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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神侯于将军府上仔细把了片刻的脉后,言道,倒也是无甚大爱。林子清身上的病根已经明说,说是病根,其实倒也算不上什么大病,想要根治极难,但一时之间还要不得一人的小命,说白了,日后若是吃好喝好,好生养上几个月,说不定也就养回来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五行之中,脾属土,脾在志为思,过思则伤脾。想来应是林子清回朝之后朝野朝外折腾得厉害,身子骨本就偏弱,又兼之此人最善谋略,旁人举一他便能反三,往往旁人思及一分,他便能整整思虑上六七分,想了个七七八八,思虑过重,有时候也并非全然都是好事,发病的诱因差不多也就恰恰正在此了。
说来诸葛正我瞧着那林将军神情之中实则也多有几分的歉意,不为别的,便只为了那如今正蒙圣眷的蓉贵妃。端木蓉本是林子清托付于他诸葛神侯照顾的,然而,结果却把人搞丢到了那皇帝的龙床之上,林子清与端木蓉早年相识并非是极为隐秘之事,几个大官若有心探究,想必能探明的也定然不少。这事说来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能明面上来说是皇帝抢了自己臣子的女人,便是那臣子不甚在意,那皇帝总该也有几分膈应吧。
诸葛正我心下已把林子清与那端木蓉视作了一对佳偶,林子清当年冒死回京便带回了这么一个女人,随后塞在他的府上便是自认下了一个不小的人情,至于那端木蓉,早年他也见过几面,自觉得这女子美则美矣,但似乎少了几分的灵气,正是女子二八芳华正好的年岁,家中突逢大变,背井离乡来到京城,已是可怜,尚还要心系自己那被发配边疆的老父,而如今……
心下不由便是忍不住长叹一声,也当真是世事无常吧。
那女子的心里只怕还是记挂着自己的情郎的,莫不然也不会一等便是等下了三年,徒然虚度了年华,若是……若是她再等上几年,也许……
只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可言,三年前,从边疆传来林将军战死的消息之后,一切便已经大变,三年前的端木蓉端木姑娘成了如今深宫之中圣眷正隆的蓉贵妃,本该战死的将军得胜归来,本该天成的佳偶……世事难料,可悲,也实是可叹。
然而,而今正处观望之状的几个大臣尚还有些莫名,说这皇帝当真是心胸太广还是准备体味几分将人捧得高高再狠狠摔下的痛快之感,后者看着又分明不像,有事没事便要将人往宫里唤过去,几度重用,朝中的几个重臣之中又有谁能有此等待遇,至于前者,左相尚还在世的时候这皇帝便已经开始想方设法的收拢自己的势力,心高气傲至此,又怎容有人能在他的头顶指手画脚一番。
倒是林子清这当事之人,最初知晓此事的时候,也不过愣神了片刻,日后,该吃吃,该喝喝,该干事的干事,竟似半分也不曾在意。如此,君臣相和之间,倒也算是自然,旁人瞧得倒是莫名,只觉得这皇帝的心思当真阴晴捉摸不定,古语有云,伴君犹如伴虎,当真是半分也不错的。
皇帝更于半月前改了官职,将那游离于秩序之外的一职拢入了官制之中,参与朝中六部内政,可越过六部向上呈上奏折,明着看来,那林将军脑袋顶上的帽子没变,算是还没升官,然而,实质上,这正了名声的的权利在朝堂之上已经几近与一朝宰辅相媲美了,那皇帝明面上说着不给人升官,但实则这官不仅升了,还升了不小。
合着这皇帝莫非当真半点也不觉在意,这般的恩宠也更当真是极为少见。
穆老头儿对着林将军哼哼了几声,说道:“都已从那边疆回来数月了,养了几个月,面上的肉不仅没养回来,本就没有几两的肉又已经少得可怜了。”
诸葛正我遂也笑呵呵的言道:“如今的年轻人,难免也有多有些年少轻狂的时候。”
穆老头回头便瞪上林子清一眼,又哼哼着说道:“已经不是个年轻人了,也该到收敛收敛娶妻生子的时候了。”说完,又觉得多有些不恰当,林子清身边的女人都难得有几个,说是收敛收敛,这人便是通房都一个都没有,又从何谈来的收敛收敛,收敛个屁,日后早日娶上一个正经人家的妻子才好。
穆小老儿言罢,林子清脸上的面皮子忍不住又是一抽,掩唇下意识的清咳几声后,便唤了一声,“老师。”顿上片刻,方才又迟疑着问道,“晚生近日来可否假托老师一事?”
穆老头挑着眉,示意着林子清继续说下去,又伸手掏了几下自己的耳朵,在听着呢!
林子清不由伸手摸上自己的鼻子,上手之后,方才察觉许是于人带着也染上了这般的小习惯,“老师可知那今年春闱的头名会元?”
穆老头遂点头道:“听闻是你亲手点下的,略有所闻,可是你小子的一门生?”
