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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月和沈氏的轿子刚一入得东篱斋的大门,淡淡的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这种熟悉的气味,秦明月不禁想起了前世已故的奶奶。父母在她幼年时去了国外谋生,她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度过了十八年。
奶奶长期吃斋念佛,经常去庙宇抄写经文,身上总带着淡淡的佛堂檀香味儿。然而,她考上大学那年,奶奶却因病撒手人寰。自奶奶去世后,她每当闻到熟悉的檀香味,总会激起她对奶奶的思念。
秦明月不禁对这位即将要见面的秦老太太,产生出了几分熟悉感,心中的不安稍稍淡了下去。
东篱斋的郑妈妈引领着沈氏母女朝秦老夫人佛堂行去。行走间,她时不时地朝秦明月瞥去。见秦明月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别有的温情,她心中不免诧异。
她一直随侍着秦老太太,秦老太太素来不怎么待见大小姐。平日里,大小姐至多每半个月来请安,都是一副冷淡孤傲的神情,那种神情让她看了都颇觉勉强,甚至心中嘀咕:这哪是来请安呢,这分明是给老太太添堵来着。
佛堂内厅里,念完经的秦老太太正坐在紫檀八仙桌前品着参茶。秦明月抬头瞧去,只见她脸色略显苍白,浑身上下一派朴素的打扮,唯有苍苍白发上插着的一只玉质上乘的碧玉簪,随着她的撇茶沫子的动作,轻轻地晃荡着。
沈氏母女进入佛堂,秦老太太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只是自顾自地用茶盖撇着茶沫子。
秦明月随着郑妈妈走入屋子后,这才发现屋子里除了秦老太太外,柳姨娘母女竟然也在!
柳姨娘正站立在秦老太太身后,低眉顺眼地在给秦老太太敲着肩膀。秦明媚正坐在秦老太太左侧的锦杌子上,卖力地给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吹着气儿,嘴里倒豆子般地说着话儿。
“祖母,媚儿给您把这汤药多吹几口气儿,一会就可以喝了。您瞧,这一小碗的汤药,您咕噜咕噜两口就可以喝完了。”
秦明媚眼儿尖尖,一抬头冷不丁地看见沈氏携秦明月来了。她长长的睫毛跳动了数下,极力掩饰着昨夜发生的事儿带来的心虚感。如若不是秦明月,她哪里会做出那样铤而走险的事儿呢。她恨恨地把所有的事儿都记到了秦明月的账上。
她嘴角儿抿了抿,心中冷哼数声:秦明月呀,秦明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娘亲果然是料事如神呀!你们果然还是怕老太太的。哼!老太太对你可生了大气儿了,看你今日如何逃过祖母的惩罚。
所有的念头转瞬即过,她瞧见沈氏母女走进里屋,即刻站起身来,脸上堆满如假包换的关切,迎将上去,朱唇轻启:“祖母,母亲和大姐姐看望您来了。大姐姐大病初愈,怎不在床上好生休养?万一着了风,可又要惹得母亲担忧了呀。”她眼睛亮晶晶地望向秦明月。
秦明月当然没有错过她眼中闪现的看好戏的神色。不过,她权当自己做没有看到。她要保持精力和脑力去应对面前最大的一尊佛——秦老太太。所以,她只是朝秦明媚微微一笑后,就掉过头去望向身边的沈氏。
沈氏的目光落在秦老太太身后的柳姨娘身上,面上波澜不惊,心下却早已不屑。这柳姨娘前脚刚一回来,后脚就窜到老太太跟前卖乖了。可是老太太却非常吃她这一套。柳姨娘温顺听话,尤其是她那一手舒筋缓骨的按摩技艺,颇得老太太喜爱。
“母亲,太太和大姑娘来看望您老人家了。”柳姨娘低下头,俯在秦老太太耳边,柔声地说道。
秦老太太听到柳姨娘的话,这才仿佛刚刚发现沈氏母女来了,她抬起头来,视线在沈氏和秦明月身上转了一圈,复又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八仙桌上冒着热气的汤药碗里。
那浓黑的汤药散发出重重的药味,这汤药既难喝又难闻,更加让她厌恶的是三天前的秦明月胡闹的那一幕。想起秦明月胡闹的事儿,她心中愈加气结,根本不想理会闹出那么一桩事儿的嫡孙女儿了。
顿时,屋子的气氛凝固了一般,只闻得彼此的呼吸声。沈氏毕竟心虚,秦明月演苦肉戏演砸了,还连累了秦老太太当场气急交加,晕死过去。此时,她见秦老太太对自己母女冷淡的态度,她只得硬着头皮,柔声问候秦老太太,“母亲,您身子可好些了吗?”
秦老太太没有作答,双眼一直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沈氏又一次问了一句“母亲,您身子可好些了吗?”
