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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一掌大小的澹水环佩被尊卢阿房拈在指间,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水蓝色环佩玉面,立即在环佩之内漾起一圈圈水波,波纹晕散开来,“震雷”二字正从环佩中央显现。这块稀世的澹水环佩,本是前太子秦澈的贴身之物。秦澈体弱多病,离世前并未要这块澹水环佩随葬,而是给了北宫冰矜,托她转交给未来得及再见一面的“弟弟”秦澍。
大翳朝尚水,太子澈拥有一块稀有的澹水环佩也无可厚非,只是玄妙还在于这块澹水环佩是水麒麟之钥,仅太子澈才有。
秦澍业已回宫许久,冰矜竟觉这个秦澍与她从秦澈口中描绘所知的相去甚远,许是十数年未见之果。这些日子她也绝少在宫中四处露脸,而她也不便与小叔私下会面,遂决定将澹水环佩交予母后尊卢阿房,请母后转交于六王殿下秦澍。
可尊卢阿房并无意将澹水环佩交给赵江,她手中抚玩着环佩非晶非玉的材质和结缚在其上的五色穗,眉目伤感,眼圈晕红。秦澈从小到大的场景历历在目,想他那时独自倚在东宫览书的温润模样,眼里却满是孤独忧郁,还有病发时的苍白纤弱。送秦澍离开大翳前,秦澈和秦澍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牵着,两个孩子被秦子都和尊卢房的气势压的不敢多说只言半语。尊卢房抱了秦澍离宫后,直到秦澍的小脚跨入玄令山界门,秦澍才转过头来哭的满脸是泪,求尊卢房不要送自己离开。尊卢房为了秦澍能够顺利成人,最终还是下了狠心。
尊卢家血脉特殊、天生仙骨,奉天命世代看守玄令山界门。无奈尊卢房下入尘世,因为秦子都即位、治天下泄露天机,不想竟然是身怀的秦澈替她度走了劫难,小小年纪重病缠身。又怀一女秦凛时,恐天遣再害孩儿,遂遁去了法力静心安胎,不料人世后宫争斗激烈竟让秦凛胎死腹中。直至秦澍,尊卢房内心实是颇受煎熬才出此下策送秦澍离开大翳此间。既秦澈、秦子都相继离去,尊卢房将秦澍送上皇位的念头更甚。只是人算自不如天算,接回秦澍之路诸多波折。
尊卢阿房筹备紧密,原是让尊卢井拿着滴了秦澍血液的气印轮盘前往异界接人,万无一失。却不料尊卢虚和尊卢参得到暗报上了玄令山,尊卢虚自恃在异界无需顾忌天规因果,先是对天蚕丝缠到的二人又打下无名咒符,又对四弟尊卢井下了九层束身缚法噬咒,荡天弩箭伤墨麒麟。那另外一个与赵江一同来到大翳的孩子正是被墨麒麟驮起带走的,尊卢房也找了他们许久。
而现下,有了墨麒麟踪迹,无力掌控水麒麟的赵江拿了澹水环佩又有何用?
“如此说来,是要请山庄出资给那镇上的百姓赈灾了?”柏亦君恍然大悟,原来这苍霞山早前婉言谢绝过天蟾山庄的邀请。这次派人前来,是因为会稽郡与九江郡、衡山郡三郡交界处的一个大镇常兴镇突然变了风水,一下遭了天灾*,百姓生活一落千丈。眼看这个镇子就要破败了,有人去上了苍霞山去寻求能人相助。这会儿苍霞山的修真道爷们救回了常兴镇,可无力出资助镇子复兴,便来请首富天蟾山庄了。而说来也巧,那带头的道爷不是别人,正是与亦君同上端霞殿的苍霞弟子灵双。
商璧胭见亦君自瀑布归来心情仿佛好了许多,即便是戴了面具,都能从她嘴角感受到她满面难掩的笑意。璧胭心下奇怪,但也暂不说破。先将昨日苍霞山上来山庄的故事跟亦君说了,因为愿意出千两银子给常兴镇赈灾资助用,所以苍霞山也答应帮天蟾山庄布个护院的阵法,做过礼尚往来。
“话说我昨日在山下遇见个大和尚,那时他朝农人询问上山的路,我本还以为你见的是这个大和尚。”
璧胭知晓每日上山说要拜见的人多了,没甚么好大惊小怪,只是亦君这么说这个大和尚,许是此人颇有意味,便问:“怎么你见那大和尚,看到了甚么超群之处?”
