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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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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桥流水,长堤翠柳,岸垂杨春气薰,白日的扬州城像极了吟诗诵赋的才子骚客,夜晚的扬州比较白日更是迷人。

    烟袅袅,月明明,秦淮河岸边灯火明亮,朗朗笑语,阵阵歌声,夜里像罗裳轻解的妙曼女子,遥遥招手,黑河里一艘艘小船,如夜里的萤火摇曳,消失在黑夜中。

    长堤后,垂杨柳树旁,华服男子负手而立,俊逸的眉眼间渲染风流恣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极有节奏的轻点墨扇,眼神淡淡凝视湖面,眼底却有化不开的忧色。

    曾几何时小秦淮,歌舞升平,这俊俏男人,不是该同夜里融为一色的。

    侍卫郎在湖边晃了一圈,缓了缓步子,悄声走到男子身旁,“大人,船来了。”

    花玉楼墨扇一顿,沉默半晌。

    离老远就能见一艘画舫从西头行驶过来,这艘船不同凡响,奢华糜烂,纸醉金迷。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当其驶近,连彩灯个个人物都刻画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船上女子或凭或立,皆以轻纱掩面,身着轻丝罗裳三三两两,或谈,或笑,船尾更有美貌歌姬弹琴助兴。

    ——花大人,陛下上船了。

    花玉楼眼色微沉,轻叹了口气,一口道不尽的复杂。

    君子不涉险地,君王高坐金台。哪朝皇帝不是在金銮殿上,翻云覆雨,指点江山,挥斥苍穹的天下之主,偏他阻不过,真让皇帝走一走,莫不是疯魔了。

    花玉楼的脸面跟他本人一样,微微带笑,永远从容。

    花玉楼与之朱翊钧恰如其分。他泡的茶是最恰好的温度,他说的事是朱翊钧喜欢的故事,他闭口时是朱翊钧烦闷的时候。朱翊钧起身,他会轻轻掸掉他身上不容易发现的细尘,朱翊钧沉默,他能一言不发点起悠扬淡雅的香。他回头,花玉楼总也在身后与他一步之遥。

    如此多的习惯,琐碎零散,他们悄然发生,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进程方向,但渗透到生活里去,在你察觉不到时已无处不在。

    他曾抓心挠肝想遍了用什么办法才能把小皇帝弄到手,终就想到一个蠢办法。

    自荐枕席,不行,尚且不说瞧得上,便张居正知道了也定不会让他好过。霸王硬上弓,也不成,他虽为人放浪但还没想害的抄家灭族。那又想想唯有,日久生情,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确不聪明,一干就五年。

    花玉楼出江南名家,自小聪明素有神童,他自视甚高,又无甚野心,什么事都讲究随心而为之,往往做事便有些狂妄,表面上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实则行事略有勃逆。花父深知其本性,早早打发出家门,如今离家为官,一呆数年就是让人大跌眼镜,若让他知晓儿子心中打算,直觉悔不当初。

    且不说花玉楼在这里遐想连篇,太湖帮的画舫已经开远了,朱希孝带着七八个锦衣卫,灭了灯火,上了一艘小艇,凭着夜色远远的跟在画舫后头,眼睛直盯前方稍有异动便登船救驾。

    垂地古典仕女竹细卷帘一挑,金黄的竹篾上琥珀色纹路斑驳,精致而奢华,白皙若凝脂般皓腕,几名婀娜多姿,罗裳轻解的妙曼女子缓步,裙角一掀,卷起一阵香潮。

    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面似芙蓉,眉如柳,笑靥艳比花娇,眸含春水清波流盼,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美人懒懒的倚着,一座席俯身倒酒,胸脯在灯光下白花花一片,唐素以肥美,美人凹凸有致,酥胸俏臀,珠圆玉润,活色生香,好不惹红眼。