过了半响,秦老太这才答非所问地说道:“月丫头没事就好。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月丫头还年轻着,多折腾几次,也就懂事了。”
闻此言,沈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讪讪的,面上甚是挂不住。柳姨娘一双素手正在轻轻地给秦老太太敲着背儿,动作不觉轻快起来。
秦明媚低着头,强忍着心中不断上升的快*感,她从未觉得心中如此时这般地畅快过。
沈氏扯了扯身旁的秦明月,用眼神示意她向秦老太太主动道歉。
秦明月理会了沈氏的意思,她上前迈出一小步,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秦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她暗中伸出右手狠狠地掐住大腿上的肉,使劲儿地一拧。顿时,一阵疼痛感自腿上传来,待她抬起头时,一双大眼里盛满涟涟泪水。
秦老太太这才抬眼看向跪在跟前的嫡长孙女。只见她今日的装扮与平日颇不一样。端庄淑慎的装扮将苍白的面色映出了几分靓丽。面色虽稍显苍白,尚未恢复元气,但瞧着愈清丽温婉起来,平日里的孤高清高之气消散不少。
但见嫡孙女眼中隐隐闪着泪花点点,脸上是真心诚意的歉意。秦老太太觉得今日的秦明月没有往日的一脸清高自傲,却更添了姑娘家的柔美与娇弱。那盈盈弱弱的模样,更显得楚楚可怜。
但见她嘴巴微张,却不能发出声音,秦老太太心中的气又腾腾腾地冒上来。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硬是闹出了那样一番糊涂事儿,还差一点儿送了命。好不容易捡回了小命,如今又成了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哎,秦家真是造了什么孽呀!怎么出了这么一个任性胡为的嫡孙女呢!
秦老太太淡淡地扫视了一眼秦明月,朝沈氏母女说道:“坐吧。”语气冰冰凉凉。秦明月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眼前的这位老太太,好像不是容易心软的人吧。哎,看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呀!
桑椹和于妈妈连忙拉起屈膝跪在冰凉地面上的秦明月,在紫檀八仙桌旁的锦杌子坐了下来。
此时,秦明媚端起八仙桌上那碗汤药,讨好地说道:“祖母,您再不喝药,这汤药凉透了可不好入口了。”
“阿媚长大了,乖巧懂事了。”秦老太太接过秦明媚递过来的药碗,捧在手心里,触手之处温温暖暖。她皱起眉头,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侧的秦明月,这才闭上双眼,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药碗中的汤药。
秦明媚见秦老太太咧着嘴,皱着眉,知晓这药的的确确不好喝,她连忙转头朝郑妈妈笑道:“郑妈妈,前些日子备下的酸梅子可还有?”
“有,当然有。”郑妈妈应声着,“二小姐备了一小筐呢。老奴这就去取来。”话毕,转身去内屋,不一会,手里捧着一个通透的玉碗,碗里放着数颗腌渍的酸梅子。
秦明媚从玉碗里夹出一颗模样清秀的梅子,见喝完药的秦老太太蹙着眉头,显然嘴里苦不堪言,她卖乖地说道:
“祖母,这良药才苦口。您喝了这碗,估摸着身子就好起来了。来,您快尝尝这颗酸梅子。”秦老太太接过秦明媚递过来的酸梅子,赶紧往嘴里塞,酸梅子一入口便产生出一丝酸酸甜甜,嘴里的苦涩随之减轻。
秦老太太侧头笑着对柳姨娘说道:“芳芸呀,阿媚这小泼猴可真真是长大了。前些日子送了这些个酸梅子给我。以往,我喝药后,只吃甜丝丝的梅子。却不知道,刚喝完苦药,吃甜的梅子,只会让嘴里更苦。如今吃这酸梅子,顿觉苦味被一股酸酸甜甜驱散。想必这真的花了阿媚不少心思了。”
她原本也不怎么喜欢庶出的秦明媚,总觉得她骨子里涌动着妖娆和不安分。但是,如今将秦明媚和秦明月相比,她倒觉得秦明媚至少还能绞尽脑汁地在自己跟前讨趣儿,至少不会做出秦明月那等败坏门风之事。
“老太太,您快别夸媚儿了,当心她当了真,可要上房揭瓦了。”柳姨娘温柔地看了一眼秦明媚,柔声说道。
“祖母谬赞了。姨娘说的是,您千万别夸阿媚,阿媚不经夸的,不然当了真,可又变回泼猴性子,给您添堵可就不好了。”秦明媚当着众人的面儿,还是喊柳姨娘为姨娘。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眼下,秦明媚是说者有心,沈氏母女更是听者有意。母女俩不觉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神色讪讪然。
秦明媚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阿媚原本希望替祖母喝这苦药。只是,倘若阿媚替祖母喝了这药,于祖母恢复身子无益。阿媚这才绞尽脑汁想了诸多办法。阿媚真没想到这酸梅子倒真有此等功效。祖母,您以后喝药后就吃颗酸梅子去去苦味。哦,不对,阿媚又说错话了。呸呸呸,祖母喝完这碗药,往后可都不喝药了,身体健健壮壮,长命百岁呢。”
秦明媚的一张嘴是讨喜的,她的声音又如喜鹊一般的清脆悦耳。她这一番话入得秦老太太耳中,她甚是受用。
秦老太太不禁拿眼去瞧默不作声端坐一旁的秦明月,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孩子不能过分宠溺,过分宠溺就会带来祸害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