亦君便仔细地形容了那大和尚的模样,以及将那时听到大和尚说话的全数细节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璧胭听。
商璧胭听的惊讶,直道:“我从未听说过有此能人,指不定在山下就已经被门僮给拦住了。不过,大和尚说你的那天资,下回可要好好给我瞧瞧。”末了还不忘戏谑亦君几句。
亦君歪歪嘴,也反唇说道:“你都收了不少酒肉门客了,抬举我的话你都还听不出么?”
“你食了那宝贝火焰胆,身子潜有了异能也说不定,何况上回你使的那水麒麟的障眼法,实在了得呢。跟集上那些变戏法的比,多有看头了。”
“胭儿大小姐,你也抬举我呢。”说着两个人对视着噗哧一笑,笑声徜徉在室内,听来十分的年青欢快。
亦君算计着过些天再将水麒麟的奇事与璧胭细说,便没再接着话茬。璧胭反倒看着亦君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古人说,身有至宝,弃而不用,可谓天下之大愚。妖道没将火焰胆带在身上都如此厉害,若是亦君能把那火焰胆的威力用上,那是最好不过了。”
璧胭说的很有道理,让亦君心头咯噔一下,不过还是用手撑了下巴,故作为难道:“那我岂不是要变人妖啦?”
虽然不解其意,但亦君说的口气很是好笑,璧胭还是抚口一笑。商璧胭的惊人美貌还在于她不经意间的妩媚,如若不在意便罢,若那一瞬间看到了,还真是让人愣地忘了呼吸。亦君与她相识以来,也算是深受其害了。最恨的还是璧胭仿若无知,两只在亦君看来含情凝睇的媚眼还要无辜望着她继续畅聊,亦君目光怎么躲闪,都仿佛要给她看尽了心思,亦君生怕自己甚么俗欲都被她目光看出来了。可偏是她闪烁其辞、面具下的视线躲躲闪闪,璧胭更要抓准了她眼中神采猜度她的心思。其实璧胭也并非有意如此,亦君拿银面具遮了颜面,单从语调和嘴唇、下颌来对语交流,璧胭也是大不习惯了。又是顾盼,又是更加的撩人心怀 。
又过几日,天蟾山庄送往常兴镇的银两和些许货物已经准备妥当。山庄自然要派人与苍霞山的弟子一同护送银两前往常兴镇,林行便向庄主自荐了。原是正逢璧胭要往九江郡的新铺子察看,两处也可顺顺路程。常兴镇风水未破前,是三郡的一大必经要道,因此璧胭自己也有意往常兴镇瞧瞧。
常兴镇这次遭了灾,话说的中听些是镇上风水不知怎么地被破了,说的再明白些、浅显些,一个大镇在短短时间里落到如此凄惨荒芜的地步,八成是遭邪物出人命了。闹死了人的地方,璧胭这么一个大小姐贸然前去,总归还是不大妥当。当然挽救常兴镇的功劳大都归苍霞山。苍霞山弟子既有功劳在身,自是不会不乐意让别人见见他们的功劳,其二是既然出资相助的天蟾山庄大小姐要前去,他们为表明苍霞山的廉洁之风,更是不会阻挠。何况他们自恃武艺高强,保护山庄的人也并不难。所以苍霞山众人并未劝说商璧胭不要前去。山庄人等对苍霞名门崇敬有加,也放下心来没有异议。
自柏亦君对璧胭有了俗念之欲,一直是装模作样的躲了避了。苍霞山来人,她便想必须将自己苍霞山的旧事告知给璧胭了,即便是多少要提起北宫冰矜和公楚翎儿。这日还未来得及开口诉说,又听说璧胭要出行之事,只好转口问起璧胭:“你怎么就不怕遭晦气呢?”
