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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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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媛决定,猫在屋里想上十天半月,不如出去见一见公主再说。但,她有个现实的问题要解决。那就是红色。她这些天也小小的见了些。比如红色的花、楼石那天来穿的就是淡红色的袍子。

    但她对自己没信心,不知道见到红艳艳的鲜红色,会怎样?就是光想,阮媛都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有种凉凉的东西划过她的皮肤的感觉。

    因为心里有事,第二天一早,一贯晚起的阮媛没等人喊,早早的就自己醒了,穿着中衣,乘着纱窗进来的晨曦微光,打开衣箱,却迟迟不敢将手往衣箱最底下伸。那里放着她的嫁衣。

    红艳艳的,像血一样。

    闭了闭眼睛,阮媛一狠心,将衣服抽出来。满眼的红,像血一样在阮媛的眼前漫开。她的心“咚、咚”地一下一下沉重地跳,眼前的红像血一样,从喜服漫到手上、胳膊上,钻心的疼瞬间刺到心上。阮媛“啊”地一声,坐到地上。

    打水回来的绿珠吓得丢了水盆,“咣当”一声巨响,仓促地冲进内室,问:“姑娘、姑娘。”

    后边跟着的绿柳也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进来。

    阮媛忙说道:“我没事,低头找东西可能是起来急了,有些头晕。”

    绿珠三步并做两步,快速冲到阮媛跟前,扶阮媛道:“姑娘找什么和奴婢说,做什么亲自找呢。”这时,绿柳也到近前,在另一边伸出手扶住阮媛。见阮媛手里拿着大红喜服,有些不解。

    阮媛不管她们,浑身颤抖,却依然又将眼睛嵌开一点点缝。红艳艳的喜服,依然像血一样在她眼里蔓延,身体因为她的每一眼都在颤抖,但阮媛却固执地将眼睛大睁开,不肯向自己低头。

    瞪着眼睛看着眼里的血再一次漫到手臂上,阮媛软着声音问道:“绿珠,你瞅瞅我的胳膊怎么了?”其实她想问,是不是全是血?可阮媛怕吓着绿珠,才换了一种问法。

    绿珠认真地盯着阮媛的胳膊,竟还伸出手,轻轻地摩挲,就像个登徒子轻薄良家小娘子一般。好一会儿,就听绿珠叹道:“还是有些肉好看,前些日子少夫人都瘦得皮包骨了,忒难看。”

    阮媛被绿珠的话逗得笑了。是啊,绿珠还好好的活着,郑妈和绿柳她们也都还在她身边,什么都没发生,哪儿来得血呢?

    这么想着,可看向那件嫁衣时,却仍然有种鲜血漫襟的感觉。绿珠与绿柳扶着阮媛,坐到炕沿边上。绿珠叠被,绿柳则去拉开窗帘。

    阮媛就坐着,不错眼的盯看那件大红嫁衣。就这么整整盯看了一整天。晚上,吩咐绿柳又将屋内换成了新房时的颜色。

    重新躺回自己亲手缝制的喜褥上,边上是大红绣鸳鸯牡丹的喜被。室内燃着大红烛,阮媛手里高高地举着自己的那件大红嫁衣。

    冲破了自己的心理,阮媛再看那件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说不出的感慨。她母亲和郑妈的针黹都好,阮媛却是从小不爱女红,于手工上欠缺得很。开始她母亲逼着她为自己做喜服时,极不情愿。直至她和楼石的婚事定下来,她才认真的一针一针的细做。

    那时,她心里全是楼石,缝制喜服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谁能想到,日后她会穿着同一件衣服、在同一个门嫁两个男人呢?想到刘贵,阮媛心里无爱无恨。上一辈子,他爱她,她却利用了他。这一辈子,若是可能的话,将来楼石若是休了她,她倒是想嫁给刘贵。

    无关爱情,她只是一心想弥补一下心中对刘贵的歉意。若是他还爱她的话,她就成全他。反正她这辈子是不可能爱人,与刘贵过的话,也不错。

    想到刘贵最后的话,阮媛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到底哪里好呢?能让刘贵这么生死不忘的?要说楼石对唐芷情根深种,人家唐芷可是美若天仙呢,气质又好,如那出水芙蓉似的。

    不是她妄自菲薄,自己的容貌,再怎么脸皮厚,就是睡梦中,阮媛也不敢说自己长得美。而且她的脾气又不好。想当初她那么爱楼石,为了楼石努力改自己的行为,但真要是生起气来,也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何况她并不喜欢刘贵,更是从没假以颜色的。

    难不成刘贵就是人们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阮媛又摩挲了下自己的脸,不禁想,这得多深情,才能将自己看成西施?她打生下来,每日照镜子,都没看出自己有半分西施的影子啊。

    如此想了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着了。可能是睡前想着美事,倒是没做什么噩梦。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抱着那件新嫁衣睡的,压得全是皱褶。

