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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六王。”
这十二个错金纹篆字,是镶在黑泽莹亮的虎型兵符令中的。也正如这十二个字所叙述的那样,右半的兵符在皇帝秦淅处,左半的则在六王秦澍处。凭以兵符令便可以调动大翳的千军万马,拥有兵符令以及诏书的,才算是此番的三军统帅。
说到三军统帅,彼时的所谓三军统帅赵江,他的兵符是被偷梁换柱、还是早就被宫里的权术玩弄而导致根本就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兵符,他亦都不自知。在异界时是一时贪念,穿越而来到大翳反而变本加厉,最终引火*白白落入了宫中争权夺势的陷阱。不但成为被拿来推脱干系的替罪羊,更成为被世人所唾弃的奸人。
而现下,尊卢虚故意不提十二字的最后两字,故意对北宫冰矜说的意味深长,暗示冰矜他想要的便是秦澍的这枚兵符。那时亦君三军夺帅,兵符是在北宫冰矜手中举起的。即便亦君带着水麒麟震雷在大翳数万将士面前威风八面、如神将般神采翩翩,能压得住军心的,还得是冰矜手上的这枚兵符。由此可见,除了三军统帅的六王殿下秦澍,还有一个人能触碰兵符,那人便是德照公主北宫冰矜了。
冰矜中了尊卢虚的定身咒,根本无法开口叱问于他、反驳于他。她自然知道兵符此事的其中要害,更明白尊卢虚信誓旦旦地要留她一条活路、敢在她面前伸手要兵符,同时提起远在漠国的父王的书信,那必是漠国国中出事了。
否则,又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暗示她窃符?此举分明是在以漠国要挟于她。一边是夫家的天下,一边是娘家的安危,故意让她在一念之间做下抉择。想及此,冰矜不禁心头一慌。这个尊卢虚太深不可测,他能寻出各种妖物、奇兽为它所用,也能从归一殿地下由太后所设的符篆中逃脱,现下又似是在助秦渐叛党一方、要在大翳掀起腥风血雨。冰矜自小在大翳谨小慎微以让他人模糊焦点,才不易对她这个身份特殊的质子多加揣测或是妄加笼络,不想还是被惹火上身。
尊卢虚对冰矜低垂睫毛下慌乱的眼神十分满意,他抬头看看被兜率火火色染红的天色,双眼仿佛看穿了火焰直到了云霄之上。知道时辰已是不早,他只斜眼轻笑道:“德照公主根基不薄,亦是个聪明女子,想必心中已经有了数了,贫道自然无须多费唇色。”他眉眼之间长得与尊卢阿房有几分相似,虽然气质神色大有不同,但也能认出个一二分来。尊卢虚此语一出的模样,竟带了雌雄难辨的惊艳魅惑,更隐藏了他城府幽深、心肠歹毒的诡异神情。而他口气起伏间的挑动,乍一听还略与尊卢参相似。
此时,他看着插在地上的青辕剑噌噌作响,不禁哼哼笑了起来,唇周的三缕长须也随之抖动不已。那口青辕剑愈是震动的厉害,他笑的愈欢,直到他仰天哈哈大笑。青辕剑嗖地一声从地缝中自行飞了出来,青色的剑光朝尊卢虚疾驰刺去。
谁知在触及尊卢虚道袍的那一毫距离之前,尊卢虚便犹如幻像一般化成了彩色的沙尘,一点点消散了。北宫冰矜此时腾地跨前一步半跪在地上,定身咒已经给她破了去了。
“好!德照公主果然根基不薄,贫道佩服!”尊卢虚身形已不在此处,但他洪亮磁性的声音忽而又至,然后随着让人恐惧多疑的笑声渐渐消失了。冰矜立即又听到一边赵江痛苦的鬼哭狼嚎之声,空中的柱状黑气又向下俯冲而来,她赶忙剑指一旋让剑光朝赵江飞去。不想那浓浓黑气竟将赵江生生包住拖走,剑光尚未触及赵江,赵江与黑气也如尊卢虚一般消散了。但这一道剑光划过,更像是青辕剑将赵江打的魂飞魄散。
“冰矜姐姐……”北宫冰吟觉得自己眼里含了泪,说不清是为赵江的死难受,还是为自己与赵江的旧事悔恨。火炎蔓延到了大翳营寨的天际,炽热难当的空气让她再不能在营帐中坐以待毙,便想出来助冰矜一点微薄之力。不料营帐帐帘轻启,看到的是火天之下,尸横遍野的营帐周遭和冰矜一剑杀死赵江的情形,远处地上,赵江留下的血迹还在。
冰矜心下朝尊卢虚消失之处叹了口气。听到冰吟的声音,便快步飞到了营帐门口。冰矜手里握着青辕剑,眼神又酷又冷地望向冰吟:“蘅岑伤势如何?”
