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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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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雪捧着一堆的东西走进门来,见玉珺望着首饰盒子发呆,她低低说道:“姐姐,你的身子还没大好,要不然还是留下来,再将养些日子?”

    “不必了。定国公府毕竟不是你我的家,我一个外人住着,总归不大方便。”玉珺摇头,夏昭雪难免有些可惜道:“其实大公子是很好的人。只可惜,他耳朵不大好。老天爷不长眼,好人没有好报。”

    玉珺打断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大公子就是一块美玉,即便有些微瑕,也是瑕不掩瑜。”身子残疾的人最怕的就是同情,上一世她双腿残疾睡在床上,觉得谁看她都是一副怜悯的表情。前后躺床上一年,她觉得自己就熬过了一辈子,到也到不了头。

    听说当年的李善周很是伶俐,两岁就能将一本论语倒背如流,四岁时候就能洋洋洒洒写一篇策论,五岁时,就能跟在定国公身边出谋划策。当年人人都称他为天才,可就是五岁那年,他失聪,至此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天堂到地狱,他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

    她残疾不过一年,就觉得熬了一辈子,可是他呢?十几年了……一个地位尴尬的庶子,如何过过来的。

    玉郡简直不敢想。

    “也对……”夏昭雪怔怔应了声,见玉珺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思量着怕是累着了,出门打了水洗漱了一番上床,二人并排躺着,夏昭雪低声细语道:“玉姐姐,方才我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大公子在我心里就跟天上的月亮似得,我连跟他说句话都怕亵渎了他。我一个平头百姓,能见到他,祖上几辈都积了大德了……”

    她絮絮叨叨地念着,渐渐声音低了下去,传来平缓的呼吸声。独独剩下玉珺,一个人躺在黑暗里,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二人起了个大早,原本想不惊动任何人悄悄离开,走出门外时,李斯年早就备好了车马在外面候着,见了二人笑眯眯道:“大公子说二位姑娘都是客气人,不爱给人添麻烦,肯定会趁早走,吩咐我早些在这等着,真是给他说中了呢。姑娘们上车吧,容小的送二位回去!”

    “不用这么客气的……”夏昭雪有些惶恐地摆摆手。定国公府离她家虽说不近,可也用不着坐马车啊,“太麻烦您了。我们走着去就好!”

    “不麻烦!”李斯年笑道:“这都是主子吩咐的事情,若是姑娘们不坐,回头主子怪罪起我来,那才真是麻烦了!”

    玉珺和夏昭雪这才上了马车,马蹄声嗒嗒作响,玉珺看着定国公府朱红的大红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上一世的一切也渐渐远去。

    玉珺靠在马车的窗边,长长地舒了口气:早起离开也是怕再见李善周会尴尬,他不出现她反倒觉得舒坦了许多。昨日的一切,只怕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地多想了。也好也好,只愿从今往后,同定国公府再无任何瓜葛。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她虽这样想,到底没能称心如意,下马车后,李斯年将二人送到家门口,临走时塞给了夏昭雪一个锦袋,没等夏昭雪反应过来,他已经对着玉珺道:“大公子说,姑娘在京师人生地不熟,这些银子留着总有用处,姑娘切莫推辞。姑娘往后若是遇着什么难处,可以随时来定国公府,万事有大公子在。”

    说着,他便骑上马扬长而去。

    夏昭雪的娘张氏早在门口等着,将二人接进门,夏昭雪仍旧捧着那锦袋发呆。张氏接过那锦袋仔细一掂量,忙打开一看,一袋子的银锭子,沉甸甸的。张氏赶忙将锦袋还给玉珺。

    夏昭雪后知后觉道:“玉姐姐,大公子他对你是不是……”

    大公子他对你是不是有意思?若是有意思,为什么人不出现?若是没意思,为什么又要对你这般上心?

    夏昭雪心中有无数个问号,可最后,却被玉珺的一句话给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你兄长在哪儿,我去看看他。”

    张氏昨日夜里就得到夏昭雪让人传回来的口信,知道自己的儿子可能有救,她高兴地一夜无眠,此刻见玉珺这般积极,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不必如此着急,良儿病了多年,也不着急在这一时。姑娘休息休息吧。”

    “不打紧的。”玉珺摆了摆手,提脚就走。张氏只道自己遇上了活菩萨,忙不迭跟前带路。

    夏家的房子并不大,就是个普通的四合院,院落窄小,三间正房的两侧各置半间耳房,呈“四破五”的格局,夏锦良就住在其中一件正房里。玉珺将将踏入屋内,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霉味,交杂着浓重的药味,这是常年卧榻之人的屋子。

    夏锦良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面色依旧苍白,可能是昨日才发作过,今天看他倒有几分年轻人的神色。玉珺替他把脉,他也不曾醒来。玉珺问过张氏他平日的衣食住行,心中略略有数,这才斟酌了语句对张氏说道:“大娘,不瞒你说,我娘是名大夫,我虽然在我娘跟前学了多年医,可是我从前顽皮,医术……实在是不济。若是您放心我,我就尽力一试,若是您不放心……”

