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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加上信件寄送的时间,以及返回英国的时间,相隔宾利先生收到罗新斯庄园来信的时间相隔甚远,其间能够发生的变数多多,但无论如何,于情于理,作为表兄的达西先生都应该尽早赶回到罗新斯去。
只是,达西先生心思忽转,眼前攸的出现了那日马赛海边两人漫步对话的情景……
傍晚的海边,天边仅剩最后一抹晚霞,太阳已经隐没在海平面以下。出港的渔船已经悠悠地回归,好似倦鸟归巢,回到了港湾的怀抱。卡洛琳和达西先生在松软的海滩上留下长长的足迹,迎面而来的是清新潮湿的带着淡淡腥味的海风,不远处几个游人,正在海边捡着贝壳。
玩心上来,卡洛琳拉着达西先生往最外边走去,学着那几个游人的样子,蹲下来拾起几只造型特别的贝壳在手心把玩。
仰着头看着达西先生,卡洛琳笑靥如花,“菲茨威廉,有机会我们去看看意大利的海吧。”
掰着手指数着,“威尼斯、那不勒斯、巴勒莫……”卡洛琳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真心看看不同于法国的更南部的海边。”
达西先生轻喟,他倒不是担心卡洛琳会无理取闹,不通情理,只是这样就得无限期推迟接下来到意大利南部的行程了。
卡洛琳进到餐厅里,看到的便是一脸沉思的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皱紧的眉头在见到卡洛琳之后微微舒展开来,见卡洛琳在他的对面坐定,招来侍从给她上了一份早点。
待卡洛琳慢斯条理地用完早餐,达西先生才将罗新斯近来发生的情况告诉了妻子。
“你先看看吧。”达西先生一面说着,一面递过一封信,正是宾利先生写来的那封。
接过信,卡洛琳愈看神情便愈加凝重。
政治上的问题,自有男人们操心,卡洛琳可以了解,可以独有见解,却不欲随意插手。
眼下,让卡洛琳忧心的是,安妮小姐的病情。
卡洛琳最近一次见过安妮小姐是在婚礼之上。出席婚礼的安妮小姐依旧看上去弱不禁风,面色却是尚好。
一晃数日过去,卡洛琳却是在遥远的威尼斯收到了安妮生病的消息。卡洛琳抬起头,发现达西先生也一脸凝重的看着她,心下明了安妮的病情怕是不容乐观,若不其然,查尔斯也不会在万里之遥的英国写信送到威尼斯来。
若是安妮病重,凯瑟琳德包尔夫人不知道如何伤心。除了几个姨侄(侄女)之外,卡洛琳着实想不出在这个时候,凯瑟琳夫人还有什么亲人可以倚靠了。
“菲茨威廉,我们即日起程回英国去吧。”卡洛琳蹙起秀气的眉,冲着达西先生说道。
达西先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眼里浮起的温情里,似乎还有一丝歉意。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那只小手阻止了将要出口的话语。
“没什么的。菲茨威廉,我们离开英国旅行也够长时间了,”卡洛琳耸耸肩说道,“离开彭伯里这么久,我也很想家了,还有乔治安娜,雷诺兹太太,她们也很希望我们回去呢。”
达西先生紧紧盯着卡洛琳,仿佛想要从那张脸上找出一丝不情愿的神色,但卡洛琳除了对安妮病情有担忧之外,却是没有半分不愿意。
“卡洛琳……”达西先生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启程罢。”
*
决定了停下南行的计划,卡洛琳和达西先生收拾好行装,准备返程。
当那辆低调的马车载着达西夫妇驶出旅店,朝着加莱的方向而去之时,有一双眼睛默默地从高处注视着马车的离去。
眼睛的主人身着时兴收起腰身,肩部高耸的服饰,立领的衬衣,前襟敞开无扣,黑色外套长过膝窝,成倒三角形态。头戴着黑色高筒帽,目光深邃不明地盯着逐渐消逝在视线里的马车,一脸兴味。
若是卡洛琳见到,定会认出这张英俊多情的脸便是同那贡多拉上、圣马可广场舞会上那殷勤的船夫先生一模一样。或者说这便是同一个人。
“船夫先生”的嘴角微微勾起。他不过一时兴起做了那贡多拉的船夫,却出乎意料地遇上了前来度蜜月的达西夫妇。但这个出乎意料真是巧合的太合心意。男子的手微微搭在长廊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论起放~荡不羁,这位“船夫先生”可谓是个中翘楚。若是同达西那位美艳的夫人来个春风一度,这位先生怕是也毫无压力,反而会沾沾自喜吧。
回想起圣马可广场上露天舞会上达西夫人的曼妙身影,带着假面的若有似无的诱惑,“船夫先生”意味深长地笑了。“船夫先生”千帆过尽却片叶不沾身,可见在女人堆里何其无往不利。难得见着一个不为他魅力所动的女人,不管是着实无意也好,还是欲迎还拒也好,达西夫人是真的勾起了“船夫先生”的兴趣。