冰吟这才看到冰矜耳边的长发竟被削去一断,不禁愣了一愣,赶忙答道:“冰矜姐姐,大师姐身上毒根身重,仅以我之力,是根治不了大师姐的。待大师姐醒来之时,再详询于她下一步如何诊治最好。”蘅岑子叶阳龄药比北宫冰吟要小许多,冰吟一口一个大师姐叫的倒还十分顺口。其实倒不只是她,整个丹鼎山比叶阳蘅岑小的弟子,几乎是没有的。而她也自知医术不如叶阳龄药,只能做对叶阳龄药病情最稳妥的打算。
冰矜点头应了一声,道:“你且在帐中等候救兵,周遭无形屏障尚在,可护你二人。”语罢转身起脚飞奔,用她随身的一顶敛金罩将空中快被兜率火吞噬的夜摩火勉强收起。一时间,原来夜摩火所在之处周遭的火势立时散灭了许多,她又让空中起了一道极亮的青色剑光,纯青在熊熊火焰之中虽并非十分显眼,但剑光将天空的火色破开两半,青光已让营寨各处的将士们看的一清二楚。这时,正派人再往营寨周遭河流汲水的大将公楚翔正好看到。想起六王殿下派人往护住德照公主及那乞女处的一队人马没了动静声响,更没人来报德照公主音讯,赶忙又吩咐了一队人马过去。
现下大火绵延,虽未烧及至地上,但军营寨中几处瞭望用的高塔已经被火星点燃。再此下去势必要全军覆没于此。驻扎在此处营寨的数万将士大汗淋漓,冬日里身上的汗水竟如雨下一般,湿透了铠甲。但分成数队的人马各司其责,汲水救火、拉弩驱火、救粮草、护辎重等大致还算有条有序。毕竟,主帅六王殿下已不顾自身率先冲进了那螺旋盘转的烈烈火帘之中,生死未卜。
“火麒麟……”
此时,在火天之中小心穿梭的北宫冰矜心里已经暂将兵符之事搁在了一边,她满心想着亦君的境况如何。到了牢营附近,刚吩咐完将冰吟和龄药小心撤离之事,便听到剑仆朝她禀告亦君进入重重火帘之中多时。她心中绞疼,长袖一挥匆匆忙忙便想飞入火帘。但那火麒麟身上的兜率火岂是区区凡间烟火?被尊卢虚打破的递天灯中所封的夜摩火正是兜率火在凡间的好引子,偏是这一段火麒麟与夜摩火横跨营寨的距离,让兜率火追着夜摩火成片燃烧起来。现下即便冰矜勉强收回了夜摩火,也不能将这大片的兜率火都除去了。
冰矜驾起剑光,遂想在火天中寻亦君踪迹。不过亦君此时已陷入了火心之中见到了火麒麟,冰矜又没有水麒麟护体,也难以靠近。
仓惶躲避开又一泛滥狰狞的火舌,冰矜的剑光在火帘里狼狈地翻滚几道,终于见到一处火势较弱的入口。冰矜一个挺身飞速前往,忽略了快要碰触到她的白光。青光与白光距离稍一拉远,一道火帘便旋扑而来,将两道剑光分隔而开。也顾不得没了后路,冰矜欺身再往那火色深沉之处飞去。在分不清方向的火天之中飞了不止一会儿,那非凡的灼热就已经快要将冰矜在自己周身所设的屏障化开。
正在无奈之时,听得一声声嘶力竭般地呼喝:“震雷!千钧神雷!破!”只见冰矜所在的火天之中漫天的神雷直劈而下,双眼看去每一道破开火焰的雷光都极其挺拔粗壮,数万道汇集猛扑在盘旋反复的火帘天地之中,立时将火焰驱散成轻烟。若是真要打在一般剑侠的身上,岂止是修为不复、魂飞魄散,连一丝元神都剩不得。冰矜深知震雷的威力极大,早已念起咒诀护住了躯体。
忽而在冰矜的正前方处,一道巨型的水柱平行从火炎深处奔流纵出,仔细一看,在水柱一端奔涌的已是半化为水形的震雷,而它身上驮着一个仿佛气息奄奄的人,正是亦君。
如水柱在火焰之中奔流的震雷身后,还有一道又厚又宽的火浪追扑着。冰矜放出敛金罩中的夜摩火,那兜率火因夜摩火在附近,便将火浪停住,与夜摩火一同燃烧起来。趁着兜率火浪的一滞,冰矜剑指再奋力翻动,青辕剑已化作一个巨大的青色光轮朝火帘抵挡而去,将夜摩火与兜率火一同盖了住。巨型的青光轮上登时显现出无数极亮的符文,暂时能将那火浪止住个一时半会儿。
半空之中冰矜一挥手,震雷业已瞧见冰矜,冰矜曾是它的代主人,它自然与冰矜极为熟稔。一个翻身,冰矜立即跃上了极速奔涌的震雷,搂住亦君,便要朝上突破火天往上。
