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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马车车窗帘缝隙中的繁华的咸阳都渐渐远去弥小,北宫冰矜的心绪还是依然如天上的浮云般飘渺零乱,凝蹙的眉尖让她年轻貌美的容颜笼罩上一层忧郁。原以为回到了咸阳都,再也不易出宫了,可她现下正是确确实实地离开了咸阳皇宫,载着她的马车和随行的护队带着东弥药仙的灵柩在通往丹鼎山的直道上驰骋着。而咸阳宫中却是另一番风起云涌,早已准备妥当令她远离是非,尊卢太后对北宫冰矜的爱惜之情显而易见。
北宫冰矜缓过思绪,慵懒地端详起手掌中的轮叠玉冰鉴,这只冰鉴乃是苍霞山的宝物,虽名为冰鉴但仅仅是一个成人手掌大小的金属盒子,周身雕刻着无数符文,用以存放珍贵药草最好不过。尊卢太后让她问师父宋觅取来,再将植在尚淳苑的唤魂草移入其中送往丹鼎山,也无可厚非。但唤魂草已然放入叶阳夫人的口中,还要再将冰鉴送去,应是要让蘅岑带着此物去寻找让叶阳夫人回天的神草了。
“天下之大,若是神草真能有缘寻得,时机却难寻,蘅岑也得费上数十载的功夫罢。”
北宫冰矜微微一笑,端丽庄重的脸孔缓和了下来,低眉自语道:“母后与叶阳夫人情义深重,只愿蘅岑能不负所托,早日寻得灵药救回夫人。”
若不是因为她秘密出宫去取师父的轮叠玉冰鉴,便不会在路途上遇见从天而降的柏亦君,既然不会遇上,何谈后续?缘分奇妙就在于此,但与她的缘分,却由自己自私的执念断开。
北宫冰矜胸中藏的思念一瞬间又涌了起,与先皇死因、秦淅即位、秦澍回宫众多必须理顺的思绪搅混在一块,内心平静不下。她顺手一挥,便把案几上的高脚茶尊摔了出去,狠狠砸在马车的侧壁上,这是她难得的唐突之举,见洒了一地的茶水和摇晃滚动的茶尊,她无奈地心道“报应”。
一匹快马从远处奔驰而来,跟上了护送叶阳夫人灵柩的车队,向另一车上的吕若报告了些许事宜。而后吕若匆匆又向冰矜的马车请见。谁知,她刚跨入马车便见到了面色还是微赧的德照公主,茶尊和贡茶狼狈地洒在地上,心头暗暗大惊。她从玄令山到咸阳宫跟在尊卢阿房身边多年,也算与冰矜等人一同长大,却从未见德照公主摆出如此怒形于色的姿态。
她朝冰矜行了礼,正欲开口禀告皇宫所发生的事情,冰矜却闭起眼睛斜倚在塌上,缓了口气说道:“起来罢,叫人把东西收拾了,你再慢慢与我道来。”
吕若便又喊了女侍,将马车收拾干净后才又走到冰矜案前,呈上一封信道:“公主,这是太后派人送来的。三皇子不遵先皇遗旨护四皇子登基,试图谋反。”
冰矜闻言双目微瞪,染过色的修长指甲按在素白的信封上十分的妖冶,玉指小心翼翼摊开信纸一看,是先皇丧礼回宫后所发生的宫变之事。北宫冰矜并未随众人回宫,也未遵礼上了车去往太庙为先祖守灵,她在中途便由吕若接应、换了快马跟上护送叶阳夫人出城的队伍,上了直道出城。
“渐反,重伤挟慕,伙藩臣,必据百越。恐生变,速离直道。”
太后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二十个字,不一会儿信纸从北宫冰矜手里脱出,迅速燃烧消失了去。北宫冰矜精神一紧,立即起身吩咐队伍迅速下了直道,往他路辗转再去会稽郡。
三皇子渐与四皇子淅乃是慕妃的双胞儿子,相貌极其相似。慕妃现□份特别,既是未来的一宫皇太后也是叛党首领的母亲、叛党手中的人质,伤她不得。秦渐曾被先皇封王,封地是百越两大郡——象郡和桂林郡。秦渐出逃必是先回百越。