这样也好。见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可及之处,“船夫先生”收回目光。终归是个美人,也不枉他出手一场。达西夫人,有缘还会相见的。
*
达西夫妇的马车从威尼斯出发,一路往着西北而去。本来此时法国的局势动荡,达西先生并不打算顺着来路返回,而是计划带着卡洛琳游过意大利后,搭船从热那亚出发,途经直布罗陀海峡后北上回到多佛尔。只是这样一来,水路漫长得耽搁不少时间。
宾利先生的来信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为了加快速度,达西先生只得带着卡洛琳取道法国,再从加莱坐船回英国去。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达西夫妇的马车刚刚出了意大利的边界进入法国,达西先生便收到了巴黎爆发起义的消息。算算时间,大概这便是法国历史上闻名的“七月革命”了。
卡洛琳对于这场革命的印象来源于历史课本上的讲解:现任的法国国王查理十世便是在波旁王朝复辟后的第二位国王,此前查理十世颁发的一系列有违民意的政令已经引起了巴黎大规模的游行。但查理十世和首相波利尼亚克确不以为意,继续推行有违民~主意志的一系列政策。
大革命之后的法国,启蒙运动宣扬的争取民~主和自由的思想更是深入人心,即便是在拿破仑称帝之时颁布的《民法典》也鲜明了打上了自由民~主的烙印。经历过如此革命浪潮的人民若是还能忍受查理十世颁布的一系列倒行逆施的政策,那才真是见鬼了!
在查理十世又一次颁布敕令,限制了出版自由、选举自由等人民权利,巴黎人民忍无可忍,爆发了又一次的起义。在以拉菲特为首的大资产阶级温和派与查理世十谈判未果后,起义军占领了巴黎,推翻了复辟的波旁王朝,而是将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利浦推上了王位,建立了“七月王朝”。
眼下从达西先生收到的消息来看,巴黎正处于起义的一片混乱之中,北部地区已经开始受到波及,陷入僵局。所幸是他俩所处的南部地区由于偏远闭塞的缘故,看上去仍是宁静详和。
达西先生和卡洛琳料想的不错,巴黎陷入的骚乱丝毫不亚于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此前经历过的曼彻斯特工人暴动。而且由于各个阶层都卷入了这场起义的缘故,“七月革命”不仅仅让整个巴黎,甚至于周边的城市都陷入了瘫痪。
自起义开始,罗什舒亚尔候爵便忙得脚不沾地,几日几夜没有合过双眼,便是收到了达西先生的信件,想要安排护送的人手,也是有心无力。所幸的是,罗什舒亚尔候爵只是不出仕的候爵,不偏不倚,立场中立,身命安全还是可以保障。只是每次遇上巴黎的混乱,候爵总是忙得不眠不休,尽一切最大的可能降低损失,最好还能坐收渔利,趁机蚕食对手。
圣路易岛上的罗什舒亚尔大宅大门紧闭,主人并不在他引以为傲的住宅里,而是在起义爆发之初,便转移到了另外一处隐蔽的住所里。罗什舒亚尔候爵此刻双眉紧锁,在他发觉老冤家贝里公爵不知所踪的时候,他便一直是这样的表情。
罗什舒亚尔候爵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认为贝里公爵就这样死于骚乱,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贝里公爵如同他一般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伺机而动。还有一种可能性便是之前他获得的贝里公爵的行踪都是烟雾弹,实际上贝里公爵已经不在巴黎了。
不论是哪一种,罗什舒亚尔候爵都不觉得舒心。贝里公爵不同于罗什舒亚尔家族不偏不倚,在明面上就摆明了是波旁复辟王朝的中坚支持者,对明哲保身的罗什舒亚尔候爵看不上眼,在生意方面也一直同罗什舒亚尔家族针锋相对。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贝里公爵不同逃亡的查理国王在一起,实在不得不让人多想。
吩咐了手下继续暗访贝里公爵的行踪,罗什舒亚尔候爵用手抚了抚眉心,打算在巴黎秩序稍稍恢复之后,便安排人手护送达西夫妇回英国去。毕竟达西家族和罗什舒亚尔家族算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一损即损,况且还有个伊莎贝拉还在英国求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