冰矜觉得手上湿湿黏黏的,摊开一看,抓着亦君的那件暗色常服,全是*的血迹。再仔细定睛查看,怀里的人儿已然满身是血,冰矜脸色急的都发白了,那端庄严肃的脸孔一下全变了模样。
“亦君……”冰矜怕她就此昏死过去,抱着亦君用力摇了摇。她着急担忧的心情全数显露了出来,漂亮的双眸上沾染着泪水,就要夺目而出。她看起来就像是亦君刚来大翳时认识的那位姑娘,并没那么严肃冷漠、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她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此时的冰矜,才复又暴露出了她自己来。
“你……”亦君晕晕沉沉地扬起首,看到冰矜正在低头望着自己,冰矜的眼泪就要夺目而出了。她抬起血手想要去摸冰矜的脸,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神志不清地使劲抓了抓冰矜的手,带着嘶哑地声音虚弱地轻喘道:“它要我的火焰胆。”
冰矜看到亦君腹部血流如注,压抑着变了声的音调应了一声。突地青辕剑清长凌厉的剑鸣之声划过两人耳边,冰矜剑指一收,剑光在她手里一亮,青辕剑便盘转回了来。既然那青辕剑剑光光轮抵挡不住,火浪必是又要追了上来。好在震雷飞速从火天之中破开,总算看到高空中未被火焰打散的云层。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起,但翻滚在高空中的乌云仍然层层叠叠,将日光抵去不少。
冰矜从怀里掏出几枚丹药混着清络丸喂入亦君口中,此刻亦君才觉自己神志清醒了些许。躺在冰矜怀里瞧了瞧身旁那些厚重翻滚的乌云,亦君又与冰矜对视一眼,缓过气点了点头道:“神雷。”冰矜见到那些层叠乌黑的密云之时,便也有此想法。这时正恰与亦君心意相通,忙搂着扶起亦君驾起剑光从震雷身上飞离。震雷也知亦君心思,在空中疾奔一个回转,便朝向身后再度袭来的火浪奔去。
又听得亦君喝到:“太乙千钧神雷!”漫天的雷霆乍起,犹如千钧之重勇猛而下,非但打散了火浪的前锋,更将数百里的乌云打破。高空里本就是欲下未下的厚厚云层在此强烈的雷击之下,竟然全数化为雨滴。混杂着太乙千钧雷霆的倾盆大雨顷刻间在这数百里地滂沱而下,将兜率火所引燃的这一处火天全数浇灭驱散了。
“那火麒麟……”亦君一手捂着自己腹部的伤,一手扶住正在御剑飞行的冰矜,喘口气咬牙说道。她一语未毕说的十分吃力,额间冷汗直冒,但她倒觉得这些痛楚完全可以承受。比起之前所遭遇的生死劫难,她已经可以自由应付了。谁让她是秦澍,秦澍要登上皇位,这点伤痛算得了甚么?
但冰矜听她虚弱的言语已是软了腿脚,冰矜从未想过自己每每下与亦君划清界限的决心到最后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到如今更甚为亦君牵肠挂肚,难以自持。
亦君继续道:“只是一道火形……”
冰矜听她说到“火形”二字立时变了脸色,正如水麒麟震雷的“水形”一般,那火麒麟居然也有“火形”。
她二人本来在高空飞去不远,震雷在身后刚跟上二人剑光,方才松了一口气将那恐怖蔓延的火帘结成的火天除去,怎想竟忽略了一点在天空十分渺小但并不微弱的火苗。半是夜摩半是兜率的火焰在雨空中拉出一道光亮的火线直冲亦君,虽说是火线,但到了近处也腾地成了有碗口那么粗的火柱,仿若是卷起的火帘一般不断转动着。
敛金罩中残留着夜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