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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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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Belle去了美国开始,谢尘就推掉了所有的公告陪她尽情游玩,几乎隔三差五都会对这边的人汇报一下Belle的身体状况,而且会定时做检查,恢复得也很好。

    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对大家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冲击,好半天都不能回神。

    柳希然握着剧本坐在片场那株最大的柳树下的石凳上,双目无神,牙关颤抖。

    他还清晰地记得Belle在离开的时候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也还记得Belle曾经教过他的诸多知识,那样一个精明干练不拘一格的女人,谁都没有想过她会患上这样的不治之症。

    季楠知道他此刻定然是心情沉重,便没有打扰他。剧组的人都是光华的,和Belle也有几分熟,此刻都显得格外宁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安静地或坐或站,就连袁导那个素来活泼讨喜的女儿,此时也安静挽着父亲的手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

    谢尘嘱咐过,不需要任何人去美国,他自会回来。

    Belle有交代,葬礼不要办,也不要对外宣传她已亡故。至于骨灰,毫不例外地要送回国内。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谢尘就从美国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罐,硕大的墨镜佩戴着,看不见任何表情。

    影帝回来,即使再怎么保密,最后还是会有消息不小心流走,以至于一传十十传百,搞到最后人尽皆知。

    不过心情低沉如谢尘,对那些不知情的记者的热情访谈,除了焦躁就是莫名的反感,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将将在光华停车,就有无数的记者架着相机冲他奔了过来,不停地拍不停地问,一直从他的工作问到个人感情,最后问到他手里的那个罐子。

    这一天,剧组上下全部停工,部分演员回家静候消息,其余几个同Belle有交集的都随着季楠穿着严肃的黑色礼服在公司等待谢尘的归来。

    楼下的谢尘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那些恼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涌来,心情烦躁的人双手死死地捧着罐子,生怕自己没有忍住脱手将它扔出去砸向那群糟心的记者。

    在保镖的一路掩护之下,谢尘来到了众人聚集的那间本该是议会的办公室内,见里面的布置全部被调整了,四周摆满了白色的菊花,那张长长的办公桌也成了一个小型的花海,在白菊拥簇的尽头,规规整整地摆放了一张Belle的黑白照。

    即使没有颜色,但属于女性的温婉笑容,却被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来。

    万花丛中,仅余伊人笑容一抹。

    光华的所有中上层领导都在这里,见到谢尘进来,毕恭毕敬分列两排,待到他踏入房间时,皆齐齐肃身行礼,迎接重归故土的优秀女总监。

    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抱着最后的那一掊土,白玉瓷器传达的冰寒顺着指间一缕缕地延伸到了心脏,难受至极。

    萧柯告诉他,大家都在等待Belle的回归,以为仅仅是哀悼追思而已,却不想,最后还是弄得如此隆重。

    脚下的步子再也没了之前想要尽快回来的那种急促,此时此刻,影帝已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双腿不受控地拖沓着前进,直到身子来到那张遗像前,他才木讷地将手中的骨灰罐子轻轻地放在那张充满了灵气的相片前。

    眼眶一直是红的,心里的悲伤没有被发泄出来,始终压抑着,极不好受。这会儿更是不可能在大家面前摘掉那副眼镜,如此狼狈的一面,怎能让他人瞧见!

    所有人都分列两行站在菊旁,看着前方那个身姿笔挺的男人,心里愈发悲伤了起来。

    柳希然站在议会桌的下方,谢尘进来的时候他能清楚地看见,此刻将Belle的骨灰摆放妥贴,从他的角度望过去,虽然距离遥远,但是她的笑容,只有他看得最正。

    仿佛照片上的那个人,正在对他暖暖微笑着。

    Belle很少这样笑过,一直都是严肃的模样,不管是工作中还是私下里,都已经习惯了冷漠。

    记忆里她笑得最灿烂的一次,是病情没有被瞒住、他和季楠一起去她的别墅看望她时有过一次绽放。

    虽然美丽,却有种凄艳的感觉,与这张没有颜色相片中的完全不同。

    能够留下这样温婉柔美的一瞬间,当时的她,一定很幸福吧?

    谁都没有说话,等到默哀完毕之后,才一人一个鞠躬,算作是对她至高无上的尊重和最后的道别。

    Belle入葬的那天不巧下了一场蒙蒙小雨,也是立春之后的第一场春雨。

    虽然雨点细密,可是那种悲伤而又沉重的氛围,却是出奇地浓烈。

    Belle不想自己的死被大家知道,所以要求大家保守这个秘密,假装她还活着,假装她还很年轻很漂亮,只是在很远的一个国家,没有人见得到而已。

    本该风风光光地厚葬了去,如今只能掩人耳目选了块风水最佳的墓地下葬,于众人来说,却是个莫大的遗憾。

    虽然她入院那晚被几家媒体曝光后炒过几日,可终究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走漏出去。除了公司的部分成员之外,没有人知道Belle得了子宫癌,更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死去。