这“晦气”二字,下人们都说的慎之又慎,没想亦君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璧胭一听的好生气恼,面带娇怒,“啪”地一手就打在亦君小臂上。隔了几层衣物,没了痛感,可两人身上的温暖交融,有些火热。亦君羞赧面红,赶忙装着吃痛把手抽了回来。只见商璧胭眉尖微蹙,思绪仿佛停滞了一瞬。
“反正我在庄里无事,不如与你一起去走走,如何?”
原是这个心思。璧胭心底一笑,嘴上又说:“你每日都要去后山淋瀑布水,我可不能把瀑布与你一起带走,否则也太过劳顿了。”
“无妨无妨,小的身体已经大好,一两个月不洗澡都没甚问题的。这半月来都快要入冬,瀑布水早就小了许多,等到了冬日了瀑布结冰,我也无处淋水了啊!倒不如早作打算,快些习惯才是!”亦君心意已决,颇有点死缠烂打的迹象。商璧胭心底愈加奇怪,接连几日亦君心情极好,甚至如现下缠着人要撒娇似的。自己虽是为她高兴,但却着实猜不出是甚么让她如此喜悦。拗不过亦君,也无意不让她去,璧胭便也欣然应允了。
亦君心愿得偿,嘴角画出好看的弧度,一抹小白牙也露了出来。心底暗忖:难不成我真是做惯了跟班的劳碌命?
随后出行前亦君才把自己与苍霞山的旧事全盘告知了璧胭,璧胭听了是万分惊讶。亦君信璧胭,也没有略去冰矜的事。因亦君和冰矜与天蟾山庄又是在武晔城外有过干系,凭璧胭聪明,其实早在白水洞就起疑了,亦君也不愿费力相瞒。言语中,亦君虽然没有太多提及与翎儿之事,但亦君与冰矜、翎儿分别成行时的暧昧却是亦君怎么都掩盖不了的,加上璧胭已经或多或少知之些许,璧胭听来内心竟是有各种情绪交结,又是惊讶微赧又是似羞不解。
末了,亦君见她神色恍惚,自己心里颇有些失落,惭愧心道璧胭还是寻个佳公子的为好,自己也不该一再食言,还是早些放下俗念好好过日子才是正道。亦君勉强振奋了些语气,说道:“胭儿大小姐莫怕,小的……才不敢偷香窃玉到大小姐身上呢,你我生死之交一场,小的可是感激都还来不及。”
璧胭没有应她,过了一会儿才强颜欢笑道:“你少来,你到大翳苦了许久,肯救我信我,我也感激都还来不及。”
亦君哈哈一笑,“以身相许就莫提了,你给我安排了那么好的肥缺,我可得安心赖在山庄了。”
“你与我前去,怎地不怕被苍霞山的人认出?”
亦君指指脸上的银面,又故意掀起面具露出黑紫色的疮疤一角,道:“我这样若他们还能认出,我也只能佩服佩服了。”
所幸一路上亦君戴上她的银面具、手套、黑靴装聋作哑也像那么回事,倒也与苍霞山弟子相处相安无事。但反而林行气焰比平常更甚,他极其讨厌亦君此次陪同前往,碍于璧胭情面,又无可奈何地忍了下去。
因要前往常兴镇,又有苍霞弟子随行,怕耽误时辰太多,一行人在九江郡的天蟾新商行待的时间也就两三日。亦君觉得林行此行各种行为颇为怪异,特地对他留了心。谁想亦君百般观察,才发现林行是千方百计要让亦君留在九江郡的新铺,不让她再随行跟往常兴镇。
亦君半夜里蹑手蹑脚地停在林行与新铺掌柜所在屋子的房顶,屏气掀了快砖瓦听了近一个时辰,林行对新掌柜反复明示暗示的无非就是:“君少爷现下是老爷、小姐面前的红人,君少爷身体不好、鲜少出行,此次若是能留他下来指点你一二,你在我天蟾山庄的前途无量了。” 亦君听来便是直白如此,心想必是有猫腻其中,定不会让林行得逞。
轻身从屋角翻跃下来,亦君忘了同行还另有苍霞山的臭道士。她使火焰胆的劲力别人不知,可苍霞山等人耳目何其灵敏,闻风便动。
灵双与两个弟子负着宝剑停在暗处,她泛着浅色光芒的手指在面前一挥,惊呼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