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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人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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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欲来风满楼,用这句经常出现在武侠小说开篇的诗句,形容现在的场景是再合适不过了。

    柏擎仓脸色阴沉沉的,眼睛快喷出火来,对兰嫂吼道:“你是怎么照顾她的?连她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吗?”

    “这件事只怪兰嫂不公平,”软软的声音响起,宁榆款款生姿地走过来,媚若春水的眼睛在水晶灯下美丽异常,“落晚也有错,她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就算不打电话告诉我们,至少留一张字条,也不至现在大家都为她担心。”

    柏擎仓闻言,目光刀一样剐过来,看得宁榆心里直发寒:“我也是怕落晚出意外,”她转过脸去,凝视着李泛质问道,“怎么找落晚的人还没有消息,这都多长时间了?”

    座钟又敲了一下,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心里更加担心:“打电话给江羽希,让他派人帮忙。”李泛欲言又止,知道每次涉及落晚他必定不会听劝,只得去打电话,他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取消和吴先生的晚宴。”话音刚落门被轻轻推开,兰嫂几步抢上去,握住她的手,“小姐,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你还好吧?”落晚见她为自己忧心如焚的模样,不由微觉内疚,更对自己冲动的行为暗暗心惊,可她也只是想……自由,她睫毛颤了颤,眼里却没流出半分情绪,“我很好。”

    “你很好,但其他人不好,”宁榆冷眼瞥了瞥落晚,慢条斯理地道,“尹落晚,请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好吗,你这样莫名失踪,给别人造成多大的烦扰你知道吗?”

    落晚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低垂着:“对不起。”

    “话又说回来了,你不是不舒服吗?不舒服怎么还跑出去玩,居然还玩了这么久,”落晚不愿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正想去洗手间来个耳不听为清,却见她突然伸出手,落晚谨慎地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戒备,宁榆笑了笑,声音娇媚细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的发带,倒挺别致的,不过我怎么觉得有点像男士手链呢!”

    这下可真是落井下石,果然柏擎仓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拨弄她的发丝,他的声音很平静:“从没见过你系它。”

    落晚知道每次他要发怒的时候,他的语气就会平静下来:“是我今天买的,我看它样子很别致,就系在头发上了,我真不知道它是男士手链。”

    他并不说话,只是搂住她的手臂加重力道,落晚被箍得喘不过气来,真怕他一怒之下把自己勒死,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见李泛向她悄悄使眼色,于是心惊胆寒地伸手环住他的腰,磕磕巴巴解释:“我真的……不知道是男士手链,以后我再不会随便买东西了。”

    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取悦了他,总之他的手慢慢松开了,阴沉的脸色也缓和许多:“你怎么能独自出去呢?这样很危险知道吗?”柏擎仓的手轻轻滑下来,盈握住那双冰凉的小手,也只有面对她,他才会有这么温柔细腻的神情,收起惯有的冷静锐利,他的柔情一生只会倾注在她身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孩令他痴狂至此,“如果你想去哪里告诉我,这样我也可以安排人陪你。”

    她低头看着交握的手,没有情有所依的喜悦,只有浓厚的沉郁和无奈的顺从:“好。”

    “一小时后吴先生会来接我们,落晚,要打扮漂漂亮亮的。”

    她依然只答一个字:“好。”

    “擎仓,”在他跨出房间的一刹那,她忽然喊道,他回过头,心里暗暗诧异,她很少这样叫他,落晚心里虽然有三分害怕,可是很快地鼓足勇气,“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我离开时兰嫂在睡午觉,你可以不责罚她吗?”

    他点头,喜欢她对他的要求和依赖,因为太少有,所以更加珍贵可喜,他口气温和:“好。”

    听见门轻轻阖上的声音,落晚安然地舒了口气,拿过枕边的书翻看起来,兰嫂笑吟吟地道:“小姐,怎么又看书了,再过一小时就要去参加晚宴了,听话,先洗个澡,然后穿上美丽的衣裳。”

    “我的人生价值只有这个吗?”落晚唇畔漾起一朵凄婉的笑颜,“穿漂亮的衣服,真的有意义吗?”

    “小姐,”兰嫂听她语意凄凉,想要出言劝慰,可她一向拙于言辞,根本不知从何劝起,过了很久才道,“对少爷而言,你是无价的,就像今天,他为了找你,甚至请求江少爷帮忙。”

    “江少爷?”