林子清倒也不否认,沉默片刻,诸葛正我在一旁坐下,老神在在的侧了身过去,便笑着说道:“你们便都当我什么都听不到吧。”
说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多少不能让人听闻之事,因而,林子清犹疑了片刻,便言道:“顾惜朝此人,日后怕是要劳烦老师多加提点了。”
穆老头心下倒是不由的想着,你小子自己的门生怎都推到我这快儿来提点了,面上答应的却是爽快,“那必是自然的。”顿上片刻,又补上了一句,“你这小子眼光可是刁钻的很,能得你青眼有加,想必这小子也定有几分不凡之处,是个不错的人才。”
林子清遂不由叹道:“不是个人才,却是个真真正正的鬼才。”
穆老头这会子却是提起了兴致,眼前似是不由一亮,反问道:“当真?”但随后又心想着,林子清向来是个言辞不善玩笑的性子,他既已经如此说了,那大略也就差不多八/九不离十了,“比之你,又如何?”
林子清沉吟片刻,道:“若论把握全局,洞察人心,又风声谈笑之中,我不及他,然若论及思虑缜密,步步为营,结网待鱼之力,他当不及我。于政事见地上亦稍逊于我。”
穆老头眨了眨眼:“这小子若当真如你所言是个这般的人物,你怎生不好自己提拔他一番?”
林子清道:“他虽算是我的门生,然而殿试在即,明日我便又要入宫,以作避嫌总是好的,更何况……”
林子清托着茶盏凑上前轻啜上一口清茶,缓缓言道:“更何况此人日后可能惹上的事端只怕要更麻烦上许多。日后若是多个人帮衬着总也算是好的。”
穆老头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子清面上一副向来言笑不苟的面孔,暗地里又不觉嘟哝了几句“你这小子。”,当真便实在是一副十足的老顽童的模样,待到两人说完,诸葛正我瞧着时辰好似也已经不早了,遂也起身告辞,于那穆子俞又一同结伴而去了。
……
第二日一早,林子清在早朝过后,便候在了清和殿外。“进来。”清和殿中忽而传来皇帝一声藏着些许暗沉低哑的嗓音来,却是在与那林将军说话,引路的小太监推开了清和殿外的大门,引着林子清在殿中七歪八转之后,才瞧见了那似乎正在榻上闭目养神的皇帝。
醉卧锦榻,美人膝在卧,一卷垂下的曼妙的轻纱帷幕,此番出现在林子清眼前的景象看上去似乎实在多有些糜烂,因而,远远见到之后,双眉便已经稍稍拧上。
这总绝非是一个他印象中的明君该作为之事,不该是他在这清和殿中所见之景。
那垂下的帘帐之下,软榻上的女人伸手捋了几缕散在自己耳边的发丝。
那女人的侧脸瞧着已经美得不可思议,眉目之间更随着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五官一笔一划,都如精雕细琢一般,精巧卓然,只见那暖阳融融的笼在了这女人的身上,远远望去,便好似成了一幅美得近乎让人窒息的画卷。
林子清将视线从那女人的身上移开,稳稳的踩着脚下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上殿前,那双沉静如渊的凤目缓缓敛上片刻,却是掩上了眼中近乎一闪而过的几分复杂之意。
“圣上。”
听得他开口说话,皇帝眼中也似闪过几分惊愕之意,然而,又很快的被那人压了下来。
想着等会子定要责问负责传召的小太监一番。
然而,他随后便很快又想起,他先前便与那小太监和王公公说道,若林子清前来觐见,便直接将人带入清和殿中,不必再通报了,明日便是殿试之时,殿试的试题的卷宗本就该交付于他这主考官的手中,他早料到林子清今日定会入宫,却未曾料想……
一直到这时候,底下负责传召的小太监才胆敢说上一句:“圣上,林参政正待求见。”
皇帝便于是微微蹙眉,起了身子便向着那殿下瞧去,正是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蓝色官服的林参政。皇帝随即便蹙眉习惯的说道,“可何事启奏?”
林子清先是拱手,作揖行了个礼,张口言道:“微臣见过圣上,见过……蓉妃娘娘。”顿了片刻,然而听着调子,声音倒是平平稳稳的,不曾有半分的烟火气,一双一贯沉静如渊的眸子,也只垂首瞧着自己面前那双靴子的靴子尖。
顿上片刻,林子清方才不急不缓的说道:“明日便是殿试了,微臣正是来向圣上讨要题目的。”历来殿试的题目都是由皇帝提笔的,本就是一俗成的例律。
只见那女人伸手缓缓捋了自己额前散下的几缕鬓发,黑如鸦羽的墨发在软榻上散了大半,一别经年,未曾想到,再相见之时,竟会是这般一副难堪至极的场景,小巧白皙的玉足从那帐中缓缓伸了出来,当年那个最稚嫩不过的少女如今不仅已经嫁作人妇,举手投足之间都已是一副成熟雅致的韵味来。
后宫佳丽三千人,如此尤物,也难怪皇帝待她几分不薄,几番恩宠了。
念及初见之时的豆蔻少女,而至于如今……林子清心下却是不由一叹,双眉之间不由又是拧上几分,忽而说道:“微臣于殿外静候圣上启封殿试试题。”
皇帝招了招手,示意他自随意。
再行了一礼之后,林子清转身便挥罢手中两边的长袖,双手负于身后,踏着不慢又极稳的步子走出了那清和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