    尽管墓碑上镌刻着“白一菡之墓”这样的烫金字眼,也不会有人怀疑,这里面沉睡着的是Belle的骨灰。

    因为,大家所熟知的Belle只是Belle——不苟言笑、冷面罗刹。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个做事决绝果断说话不饶人的精明女强人,真名叫做白一菡。

    墓碑前的那束娇嫩白玫瑰,在这几位身着黑色礼服的年轻人面前显得格外醒目,细如牛毛的雨丝堆叠在花瓣上,更加彰显出了它们的柔嫩美丽,宛如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水润充实。

    Belle的朋友很多,末了站在她坟前的,仅有萧柯、程锦、季楠、柳希然,以及那个被她爱了好些年的男人谢尘。

    细雨蒙蒙冷风瑟瑟,即使在春天,这样的阴雨天也足够冻得人浑身打颤。

    五个人在她的墓前站定了许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沉默着,仿佛所有要说的话,都在前一刻随着那只晶莹剔透的骨灰罐子埋入了土里。

    只有长眠土中的人才能明白大家的心意。

    不知过了多久,面无表情的谢尘才徐徐地说了话,声音有些低哑,似乎是好久没有说过话的结果,再次开口,显得格外别扭。

    “其实,从去年的十二月份开始,阿菡的身体就渐渐弱了下来。刚到美国那两个月状况一直很佳,甚至有逐渐复愈的迹象。可是十二月份上旬,病情就突然恶化了,就连纽约医术最过硬的医生,都只得摇头叹息。癌症晚期的病人普遍都只有一个状态——痛。剧烈的疼痛每天都在折磨着她,吃什么吐什么,有时候通宵不眠。

    “见我整日守着她跟着她一起难受,阿菡心里也痛苦万分,有一次趁着我不注意居然想要割腕自杀……她不想你们担心,便要我跟你们说她的状况很好,还强打着精神化着淡妆拍照发给你们,证明她真的很好。

    “圣诞节那晚希然的电影在国内上映,纽约这边看不到,我就把你们发来的带子播放给了她看,值得欣慰的是,每隔几分钟都会疼得满头大汗的人,居然熬了两个小时。那是近几个月以来,我见过她最轻松、最舒服、最开心的时刻,没有疼痛折磨,即使骨瘦如柴,也是最美丽的存在。

    “我怕她再有轻生的念头,也担心她生出拖累我的想法,便找了许多励志的杂志或者新闻陪她一起观看,收获挺大的,至少她明白了,活着才是最珍贵的,尤其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所以,即使在呼吸停止的前一秒,她都是微笑着同我说着再见的。她说,她还活着,并且将一直活下去,不许任何人说她离开了人世,她将永远三十岁,不老,也不稚嫩。

    “虽然人生仅此一次,但我们还是约定了,下辈子再见。”

    卸下了所有防备和伪装,谢尘第一次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多话。

    大家听完后心里酸涩难当,抬头见他神色有些异样,只当他是因为寒冷才眼眶鼻头皆绯红一片,不想去刻意关注那行划过脸颊后清晰显目的泪水痕迹。

    但是最后,谁都没有忍住,也学着谢尘,将无法咽下去的感情表达了出来。

    Belle是个女人,却是一个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顽强的女人。

    癌症晚期已经意味着半截身子入了黄土,要彻底进去,也不过是三五十天的日子罢了。

    但她,即使是痛苦,也活到了半年之后。

    因为,对于一个癌症病人来说,尤其是晚期患者,只有死亡才是解脱,而且是唯一的解脱方式……

    她去了美国后就没了什么音讯,对于国内的媒体来说,恐怕Belle这个人,已经被大家遗忘了吧!

    兴许几年之后,当一群闲置公园一角唠嗑八卦的人突然提及Belle的名字,怕是都要想个半天才能回忆起与她有关的一切。

    但那又怎样?Belle不想活得轰轰烈烈,不如就让她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活在他们几个人的心中罢了。

    想到这里,季楠忽地就懵了。

    人生的意义莫过如此,要么爱得轰轰烈烈最后死去,活在最重要的人的心头,要么为大家做贡献永存心中。

    那他呢?

    经历过最不可思议的血腥人生,带着两世的记忆活在当下。

    若是细细去想,他的生命毫无意义。

    上一世,他是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活。

    这一世,他是为了报仇而生。

    如此说来,柳希然真的不是他生命的支柱?对他百般疼爱,也只是歉疚和弥补?

    那一天,秦永真真切切地说出了他潜在的感情,今日正式面对的时候,竟有一种置身泥土之中的窒息气息。

    他没有Belle那么顽强,没有Belle爱得深切。

    除了对不起柳希然还是对不起柳希然。

    他不想日后死得没有价值,不想生命没有意义,不想……再对不起柳希然了。

    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神色凝重的少年,心中蓦地一阵绞痛。

    冷风拂过,玫瑰花的清冷香味随之席卷而来,从两人中间的那道间隙掠过,留下淡香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