    “姑娘你这话太客气了,”张氏赶忙摆手。这些年夏锦良病着,张氏见了不少大夫,昨日虽然只见玉珺匆匆一面,可是她一提手,斤两有几分,她却看得出来,“良儿病了多日,看了不少大夫,姑娘若能救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救,也是良儿命里该担这些罪过。再者说,昨日若不是姑娘相救,雪儿早就……”

    张氏看了一眼夏昭雪,心有余悸道:“雪儿若是不在了,良儿再跟着去,我也不要活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都是姑娘救回来的,就连这房子,也是托着姑娘的鸿福才能拿回来。”

    张氏认定了自家能有此际遇,都是因着玉珺,心里不胜感激之外,更是将其当作家里的福星,玉珺听着,忙说了番客气话,像雪儿要来了笔墨纸砚,又道:“若是大娘放心,我就尽力一试。我开这方子,若不能保证良大哥痊愈,控制住病情却是能做到的。只是这药所需药材较为稀有,可能要麻烦雪儿多跑几个药房。”

    夏昭雪认不得几个字,可是当头的“人参”二字她却认识,当下吐了吐舌头,玉珺思索了片刻,叫回夏昭雪道:“这药方紧要,可别被人拾去了。”

    “姐姐放心。”夏昭雪赶忙应下,郑重地将药方放入随身的袋子里攥着。

    玉珺这头又对张氏说了几道菜的菜名,张氏口里念着“天麻陈皮粥”、“竹沥粥”、“淮山枸杞煲猪瘦肉”等,一时犯了难,“姑娘来我家,原本是该备些好菜,只是这些菜,我甚少做过,实在不知怎么烹饪才好……”

    玉珺哑然失笑,摇头道:“大娘,这些菜不是给我准备的。我娘说过,民以食为天,药与食本就同源,如果吃得得当,有些病通过吃就能不药而愈。我方才告诉你的这些菜,都能很好地帮助良大哥恢复气血、豁痰开窍、息风定惊。”

    张氏脸皮红了红,方才还觉得这姑娘为人亲厚,就是好吃了些,这会才觉自己未免小人之心,赶忙跟玉珺讨教了那些菜的做法,将玉珺安置之后,忙不迭去厨房备菜去了。

    人一下走空,玉珺一人坐在西厢房里,望着手中的锦袋,只觉得是烫手山芋。

    前一世,人人都羡慕她能嫁入定国公府,结果莫大的殊荣成为她一生的悲剧。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本该远离定国公府,所有的人和事她都不该沾染半分,可是命运这般巧合,又将她送回了定国公府。

    一想到那日见到李善均,她如鲠在喉。赶忙将锦袋丢在一旁。

    窗外阳光甚好,这是新生的气息。既来之,则安之。

    她默默念着,按下了纷乱的心思,打开了随身的包裹。

    那日落入花想容,她原以为她随身的东西一定会消失不见,没想到从花想容出来后,过了几日,李善周竟然将包裹还给了她。

    包裹里面静静躺着娘的针盒,玉珺手捧着它,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那些年跟在娘身边走南闯北,她见过娘医治过不少病人,其中不乏患羊角风的病人。娘曾经用手中的银针帮许多病人减轻了痛苦,娘医治那些病人的画面,她闭上眼都能回想起来。

    她小的时候,娘为了让她学医,严苛到让她承受不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极其抗拒学医。可能是因为耳濡目染,娘教她的,她偏生都能记得住。娘曾经说过,若是她能好好学,或许她能在医学上赶超娘。只可惜她太过叛逆,从未用心学习。娘死后,她寻到了爹,林南蔷和秦艽几番讥讽的话,更是让她决心将过去忘得一干二净,认真学习做一个将军府的大小姐。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她为着学习做一个高墙大院里的大家闺秀,最后却死在高墙大院里,无人知晓。

    “娘,对不起……”玉珺一时泣不成声。前一世花想容出事后,她也曾经试图找回娘的遗物,可是当时只找回了娘的医书小札,针盒却再未见过。没想到再见面,已经时隔两世。

    “娘……”玉珺再也忍不住,伏在案上恸哭出声。

    不知何时醒来的夏锦良闻声站在门外,就这么看着一个陌生的姑娘在自家的厢房里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泣不成声。他原本还想上前安慰一番,可终究止住了步子,悄悄掩上门。

    院子里静悄悄地,自家妹子和娘不知去了何处,夏锦良头望烈日,虽有一些恍惚,身体却比平日轻快了许多。他索性寻了个台阶坐着,微风轻轻吹着,有一种舒坦的感觉。

    可是门外却传来紧凑的脚步声,人未到,那声音却传了进来,“不好了!夏大娘,你赶紧去街上看看,夏姐姐又被人抓起来了!”

    门吱呀一声响了,方才还泪眼婆娑的人一扫哀容,见了夏锦良先是一惊,继而看到来人,忙问道:“三儿,你夏姐姐又怎么了!?”

    三儿一见玉珺跟见了救星一般,赶忙道:“玉姐姐你在就好了!夏姐姐在外头不知怎么冲撞了威武将军府两位小姐的马车,那些家丁说要带夏姐姐去见官!”

    三儿一想到方才的画面就想到自家的娘被定国公府的下人打得奄奄一息送回来的模样,就忍不住抖了一抖,赶忙道:“玉姐姐快去救夏姐姐,晚了怕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