    画舫二楼,歌舞唱和,倚红偎翠,讲究的就是热闹。

    昆仑青城在江湖上名声不小,虽比不上巴山剑派般名声大振,但门派掌门的七七四十九路回风剑法却是成名已久,使得更是出神入化。江湖中人最看重并不外传的门派秘籍,据闻太湖帮此次竞卖,青城剑谱愕然在内,青城派中人闻言为之震怒,帮派辛秘岂能儿戏。

    上得秦淮画舫的人,身旁又怎会没有几个漂亮的美姬,竞拍尚未开始,船上的人却是越聚越多,各大商行主事,甚至江湖中人。

    刘主事是此次竞拍的主事,在太湖帮地位不小,面相看着敦厚老实,即是江湖老手,对这番酒宴之事尚还是得心应手,开始频频的向周围的人敬酒,堆着满脸爽朗的笑意,江湖上有些名气,倒还没人拂了他的面子。

    刘主事巡了几圈,忽见一人,身子一顿,眼底惊异一闪,似乎对来着有些意外。

    随即,又大笑了几声,举着酒杯快步走了过去,上下打量,嘴角的笑意便愈加明显。

    “我脸上长花了吗?”

    刘主事摇了摇头,“没有”顿了片刻,缓缓说道:“你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不是。”

    刘主事点了点头,举起酒杯,笑着拍手道:“这就对了,陆小凤怎么会来太湖帮的地盘,这不是自找死路。我记得,两年前帮主就下令,从此不再接待陆小凤。若发现此人,帮派弟子杀无赦。”

    陆小凤听了,干笑几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见刘光世揶揄的眼神,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不过都是老朋友,他曾是太湖帮的人。多年往事,陆小凤虽是无心,曾却羞辱过任一行,与他又向来不对付,想陆小凤死的人本就多,他自然不放在心上。刘主事好久没见陆小凤,心里头高兴,正想说什么,不远的青衣男子睨了他一眼,不甚友善。

    刘主事疑道:“那位少侠是……?”

    陆小凤微撇了撇嘴:“顾道人的徒弟,没见过什么世面,受人之托,带他出来开开眼界。”

    刘主事点头,又转头看了眼那位青衣少侠,真是年轻气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至于为什么神色不善,他还确实没考虑那么多。

    陈玄风是青城剑派二代弟子,剑法小成,年纪尚小,称得上少年英才。青城剑派秘籍外露的事,拜托给了陆小凤,陈玄风是门派弟子,没什么江湖经验,性格鲁莽急躁,调查之事一路尾随协助而来,陆小凤满心不愿,嫌他碍事,找了个机会甩开了他,但腿长在别人身上,还真让他找到太湖帮来了。

    太湖帮同青城派随时处于岩浆边缘,偏偏就有人没有自知之明非要找上门,替他掩口,陆小凤也很无奈。

    陆小凤不耐他,眼不见为净,伸手拿起了胸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我记得上回见你,不是说退出太湖帮,转行当商人,怎么现在又在太湖帮干事了。”

    刘主事笑道:“我这不就是在做生意吗?”

    陆小凤闻言咂舌,脸上浮现几分复杂的神色,张了张口,似乎没想到这个朋友说的生意是这么回事,拿起身旁的酒杯又喝了一杯。

    说来这刘主事原是太湖帮副帮主,称得上是一人之下,权利极大。两年前却莫名其妙的退出了太湖帮,转行行商。

    太湖帮开始不过是个小帮派,近些年才发展壮大,帮主任一行和刘主事是苦心经营,付出不可谓不大。自从刘主事退帮后,任一行便大张阔斧,帮派势力开始全面膨胀,迅速崛起,他野心极大,在太湖一带的势力愈加恐怖。

    而,刘主事虽退出了太湖帮,却始终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

    陆小凤心里对此自觉十分清明,却没点破。

    说来刘主事是个重情义的人,这回却没有正眼看陆小凤,好像生怕会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秘密来。

    陆小凤自然也发现了,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好像从来没有问你两年前发生过什么事。”

    刘主事道:“你没有。”

    陆小凤拿至唇边的酒杯一顿,垂下眼帘,眼底划过一抹狡黠,道:“我不问,也许只不过是我已知道了。”

    刘管事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却还笑了笑,镇定道:“你知道,我不喜欢打杀,却也离不开江湖。”

    陆小凤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只知道朋友之间应该说实话!”

