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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江家门前忽有仪卫数十骑簇拥一人而来,其人自称宫中来使,口宣圣旨道:宫中贵妃感念江仙子昔年救护之恩,又久闻江仙子法术极为灵验,故欲请得江仙子往大盛宫中宣讲道旨云云。
旨意一下,江家上下无不诧异,江父上前对道:“小女初阳自归于清灵山,行迹不定久不归家,故而家中无人应旨。便请来使归去复命,另寻能人异士才好。”
来使倒也不恼怒,只笑道:“江仙子于贵妃有莫大恩情,若是我无功而返贵妃必然降罪。既然江仙子未能称旨,莫如江家上下随我返京一行。”
言毕未待江父出言相拒,便有军士半软半硬地将江家数口人挟持而去。左近围观村邻不知何故,反误认江家自此得近天颜,艳羡不已。此后皇家更是四处张榜将江仙子入宫一事大肆渲染,还说江仙子入宫行圣道利社稷如何如何。一时间俗世流言不断,人心惶惶都只道江仙子不入宫便有天灾降世。
初阳因不耐凡俗乱语,近来潜心苦修于清灵山不问外事,本不应知晓此事。怎知有好事之徒飞信而来,将前因后果细细叙说,初阳闻讯不觉大怒道:“以我父母、幼弟为胁迫,刘策欲要如何?”
英娘听得此话也怒道:“不思自省反而变本加厉,刘策如此行事倒叫我悔不当初。”小狐也鼓噪不定,很是愤愤不平。
清泉真人却多有疑惑:“刘策虽是无情,却非无知,何以如此大胆,此事必有蹊跷,初阳还需多多思量。”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初阳虽非龙族,但血脉亲族也是不容轻辱,怒焰高涨下怎听得这般良言?只见她驱动轻灵剑直往京都而去,清泉真人无奈只得尾随而行,以备后患。
大盛宫依旧是歌舞升平,穷奢极欲。立于高处,英娘也不觉叹道:“昔年祸事犹未警醒,长此以往必有倾覆之时。只可怜这覆巢之下无完卵,亡国之时无安民。”
初阳神识探知家人所在,却见:江父虽面上镇定却难掩愁容,江母惶恐不安坐卧不宁,一双幼弟也失却幼儿之乐。听得英娘之言后,初阳愈发怒道:“杨家良将名臣,任意践踏;江家乡绅顺民,随意拘禁。由此可知,天下无错而致破家灭族之属不在少数。如此至尊,又何必尊之重之?”
此言一出,有人拊掌相和道:“好胆气。只是这天下更迭却不由你做主,天下兴亡也非是你可以置词。江仙子于世间声誉甚佳,于圣剑之道所得甚多,何不留于此间劝诫君王?如此一来,便可阖家团圆,又可福泽万民,何乐不为?”初阳定睛一看来者有二:一人是清武门云霄真人门下蒯通,另一人居然是梅之华。
也不知这二人如何聚于此间,不过听蒯通其言乃是对圣剑之道心怀觊觎,初阳不免有些哂笑道:“我胆气如何不由尔等评说。怪道刘策这般胆大妄为,却原来是有高人献策。只是蒯通犹可算得是为世间名利而来,梅师姐又是为何这般煎迫与我?”
“轩辕峰一败,心障难除,修行难进。仙道无情,踏脚之石不除又待怎样?”梅之华冷冷说道。
“江师妹还是乖乖就范才好,且不说汝之亲族俱在掌控中,便是汝之旧友也尽在掌握,你可忍心俱都弃之不顾?若今日你真能侥幸得脱冷血而去,流言蜚语一出,你便从人人敬仰之仙子变成了人人唾弃之怪物,到那时却不知你当如何立足?清灵山也不会为了你一人,与清武门清幽山开战;更不会为了你一人,干预废立之事而至涂炭生灵。”蒯通言语间很是得意。
“想来这一年来,种种布局,种种造势,种种谣言俱是为了今日断我后路而为之?果然心思狡诈,计谋阴毒。只是今日二位恐是难如心愿,初阳也非只身而来。”
“清灵山清泉真人么?自是在我等考虑之中。我以圣剑之道请动师叔赤霄真人与清幽山观静真人相助,此时只怕令师也无暇顾你。”蒯通哈哈大笑,梅之华眼神越发冷冽。
事实原委一一浮出水面,初阳反倒无惧无畏了,也不与此二人多费唇舌,径直向前欲要擒拿二人。梅之华本就是败将之军,更兼心障重生修为不得寸进,自然非是初阳敌手;蒯通心念世间荣华,怎比得上初阳道心稳固剑意超绝?以二敌一,居然反被初阳尽数困住。
初阳深恨二人歹毒,下手便丝毫不留情面。只见春含初蕾点点,又听一夜春风号令急,转眼即是春花迸发时。春天勃发之力岂是等闲,瞬时便将这二人击伤跌落地面。初阳犹不肯罢手,直追上去,势要诛灭其人。
正在此时,空中却传来一声高叫:“且慢动手。”初阳回首却见清泉真人偕数人疾驰而来,其中便有观心真人,还有一人正是云霄真人。
三老商议良久方道:罪魁祸首自当由各门派押回严惩。只是初阳入宫之论却难以平息,人心浮动神州不稳又该如何处置得当?进退两难,最终还须得初阳自行抉择。
初阳见清泉真人面有难色,又想起蒯通威胁之语,突然开口道:“要我入宫又有何难?今后宫中内外事务须得由我决断,清武门不得随意干预,便可成行。”云霄真人听闻笑道:“若是不损王朝气运,不碍神州绵延,便可使得。”
“若是由我处置,便要一试圣道安民。”初阳倒是豪气顿生。
是年,江仙子入宫为后,天下安平,神州信服。却无人知晓刘策被软禁于深宫,权柄俱无,大事俱是决断于初阳英娘之口。是年,帝后昭告天下:唯才是举,世家平民一同,科举自荐并存,男子女儿俱学;慈孝立国,尚德尚俭。后赏罚严明,令行禁止,重农桑好儒学,勤政爱民。
越数年,初阳威益重,世间盛传后之威德而不知有帝。世家渐有牝鸡司晨之说,然时文有张维城,武有钱章侯鼎力相助,更有随园先生振臂高呼弟子如云,而今上又沉默无言,自是无人敢造次,也只不过是私下议论罢了。
初阳与刘策生死不相往来,故而悉心教导李妃之子,视若己出,但绝不溺爱。更聘随园先生等天下大儒为师,又请钱章侯等名将教习车马之术,如此用心无人能及。稍长,便立为太子。
越十五年,刘策崩而太子刘旭继位,初阳便孤身飘然而去不知所踪。却不知为何,坊间多有关于初阳的怪论流出:自揽重权而独断专行、苛待宫妃而独享奢华等等,尤其是牝鸡司晨之说甚嚣尘上。究其源头,与世家自然脱不了干系,但与刘旭的默许纵容也不无关系。
越三十五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初阳与英娘的所有功绩被尽数抹杀,不见于史书而湮没无痕。
重立于大盛宫之上,初阳心中感概万分,这时有人声问道:“功绩无存,功名不显,汝心何为?”
“但求无愧于心,有利于世,何须彰显人前?”初阳之言掷地可作金石声。话音刚落,大盛宫与这尘世便如水中月镜中花般褪去,只留下初阳独坐在茅舍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