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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
“顾师兄,我敬你。”
“顾师兄,再喝一杯。”
“来来来,顾师兄,我也敬你一杯。”
……
接二连三被一群师兄弟们灌了一肚子的酒,哪怕是号称千杯不倒的顾云横也有些受不住了。
不远处仍有七八位师姐师妹们端着酒杯跃跃欲试,见状,顾云横练练摆手,借故离开正厅。
今夜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夜,紫竹山上难得热闹了起来,各峰弟子云集主峰碎星峰,共贺新岁,就连分家近百年的飞云峰也不例外。而顾云横,正是飞云峰峰主柳拂衣的大弟子。
从正厅出来,迎面刮来一阵寒风,顾云横满肚子的酒这会儿正烧上脑袋,丝毫察觉不出严寒,反倒燥热不堪。
他打开腰间折扇扇风,又借着冷风清净了会儿,没成想,燥热刚压下去,尿意又涌上来了。
优哉游哉地在碎星峰上漫步,顾云横左顾右盼没发现一间茅房。他时常外出游历,许多年不曾来过碎星峰,如今碎星峰与他上一次来时大不相同。
正在犯愁时,刚巧偶遇一位道友。那道友身穿暗紫色滚黑边道袍,袖口绣着几片竹叶暗纹,正是紫竹山派弟子的门服。
顾云横上前一步道:“这位师兄,多有叨扰,请问茅房在何处?”
走进方才发现,这位师兄鼻子硕大,比顾云横见过的所有人的鼻子都打。
这位师兄瞧了眼顾云横手中空白扇面的折扇,忍不住一颤,拢紧自己的道袍,哆哆嗦嗦地回道:“你径自往前走,花坛处往北走几步就到了。”
“谢过师兄。”顾云横抱拳道谢,匆匆往花坛处走去,离开前又偷偷瞟了一眼他的鼻子,心中奇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鼻子。
一刻钟后,花坛看到不少,茅房依旧没找到。
在碎星峰上转悠了半天,顾云横晕头转向起来,甚至还碰到几道法门。醉意上头的他随手去除,忍不住暗道:谁这么无聊,连去茅房的路都要设上屏障。
又过了一刻钟,本来并不太着急的尿意,现下终于憋不住了。
横竖附近没人,这里又十分偏僻,顾云横火急火燎地捡了个偏僻的墙角,扇子往脖子后面一插,撩起道袍畅快地尿了起来。
舒服地吁了口气,霎时间地动山摇,顾云横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面前的墙轰然倒塌。
金光乍现,一道黑色人影自金光中飞出。
什么情况?
顾云横错愕地瞪大眼睛望着半空中的人,半空中的人也望向他。
那人视线扫过顾云横□□的下半身,鼻尖嗅到空气中飘散的尿骚味,倏地揪了起眉头,使他眉间的那点殷红朱砂如同红玉一般耀眼。他抬起右边袖子查看,发现上面沾了点不明液体后,一脸嫌弃地扯掉右袖甩在顾云横脸上,拂袖飞走。
顾云横猝不及防,被袖子兜了一脸,冷风一吹,才想起来自己的下身尚且暴露在外。慌忙整理好道袍,正在纳闷刚才那人是谁,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突然一群人冲了过来。
顾云横定睛一看,为首一深一浅两道紫色身影正是紫竹山派掌门柳为轻和自家师尊柳拂衣。
“师尊!”顾云横扬唇一笑,“您怎么——”
柳拂衣断然打断道:“大胆逆徒,私闯禁地,触犯门规。来人,把这个逆徒带回飞云峰关起来!”
禁地?
顾云横惊愕不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先前的几道屏障乃是禁地法门,只因他修为高,又多喝了点酒才未发现。
可他只是撒了一泡尿,其他任何事情不曾做过,那禁地关押的人为何会放出他完全不知晓。
正欲解释清楚,柳为轻忽然开口道:“师兄莫气,云横人品好坏,紫竹山上下谁人不知?我想,这其中必有隐秘,不如先把云横关在我碎星峰地牢,稍后处置。”
飞云峰已从紫竹山派分家出去,虽然由碎星峰的人处置不当,但顾云横放走的毕竟是本家禁地的人。柳拂衣再想回护他也名不正言不顺,顿了一顿后,只得答应。
待两位掌门离去,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
“就知道飞云峰的人来此没有好事。”
“话不是这么说,顾师兄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我不信他会私闯禁地,怕是有什么误会。”
“人品?惹祸的人品?”
“你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禁地这么多年来一直无事,就他一来就出事。大过年的晦气死了,要不是掌门一定要请飞云峰的人过来,谁要看他们啊!”