    刘管事闻言,冷笑。

    陆小凤的眼睛清朗而犀利,似乎已将他看透。他脸色苍白,心里又急又气,板着脸,冷冷道:“你自己的麻烦已够多了,为什么还想要管别人的事?”

    陆小凤也冷笑。他常常大笑,傻笑,苦笑,嘲笑,阴笑,却极少会这么冷笑,当他这么笑的时候,说明他已经生气了。

    “因为是朋友,我明知道你要死,不愿见你死在别人手上,杀你的人逍遥自在的活着,而我甚至不知道害死你的人是谁。”

    刘主事闭着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表情有些扭曲,眼睛却瞟向了不远处的女人。

    陆小凤也注意到,抬眼看去,只一眼入目的是一片白皙j□j的高挺丰满的胸脯,是刚刚那个为他斟酒的女人,美人丰韵娉婷的身子缓缓向他走来,手里还拿着金口壶,眼中带着绵绵的情意魅惑,温香软玉的身子有意识的倾了过来。

    陆小凤一愣神,下意识的想抬手去接,刘主事神色一改露出几分暧昧,哈哈笑了一声,道:“陆大侠看来今天艳福不浅啊。”

    陆小凤也不意外,心头一顿,嘴角便衔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谁说他的女人缘向来不错。

    “你知道我从来不勾引别人,一向只有别人勾引我!”说完,伸手一捞轻轻一代就将正俯身为他倒酒的女人拥入怀中。

    “你是不是故意来勾引我的?”陆小凤调笑道,眼睛明亮,嘴角携着的笑意,一手挑起女子圆润白皙的下巴,好看的脖颈,曲成完美的弧度,像天鹅高傲的,纤细的,陆小凤眨了眨眼,搓了搓手,舒服的眯了眯眼,一脸风流不羁的模样。

    美人眼睛一亮,眼中的笑意越浓,双手攀着陆小凤的肩膀,妙曼的身子贴了过去,娇笑一声,对着陆小凤吐气如兰,道:“我只勾引坏男人。”

    陆小凤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手,眼眸一垂,面带笑意,叹了口气,道:“那姑娘找错人了,我可是个好男人,坏男人在那。”陆小凤说完,手指了不远处神色高傲,与世隔绝的陈玄风。

    美人顺眼忘了过去,身子一僵,面色古怪,不过片刻便缓了下来。

    她柔软的手指轻点了几下陆小凤的胸口,隔着衣料打着圈,一点点的向下滑,甚至在腰际上慢慢磨蹭,直到陆小凤低低一笑,抓住她的手,才娇嗔道:“混蛋,那根本就不是男人。”

    陆小凤闻言坏笑。捏了捏她的手,似乎余意未尽,就一把推开了美人,道:“他们喊你去倒酒。”

    美人脸色一滞,似乎没想到陆小凤会这么毫不犹豫的推开她,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说完即走开了,临走前仍不忘挑逗一番。

    陆小凤面上神色不改,都是风月场的老手,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意外的桃花运让人春风得意,眼中的笑意却始终不及眼底,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刘主事迟迟没有动静,陆小凤倒是当真不着急,该喝酒喝酒该吃菜吃菜,他今日来的目的本就不是找刘主事,这是意料之外,早一点晚一点知道,于他而言根本没有差别。

    刘主事倒是想让陆小凤快快离去,小声提醒陆小凤速速离去,又怕被他看出什么,便仿佛从来不知道一般,回头照旧去敷衍他。

    “陆小鸡明明臭的大便都要离三尺,偏偏还有女人和他好。”

    陆小凤怔了半天,听到熟悉的腔调,恼火的转过身子,似乎想要好好叫骂一番,甚至大干一场。

    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一双幽远清冷的黑瞳,蕴含着如兵戈般的犀利,长身玉立,如山间清爽的风,旭日初晨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