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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隔得远,但顾城越自信自己不会弄错。她身上那种清冽的气息是一般人所没有的。
她仍穿着晚宴上那件长裙,裙摆在夜风中飞舞,就像一只幽蓝色的蝶。
她走向崖边。顾城越见到她张开双臂,一瞬间有种不祥预感——那动作,就像死去的茵茵一样!微笑着张开双臂,仿佛要投入所爱之人的怀抱。
顾城越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立刻使出御风之术。就在他腾空的那一瞬间,俯视海面的时候,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那里蠕动了一下!缓慢,而清晰的脉搏从四面八方……不,整个海面之下传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觉竟然向着海灵那个方向去了!
“猖狂!”顾城越怒从心起,凌空一抓,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张杏黄符纸,被三昧真火点燃。顷刻间煞气化形为玄虎,呼啸一声便腾空向那邪气扑去。
这符纸本是濮阳涵随身携带用于聚气凝形的符咒,顾城越一招隔空取物便从他那里顺了来,又以煞气凝成至刚至猛的虎形。就算濮阳澈在此,也难有如此利落身手。
只听一声虎啸,硬将邪气逼退不少。趁此之机,顾城越救下海灵,却发现她的目光空洞毫无灵气,顿时心说一声不好:*术!
*术与普通的迷惑术完全不同,如不能在一时三刻内使魂归本位,魂魄就会迷失本性,无法回到肉身。要说普天之下最好的镇魂法器,当属鬼差手上的招魂铃,可这当下哪里去寻!
“顾城越,你去对付那东西,我来想办法救她!”
不等顾城越答话,濮阳涵竟然不知何时追了出来,见势便已坐定在海灵身边,对着楚枫明的后腿就是一刀。那犬也毫不反抗,任由他取了血,抹在海灵的人中和五窍。
只听到玄虎一声哀嚎,陡然化作无形,空留一张符纸飘落空中燃烧殆尽。
那东西似乎也被激怒,铺天盖地的阴寒之气霎时笼罩了整个海面。顾城越丢了个结界护住那两人,双手结印,从虚空之中,竟传来一股无可抵挡的锋锐之气。濮阳家神兵利器不少,却没有一件如眼前这剑一般,其中不知封了多少魂魄,仿佛望不见底的深渊。
此剑无鞘,通体纯黑,只在剑脊上有大篆“属镂”二字。
自属镂出世以来,易主不下百人,无不成了剑下之鬼。自忠臣文种用属镂自裁之后,它便失了踪影。没想到再度现世,居然在顾城越手上。
当年商无期无意中得到此剑,虽为至宝,只因无人驾驭的了这杀孽太重的利器,只能束之高阁。却没想到,这剑握在顾城越手中,不但没有邪念侵主,反倒被顾城越的煞气压制,威力之大,可破千军。
那邪气似乎感觉到了属镂强大的杀意,竟然生出退缩之意,与顾城越僵持不下。顾城越却心急如焚:如不将这东西打退,方圆百里都被阴气笼罩,上哪里去寻海灵的魂魄。
就在这时,一道天光照亮海面。
此时正是子时,何来的日光!顾城越简直难以置信,但眼见海平面上一轮红日喷薄欲出,顷刻间海面洒满金辉,就在不远之处,竟传来破晓鸡啼!
这……
濮阳门人的修为,难道已经达到偷天换日的境界?
鸡鸣一响,那邪气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就在此时,海灵发出一声□,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海灵一醒,濮阳涵强撑的一口气便松了,当即软了下来。
刚才出现的朝晖满天顷刻消散得无影无踪。眼前还是那一轮明月当空照,大浪淘沙千堆雪。
顾城越定了定神,还没有从刚才的奇观中反应过来。那只大犬立刻跑过去让濮阳涵靠着自己的身体,将还在淌血的伤口往他嘴边靠。
濮阳涵脸上带笑,心里却道这次真是透支了。奇经八脉三百六十个穴位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他没有逆转日月之能,刚才的日光确实不在此地,却也并非幻术。而是他以缩地之术和镜光之法,从万里之外的旭日初升之处借来三寸日光。若非如此,还有什么办法能催雄鸡司晨,以逐鬼物,唤游魂。
万幸,总算是把她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而法力透支的结果,就是濮阳涵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幸而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有人正打着手电筒,一边叫他们的名字一边往此处找来。
领头的正是于向帆。想来是在宴会上见不到她便出来寻找。楚枫明不失时机地吠叫起来,他一见到刚刚苏醒的海灵,顿时变了脸色:
“灵,你怎么会在这里?梦游又犯了吗?”和他一起的人七手八脚地扶起濮阳涵和顾城越,于向帆将她抱起,脸上的焦急毫无作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又犯了……我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转过头不去看那青年的脸。