“有本事你将这话在掌门面前再说一遍,背后嚼人舌根算什么?别以为我没看到,刚才在宴席上,你还去敬顾师兄酒了。”
“我、我哪有!我是去试试他酒量。”
“哼!我看你就是嫉妒顾师兄比你修为高,人比你好,长得也比你俊朗。”
一群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幸亏柳拂衣把飞云峰的人带走,如今仅剩碎星峰的人便吵成这副模样,若是两个峰的人在一块,还不把紫竹山吵得掀过来不可。
而引发这场唇枪舌战的罪魁祸首正被关在地牢中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按照哪位师兄的指引去找茅房的,为何会走到禁地去?
被放出来的人又是谁?
看柳掌门的样子好像不太担心,在他被抓之前,也不曾派人去追逃出去的人,这是为何?
一个个问题困扰着顾云横,可他被困在这小小的牢房中无计可施。碎星峰地牢结界重重,无需人看守,顾云横不仅连个插科打诨的人没有,就连提审他的人也没来过。
无聊地在地牢里捱过漫长时间,总算听到了脚步声,顾云横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看清来者后惊讶地说话都结巴了:“师、师叔,您怎么来了?”
紫竹山派尚未分家时,柳拂衣和柳为轻的师尊都是第八代掌门人的徒弟。柳拂衣的师尊乃是当时掌门人的大徒弟,后来不知为何那位大师兄带着自己徒弟们从紫竹山派分出去了,他们并未搬远,而是寄居在辅峰飞云峰上。当时不少人猜测过不了多久那位大师兄便会回主峰,却没想整整百年过去,飞云峰依旧独立于紫竹山派而存在。两派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一言难尽。
顾云横这一句师叔叫得合情合理,柳为轻微微颔首,手一挥,撤掉地牢所有屏障道:“跟我来。”
顾云横恭敬道:“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柳为轻身后。
地牢不见天日,顾云横出来方才发现已是晚上,柳为轻孤身一人前来,绝对不可能是要提审他。
顾云横心下嘀咕:越看越古怪,自打他找茅房起,就没遇到一件正常事。
跟在柳为轻身后兜兜转转,越走越偏,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师弟半夜叫我来此,却又迟迟不肯现身,所为何事?”
顾云横双眼一亮。
负手而立的柳拂衣转过身来,看到柳为轻身后还有一人,惊喜道:“云横!”
“师尊!”
柳为轻见他二人叫得亲切,打趣道:“才关了你宝贝徒弟一天,就跟几十年没见面似的。需不需要给你们师徒二人几注香的时间抱头痛哭一场啊?”
柳拂衣清楚,他这位师弟素来喜爱讨些嘴上便宜,懒得与他辩驳,对自己的大弟子道:“昨夜究竟发生何事?”
顾云横有些尴尬道:“我喝多了找不到茅房,稀里糊涂地就走到禁地,当时我真不知那是禁地,又尿急的很,就在墙角……”
柳拂衣无语:“……”
柳为轻并不惊奇,兀自点点头道:“一泡童子尿解了封印。”
这什么封印啊,解开方式太简单了吧。
顾云横暗暗郁闷,又一想,先要解开本门禁地层层禁制,对外人难,对内功心法同出一门的他而言十分容易,再在正确的地方撒泡尿,确实几率不大。所以这事,实属他倒霉。
顾云横道:“眼下如何是好?那人可曾抓回来?”
柳为轻笑道:“还不曾抓回来,既然是你不小心放他出来,那么便由你抓他回来,功过相抵,你说可好?”
顾云横抬眼看向师尊,见师尊并未阻止,颔首道:“好,只是不知那人的名讳与身份。”
柳为轻道:“这两点都不重要,你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记得。”眉心一点朱砂,想忘记都很难。
柳为轻挥手道:“那便足够,快去快回,你师尊还有其他事要与我商量。”
顾云横拜别两位长辈,飞身离开。他甫一离开,柳拂衣便道:“我何时有事要有你商量?”
“没有吗?我让你的宝贝徒弟去抓小师叔你一点不担心?”
柳拂衣反问道:“有何担心,他的武功连小师叔的衣角都碰不到。”
“哈哈哈有你这么说徒弟的吗?”柳为轻狂笑一收,正色道,“以小师叔的品性,自是不会伤害云横的,更何况云横还是他的徒孙,同门相残这件事小师叔绝对不会做。”
“你既相信小师叔,当年……”柳拂衣话说一半止住。
柳为轻接道:“当年的事,你我的师尊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是我。”
柳拂衣叹了一气,叹得有些无奈,有些惆怅。
故意打破着沉闷的气氛,柳为轻话音一转,笑眯眯道:“我偷偷把你宝贝徒弟放出来,你还没谢过我呢!”
柳拂衣直直地凝视他:“对你,不用。”
另一边的顾云横尚不知自己是被偷偷放出来的,大摇大摆地走到山门口,就见一群碎星峰的人举着剑喝道:“来人啊,顾云横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