儿自我入京起就想着要害我清白害我性命,您没觉得她过分,她害我不成撺掇自己的亲表妹为她替罪,您没觉得她过分,她就来一趟秋狝都想方设法要推我入悬崖,害乌兰性命,您没觉得她过分,我提这样一个不痛不痒不伤你性命的要求,您就觉得我过分了?您真是爱说笑。”
她“呵呵”地低声笑了,半晌道:“我不着急,夫人,真的,您可以慢慢考虑。只是林南蔷的伤极重,拖一天,恢复的机会就渺茫一分。您大可以好好考虑,若您考虑好了,我在太医院,静候您的决定!”
“你这个疯子!你死心吧,我永远不会求你!”林南蔷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帘栊落下的瞬间,她的声音乍然落了下去,仿佛所有的东西都闷在了囚笼里,翻不起半点波澜。
玉珺抬头看看头上的天,万里不见一丝云,蓝的透彻。
玉泉寸步不离地跟着,几次三番想要开口,玉珺放下挡在眉间的手,回头问他:“你是不是想说,我有些过分?”
“不,不是。”玉泉小心翼翼道,“小姐,您说的针灸按摩术法,我怎么没听大人提起过?”
“我诓她的。”玉珺低声道:“若不诓她,她怎么可能上当!”
“原来是这样,我说我跟在大人身边,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玉泉顿了顿,赶忙道;“小姐,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咱们玉家的舒痕膏的配方从来都没有遗失过,家里也不止剩下一盒,只是早些年宫里的娘娘们总跟咱们要这个药,还有人借咱们的药在里头下毒,险些连累了咱们玉府,加之外头的飞贼悍匪也盯上了这个配方,咱们玉府总是闹贼,连神偷圣手秒空也盯上了咱们。老太爷没法子,才借着秒空的名义,称被他盗走了配方和大部分的药。府里自此才消停下来。”
“我晓得,”玉珺回道:“我娘从前跟我提起过这个事情。听说后来秒空不肯担这个罪名,还扬言要血洗玉府,结果还没赶得上血洗,他就落到了我娘手上。那年他不知道被谁追杀受了重伤,是我娘救活了他……”
“怨不得他后来再没找过玉府麻烦,还肯一直背着这黑锅!”玉泉恍然大悟,静默了片刻,仍旧掩不住心中的疑惑,低声问道:“小姐,您说,您和林小姐发生的那些事情,林将军知道么?”
玉珺怔了一怔,才明白玉泉问的是林南蔷推她下悬崖的事情。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摇头走开。
林牧之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在她和林南蔷之间,不论他是无奈还是有心,他又一次以事实证明了他的选择。如果她当真死在崖下,他或许会为她落下几滴惋惜的眼泪。可是她若活着,那他依旧选择护着林南蔷。她甚至没有半分的失落,因为曾经在她眼里刚正不阿的父亲早就坍塌了,只剩下一地的齑粉和她悠长的叹息。
如今的林牧之于她而言,不过是因着母亲的关系而不得不多看一眼的陌生人,如此而已。
一刻钟后,玉珺在行宫的医馆里找到了玉满楼,彼时,所有随驾的太医们正埋头讨论着什么。她正了正自己的衣冠,这才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唤了声“玉太医”,一时间所有的眼睛都落在她的身上。
玉满楼抬起眼来,淡淡地说了声“你来了”,这才将她介绍给众人,几人之中有年长的也有年幼的,听说她就是玉珺,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眼神飞舞。
一早,圣上亲封玉珺为太医的消息就传遍了太医院,众人原本就各有想法,对于一个女人能入太医院,他们感觉更多的是不屑和侮辱。此时见到本人,更觉不满——一个不满二十的黄毛丫头,何德何能能与她们平起平坐!若不是她是玉满楼的外甥女,又是圣上指定的人选,众人早就出口狠狠羞辱一番。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玉珺定定地站着,忍受着众人眼神的审判,半晌后,一旁有位年长的太医定了定神,抬头问玉满楼,“这就是你的外甥女,玉小太医?”
玉珺见他满面笑容,平易近人,显然是递了杆子让她顺着往下爬,她赶忙道:“您好,我是玉珺,奉皇上的命令让我入太医院跟各位大人学习!我是晚生后辈,能入太医院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指教!”
她态度谦和恭顺,恭恭敬敬对着众人行了大礼,只听众人里传出冷哼一声,有人阴阳怪气地问了句:“玉小太医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上有圣上为你撑腰,玉太医又是你的舅舅,你还需要什么指教?倒是我们需要你多加提点才是!”
那位太医拦了他道:“金不换,玉小太医初来乍到,你别说话吓着人家!”
玉珺望去,说话的是个年龄三十左右的青年人,她原本一时觉得他面熟,却想不起来他是谁,等到张太医点明了他的名字,玉珺才突然想起来,是了,金不换,浪子回头金不换。当年她在定国公府还见过他不少回,宣慈长公主有心口痛的毛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金不换上门为她诊治。每次他来,玉珺都回避了,只见过几回他的背影或者侧面,这一次却正面相见,她反而没能认出他来。
她能记住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金不换名字的典故,在她外祖父那一辈时,玉家和金家都是医学世家,在某一些方面,金家甚至超越玉家许多,等到金不换的爹那一辈时,金不换的爹却是个浪荡成性的公子哥儿,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家产家业也几乎毁在他的手上。好在后来他爹遇上了他娘,他爹才渐渐转了性,因此他出生时,他爹毫不犹豫地就给他取了“金不换”这三个字。
他爹不争气,金不换却是个少年成才的典范,十六岁便进入太医院,一路惹人瞩目。只可惜他遇上了玉满楼,两人一路较劲儿,金不换都输玉满楼一步。
金不换年长玉满楼几岁,年近三十,浑身上下透着股沧桑和世俗。如今玉满楼当上了太医院的院使,金不换是太医院的院判,又差了玉满楼一步。他原本就对玉满楼充满了不服,如今看到横空而来的玉珺,哪里还能淡定?
玉珺捋清其中的关系,再看此人,果然是小鼻子小眼儿哪里都透着小气劲儿。男人,样子好看顶屁用,心眼比针尖儿还小,就值得被鄙视。
玉珺不由地看向玉满楼,结果人家眼观鼻子鼻观心,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显然不想站出来帮她。她想起玉满楼此前对她说过的话,“到了太医院,我就不是你的舅舅,你不能凡事都依赖我。你得一切都靠自己,凭真本事说话。”
她知道玉满楼这是不想让她因为女子的身份就让人看低了去。虽然来之前心里也有惶恐,可当下她却被金不换激起斗志来。
她抬头,看向金不换,眼里是不卑不亢,没有半丝怯场:“金太医说的对,我确然有几分本事,否则你以为,圣上凭什么要为我撑腰?”
她定定地看着金不换,眼里渐渐显出几分挑衅:金不换,陷阱我已经为你挖好,你跳,还是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