“别想那么多,结婚之后,我会给你找更好的医生,肯定能把你治好。”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着她往回走去,一边顾城越和濮阳涵交换了个眼神:
梦游?也就是说……她这个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
濮阳涵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下一次见到她失魂的时候,就是真相大白之时。
接下来的几天,却异常地平静。作为濮阳家的公子,当然是贵客,被安置在市里最好的酒店下榻。
得知消息的濮阳澈用玄光术在水镜中把濮阳涵大骂了一顿,丝毫不顾忌顾城越在场要给他留几分薄面。只不过在训话的时候,陆琴心还吊在他的脖子上,以至于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倒是楚枫明每日睡在他的床边,见他醒了就亲昵地过来蹭蹭,晚上见他踢被,总是醒来为他盖上。
沿海城市倒是海鲜颇多,濮阳涵和楚枫明每日吃得肚皮滚圆,丝毫也没看出落下什么后遗症来。听说濮阳涵在此,不少名流专程前来结交,每日和名媛淑女逛逛街,聊聊天,日子过得也很轻松如意。
只有那木头死人脸,好好的宴席不吃,豪华总统套房也不睡,每日动不动就失踪不见,不知在做些什么。
“涵少爷?您在想什么?”甜美女子见他走神,娇声问道。濮阳涵立刻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心道那死人脸做什么关我屁事。
而顾城越此时,正在海灵房中,与于向帆一起,为她看诊。
知道海灵梦游发作险些掉下悬崖,被顾城越和濮阳涵救下之后,于向帆对他们二人就敬重有加。顾城越提出略通医术,想为海灵看诊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顾城越脱下手套,修长手指搭上她的脉搏。若是凡人,与他肌肤相触,定然煞气入体万般疼痛,而她却毫无不适。
顾城越暗暗运起一丝煞气进入她的经脉查探,却觉鲛人的身体结构和普通人类也没有很大的差别。她的身体内部正在被逐渐蚕食,却找不到任何原因。
见顾城越皱起眉头,于向帆焦急地上前询问:“顾先生,海灵从16岁开始就有这个梦游的毛病,找了很多有名的医生都找不出原因。最开始她只是有些眩晕,但还有意识,没想到现在……”
“梦游的症状有规律吗。”顾城越在说话间,已经用了好几种方法,却没有一种能遏制她体内的蚕食。
“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有一次我记得是她在录制唱片的时候发作,不过没有这次这么严重。”于向帆握着她的手,目光中充满了柔情和怜爱,“但是,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她身边的。”
海灵的脸上出现玫瑰色的光彩,轻轻点了点头。
顾城越想起这几日,经常看到他牵着海灵在花园和海边散步。海灵似乎不习惯走太久的路,休息的时候,他就为她拉起小提琴。那双拉琴的手也许赢得过无数荣誉,那时却只希望能抚平心爱的姑娘心中的忧愁。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顾城越却看到,海灵望着他的身影,细细的泪痕滑过脸庞,滚落在地上的,是一颗颗小巧晶莹的珍珠。
顾城越收回手,说了一声抱歉。于向帆也只是笑笑,像忽然想起似的,递给他两份喜帖,
“三天后就是我和海灵结婚的日子,请顾先生和濮阳少爷赏光参加我们的婚礼。”喜帖做得很雅致,海蓝的底色衬着雪白的贝壳花纹。于向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是我和海灵自己设计的喜帖,她特别喜欢。”
宾客的名字是手写的,墨迹还没全干。
“请您放心,届时一定参加。”
婚礼的当天,是个好天气。在开幕仪式举行完毕之后,于向帆和海灵就在露天的堤坝上举行婚礼。碧海蓝天,水清沙白,海灵穿着层层叠叠的拖地鱼尾长裙,怀中抱着一大束浅蓝色的玫瑰花。
濮阳涵穿了一身白色礼服,和新娘的装扮很是匹配,就连楚枫明都套了个白色领结。海灵是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没有任何亲人,只好由救了她的濮阳涵来扮演这个角色。
在仪式开始前,濮阳涵心里不屑地哼哼,心想顾城越哪来的钱包红包,该不会用冥币吧。
却没想到顾城越竟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很厚的信封交给于向帆,不知说了什么,让对方激动得和他连连握手。
濮阳涵虽然好奇那里面包的究竟是什么,但这时婚礼的奏曲已经响起,海灵正在红毯上等着他。
红毯并不长。但他能感觉到这短短的路程对海灵来说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而她蒙着白纱,捧着鲜花,笑得如天使般幸福。
濮阳涵还未真正爱过一个人,无法理解爱情为什么能让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焕发新生般的光彩。他看着站在新郎身边的顾城越,认命地挂着男傧相的胸牌,一双纯黑的眼睛依旧波澜不兴,静如夜色。
他领着海灵向前走去,海风吹起她的裙摆,伴随着浪涛拍岸的声音,仿佛见证着海誓山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