    兰嫂解释:“江骋的独子江羽希,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江骋一直视少爷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虽然是请江少爷帮忙,但实际上求的是江骋,少爷那样骄傲的人,如果不是为了你……”她一面说,一面爱怜地替她将鬓边的散发捋上去,“小姐,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少爷他爱你,比你以为的感情要深很多。”

    落晚合上书,转过脸凝视窗外的花树,那一团团一簇簇的花瓣,像万千只蝴蝶,簇拥在绿叶中,点缀着落日晚霞:“如果我依靠自己的能力赚够五十万,能买回我的人生吗?”兰嫂心中苦涩,这一瞬她深刻体会到金钱和权势的力量,如果不是遭逢突变,现在的落晚应该是家世优越的公主,集外千宠爱于一身,没有压抑痛楚,没有谦卑忍耐,无忧无虑地过着属于她的幸福生活。

    落晚看她面如死灰,却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她嘴角哆嗦着,渐渐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凄清的笑:“我又说傻话了,对不对?柏擎仓买的是我的终身,除非他不要了,就算他不要,他也会看着我一点点变质、腐烂,最后随尘土一起消逝,这可是他对待私有财产一贯的作风。”

    兰嫂眼里的泪滴在她手背上:“小姐……”

    “别哭,我说着玩儿的,您也当真,”落晚拿过裙子,“我去换衣服了,这次饭局我还要争取艳压群芳呢!”

    兰嫂看着眼前的女孩,此时她的嫣然笑意竟看不出一丝勉强,她亦只能笑着道:“兰嫂相信小姐一定能做到,因为小姐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孩。”

    晚宴设于龙井草堂,坐落在茶园,远离熙熙攘攘的人群,月色下青瓦琉璃的建筑,有着江南古典园林的精巧素雅,水中列小岛,水面架小桥,曲折婉转,点缀其间的亭、台、楼、阁、廊,或出没于绿树丛中,或穿行于假山之间,古意般温暖的灯火照下来,连拾阶而上都仿若进入人间仙境。

    不过这里最特别的是不让点菜,给什么吃什么,不过半小时,餐点被端了上来,分别是四味冷碟、金蝉银翎、老汤土鸡、生炒鳝片、素东坡和桃红芡实,月色遍地,照在屋瓦之上仿佛残雪,隐约有古筝曲传来,隔水听着,飘渺似仙乐。

    饭局刚过十分钟,一桌人已分成两派,一派谈论风投、东南亚货币体系、证券交易清算;一派谈论米兰时装周、流行趋势,李泛见落晚自得其乐的样子不禁问道:“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焚琴煮鹤。”

    李泛竖起大拇指:“一针见血。”

    极轻微的谈话声,在高谈阔论里根本没人注意,可柏擎仓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就像这种感觉是命定天生:“在谈什么?”

    落晚抬眸看他,嫣然而笑:“古筝曲,渔舟唱晚。”

    杨勋叫了服务生来问,再次看落晚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落晚小姐还懂古筝?”

    “上学时有相关的选修课。”

    在座的人一听来了兴致:“本来想请古筝老师做讲解,不过现在就让落晚小姐给我们说说好了。”

    落晚偷瞥一眼柏擎仓的脸色,他向来知道她不爱在这些场合里讲话,所以只要他眉目间稍有暗示,这些人自然会转移话题,可他偏偏安静地端起茶杯,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她只好道:“渔舟唱晚是著名的北派筝曲,娄树华先生20世纪三十年代中期,根据《归去来辞》的素材改编而成,曲名取自王勃《滕王阁序》里‘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她话音一落,众人就纷纷鼓掌赞许,她见他依然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可眼中却流露出喜悦和满意,这就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用处,在外人面前做摆设,就像别墅里的洛可可风格法式家具,齐白石的《璎珞长垂》,北宋汝窑天青釉葵花洗,是独属于柏擎仓身侧无可挑剔的摆设。

    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她,落晚有种难以言喻的慌乱,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想起那些深藏心底的流言蜚语,羞愧和难堪让她有点透不过气,但她必须维持住他的‘体面’,这是她的职责,她淡淡笑着,带着水光的恬淡,谦虚地回应种种赞誉。

    终于捱到饭局结束,走出包厢,司机已开车过来,兰博基尼,记得当初柏滢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直感慨很小言,后来她看了许多校园言情小说,多数是劳斯莱斯、迈巴赫、布加迪,宝马奔驰像是根本拿不出手,想着想着不禁笑起来。

    车子在高架桥上行驶,路灯一盏一盏从眼前掠过,像是一颗颗流星,她生命里的六岁,就像是流星,那样璀璨,那样美丽,却逝去的让人猝不及防。

    柏擎仓一路都闭着眼睛,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思索问题,她正想着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车突然停了下来,她向外看去,原来已经到酒店了,她下了车,才走两步就听柏擎仓道:“明天陆蕊会送头饰过来,你从中选些喜欢的。”

    落晚怔了怔,不太懂他为什么会让销售部经理特意来杭州给她送饰品,她回过头,见他并没动,还是站在车停下的位置,高大的身形在路灯下投射出的阴影笼罩着她,她抬眸看他,依然是衣冠楚楚的样子,只是更加的面无表情,再看向李泛,显然他也没有理解柏擎仓这样做的意图,所以给不出任何暗示。

    他沉默了会儿终于说:“那条手链就扔掉吧。”

    原来这才是重点,他不允许自己所有物身上有他以外的标识,落晚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才咽下喉中的腥甜,乌黑晶莹的瞳眸出奇地宁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