    郑妈、绿珠等人早上喊阮媛起床时,面上表情就不大好。嫁进侯府快两个月了,楼石进归燕居的次数都有限,更别说留宿了。整个侯府的人,都将阮媛当作透明人一般。

    这么想着,绿珠就快哭了。绿柳拉了拉绿珠的衣袖,冲她微微摇头。绿珠也怕阮媛见了更加的伤心,只得借口打水,出去了。

    等端着水盆子回来时,眼睛红红的。阮媛见了,知绿珠这是在外面哭过了。

    等绿珠将水盆子放到盆架上,阮媛将嫁衣拿在手里递绿珠道:“你把这衣服放回衣箱里吧。再把我那件新做的桔色百花襦裙拿来,我今天打算穿它。哦,对了,再把我成婚时的首饰盒放到梳妆台上。”

    绿柳一想到阮媛说的那件衣服,就觉得眼前发黑,忍不住又劝道:“少夫人穿别件吧,那件的颜色太……”绿柳实在找不出一个能形象贴切,又不伤阮媛自尊的词,来形容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效果。只一个点儿地说:“那衣服……嗯……”

    阮媛瞪了绿柳一眼,道:“我喜欢。”

    头成婚前,她母亲为她添制新衣,多半都是绿柳把关的,唯这件,阮媛心下喜欢的紧,偷偷让绣娘做了,直到嫁进侯府时,才被绿柳发现。结果绿柳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穿。

    上辈子,那件衣服做出来,她一次也不曾穿。这一回,阮媛决定不管了,好不好看又怎么样?反正她生得也不美,衣服再好看,也是衣服的事,与她却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她决定要按着自己的喜好来。衣服是给人穿的,又不是人给衣服穿的。

    谁看着好看,也没有她自己喜欢来得重要。

    绿柳还要劝,阮媛已经洗过脸,洗过牙,拿着面脂自己敷脸。绿珠正好也将衣服拿了过来,阮媛道:“别废话,侍候我穿衣服。完绿柳给我梳头,我要梳个堕马髻。快点儿,吃完了饭,还有一堆事儿呢。”

    绿柳和绿珠扶着阮媛坐到梳妆台前。绿柳拿着木梳,为阮媛绾发。阮媛打开首饰盒,里面有几套金钗凤环,都是镇北侯下聘时的聘礼。翻翻拣拣的,阮媛就看上了一枝纯金牡丹花,花边盘丝金藤的钗子,那花有真的牡丹花那么大,再加上边上的盘丝藤,带上以后,整个头发上全是金灿灿的。

    绿柳觉得她都睁不开眼睛了。

    阮媛却不等绿柳出声,戴在头上,抢先问绿珠道:“好看不?”

    绿珠看得两眼发光,点头道:“好看,太好看了。”

    阮媛又问绿玉和绿蓠:“你们觉得呢?”

    两人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自然也是最喜欢金灿灿的东西,看着阮媛的头,眼睛都不够用了,也和绿珠一样,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阮媛得意地一瞅绿柳,好似在说:你看?咱们五个人,就你不喜欢,说明你的眼光有问题,得改!

    绿柳觉得阮媛病后,肯定是脑子给伤着了。要不然怎么就突然间不听劝了呢?她若是让她的少夫人顶着这么一头金子在侯府里转悠,那情景,绿柳都不敢想。

    不行,绿柳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可惜阮媛不给绿柳说话的机会。抢着说道:“我饿了,你们快摆饭。绿柳先去外间吃,完我还有事使你呢。”

    绿柳没法子,只得依着吩咐出去吃早饭。

    吃过早饭,阮媛就催着绿柳再去公主府,坚决不给绿柳说出话的机会。然后就坐到外间花厅等楼石。她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一举一动楼石都会知道。

    为了唐芷,楼石定会来的。上辈子为数不多的几次楼石来寻她,也都是为了唐芷。

    因为对方是公主,所以楼石不敢将阮媛禁制在侯府。这也算得上是楼石一丝办法也没有的事情了。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你再有秒计,都显得多余。而青藤公主,楼石就是要算计着她失圣宠,也得时日,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楼石迟迟不来,阮媛寻了本书看。院中,绿珠站在窗下,欢快地指挥院中的小丫头们收拾花草。绿玉里外的收拾屋子,绿蓠则在花厅里,远远地坐在小矮凳上,替郑妈捋线。郑妈则回自己屋内做绣活去了。阮媛不让她做,郑妈只是不听。

    阮媛没法子,只得慢慢想办法。

    临近中午,楼石才急匆匆地进了归燕居,却是连外出的衣服都没换。阮媛也猜着他是有事缠身,走不开,若不然早该来了才对。现在皇上年事渐高,太子之位久悬,成年未成年的皇子,都盯着呢。楼石如何不忙?再加上镇北侯病未见好,天却是一天热一天,对病人再没一点儿好处。

    楼石肯定忙得焦头烂额。

    这些,阮媛再是不管了。如同看一出才子佳人的戏,阮媛倒是对楼石的情深意重,生出几分钦佩来。但也不羡慕唐芷。因为阮媛总会想,我长得不美,可未来的尚书令大人也对我如此生死不忘呢!

    果然女人无论美丑,有人爱就有底气。阮媛尤其如此。

    阮媛正在室内百无聊赖地闲看书,就听院中干活并嬉笑的小丫头们,突然安静了。并听见绿珠说道:“世子爷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