秦淅即位,因帝位之事兄弟二人反目发动宫变,个中原由已经是长久郁结。二人曾先后企图效仿前人拜对储位有话权的尊卢皇后为母。北宫冰矜当时并未听闻身为皇后的尊卢房作何回应。秦澍及时回宫,本以为嫡子秦澍要登上皇位,可遗诏上却分明是四皇子秦淅的名字。照三皇子秦渐性情,必是因同为双胞兄弟嫉妒生恨,早已策划谋逆。谁知不出一日败下阵来,早有准备地抓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慕妃做挡箭牌逃出宫去。
追讨叛党,必是兵荒马乱一番,所以已被新皇秦淅尊为太后的尊卢阿房立即遣人送来急信告知。
下了通往丹鼎山所在会稽郡的直道,马车的路速必是慢了下来,要赶在半月期限内到达大翳以东的丹鼎,途中还要防范其它,恐怕是实有难处。北宫冰矜在车内听了吕若及太后密使的叙述,心中隐约觉得仿佛太后是在下一局棋。而她自己,就像棋子一般在听命差遣。在大翳朝,不但有她北方漠国的公主北宫冰矜为质,叶阳夫人还认了漠国的郡主北宫冰吟为徒儿。她堂姐妹二人的动向,必然会牵动北方漠国。
皇陵前,北宫冰矜见到了尊卢太后的最后一个儿子秦澍。秦澍,虽说是既太子秦澈之后的皇嫡子,据传是自小被太后送往别处为大翳求得福祉的孩子,十几年来却绝少在皇宫里露过脸。即便是北宫冰矜自己,也根本与他未谋一面。从秦澍与掌管天下兵马的太尉公楚献之孙女公楚翎儿的订亲宴至他的兄长秦澈下葬,均未回宫。
北宫冰矜初见那个五官英俊、清秀修长的六皇子秦澍,也忍不住好奇地留心注视了一会儿。秦澍一身干净的素服,脸色显得十分苍白,身形也较为单薄,哭的仿佛身负大病一般。在诸多皇子皇女之中,也并不算特别起眼。因先皇下葬而流了满脸的泪痕倒甚是让人动容,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的视线之下,绝对是真情流露溢于言表。
北宫冰矜看他病容憔悴,联想起鲜人听闻的旧事。当年北宫冰矜的婆婆尊卢阿房生下秦澍时,正逢大翳大旱。那时尊卢房已经得到了掸日弓,不顾产后体弱背着初生的秦澍,欲将肇事的旱兽人面鸟射下,以此为秦澍积福。因为旱兽人面鸟为上古异兽,尊卢房只想伤它即可,不料秦澍在尊卢房身后大动,小手打在尊卢房手臂处,虽初生婴儿没有什么力量,但尊卢房担心孩子,手中一抖射出一箭。神弓威力强大,一时间天空灰暗,狠狠将旱兽人面鸟射中,钉在了西方敦连山脉的最高峰上,一时间敦连山脉起火连烧了三天三夜,以至于最高峰都被烧为火红色。
秦澈每有提及此事,北宫冰矜心下便在脑海中稍事描绘小叔秦澍的模样,昂藏七尺、血性勇武,与秦澈一般有智有谋、运筹帷幄。可就外貌而言,现实却总有些许偏差。冰矜心道那病恹恹的孱弱模样,翎儿怕是又有话说了。
因钦定的妯娌关系,师从太后的公楚翎儿与北宫冰矜自□好。先皇丧礼,与前太子妃的冰矜情况大不相同,公楚翎儿尚未过门,所以并未出现在送葬队伍之中。她的祖父公楚献之、父亲大将军公楚廷和哥哥公楚翔倒是都在。公楚翎儿由公楚世家出身,军中长大,年纪不大很是贪玩,因此被师父尊卢阿房封了法力。数月前北宫冰矜秘密出宫往苍霞取轮叠玉冰鉴,公楚翎儿是事后知道的。公楚翎儿遂想偷偷跟了冰矜出去。可待她赶到苍霞山,溜到雅居却没了冰矜人影。只好自己沿路游玩,公楚家的护卫追在身后,她胆子大了更不显慌乱。
而这位与秦澍订过亲的太尉府孙小姐公楚翎儿,便是化名为楚翎的乔装公子、柏亦君的新主子及长期饭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