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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大夫领着艾椿教授七拐八拐去了一家门面并不是很大的酒店,从里面迎出一位明媚皓齿气质高雅的中年女性,他对艾教授微笑着:“大教授,久违了!”艾椿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伸手握住了她雪白的手,“没有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您,见到嫂子印象深刻的微笑。睍莼璩晓”艾椿调侃说。
“我是前天到的,听说你要来省城,我就推迟一天回南方,明天上午的飞机。”女人把艾椿和郁大夫进了很洁净的包间,然后说,“教授,我先去厨间看菜。”
“你们复婚了吗?”艾椿小声的问。
“哪里,怎么会呢?阿妹是为了一笔生意来的。”郁大夫一直把第二任妻子呼称“阿妹”,他的大名叫林飞,名符其实,时常在天上飞来飞去。
“阿妹还想把小尹的母亲带到南方过冬,这里冬天太冷。她也很喜欢小尹。这女人们要是对上脾味啊,可是比同胞姐妹还亲的。再说,我这位阿妹,特善良,特富同情心,对小尹的病没比我少操心。”
“这几年我看她没有变化,反觉得她年轻一些。”
“那是她美容的关系,他的生意做的大,蛋糕做大了操心也大,她的步履已没有前几年那么有弹性了。”
“老兄,这么好的女人,当初你没听我的劝告,不该主动提出分手的。”艾椿说。
“世上的好女人并不是为你男人活着的,这一点很重要,好女人属于社会的,属于她们自己的。再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追求,她生于经商家族,喜欢经商,有这方面的才能,你硬把她圈在家里干啥呢?再说,我有我爱好的医疗事业,也不能抛开自己的兴趣跟她漫天满地转。你们这些弄文学艺术的,应该拓宽对艺术的理解,夫妻关系的分合中就有艺术。”
艾椿教授笑了起来,他知道郁文的这番高论也是有所指的。这时,林飞点完菜回到了包间 。“教授,今天我请客,没去几个星的大酒店。别看这门面不大酒店,我昨天就订了包间,我每次回来都要在这里款待朋友的。一则它是老字号,二则我看重这里环境清雅,不像大饭店大而无当。三则小酒店进的菜新鲜,你可以自己入厨间选菜。我的祖父对我说起,他在北京生活的时候,请客大多去有特色的小馆子,祖父同你一样是文人,他说北京的什么‘广和居’小馆子是他常去的地方。”
“广和居,可不是一般的小酒店了,京城的文人骚客常去那里聚会。周霞寿写的《鲁迅的故家》里就提到广和居烧的拿手好菜。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凡与文人墨客相关联的地方,就多了些灵气。”艾椿教授说。
“我去了西欧一趟,人家特注意保护文化名人去过的地方,包括小饭店,有些文化名人在世时往往潦倒不堪,生前只能去小饭店、小咖啡店消费,待他们死后扬名了,不得了,有他们生前雪泥鸿爪的小饭店小咖啡店也就跟着一举成名。”
“我看,这世界上许多东西都有寄生性。”林飞望着墙上一幅吴昌硕的影印的行书,“我就看不出吴昌硕的字它好在哪里,简直是有点丑,村妇气十足。那还不是他的篆刻名气大,他的字寄生在他的篆刻上。”
郁大夫笑了笑,扭头对艾椿说,“阿妹的书法是童子功,他祖父拜过沈尹默为师,为生计卖过字的。阿妹小时候受祖父的督教甚严,狠练过几年字的。难得的是这几年经商之余又能侵淫于翰墨。”
“教授,书法我骨子里没有放弃过,我当护士时要讲体贴病人,写写字能使人细心些。进入商海,那里是波涛汹涌,最要你冷静心细,这也得益于书法。我的一些商函,能用手写我就用手写,商场一些朋友调侃说,收到你的信,等于得了你一笔墨宝,不同你做生意说不过去。字写得好看些,也能加强人际关系啊。”林飞说。
“阿妹的字教授你可能没见过,我那幅画马图上,就有她的题字。她的小楷比大楷好,她那一手好行楷,秀丽妩媚中不失端庄,给人以可信可靠的感觉。这是阿妹在商场中的优势。”郁文说。
艾椿想,难怪这阿妹敢对吴昌硕的字评头品足,其实艾椿教授早就不甚佩服吴昌硕的字,只是心里有,没能像林飞能说出来,这就是差距。这个林飞,当初嫁给比她大近三十岁的郁大夫没有犹豫,经商后不得不分居两地,郁文提出分手后,她依然一如以往的关心着郁文,这才是独立特行啊!这才是现代文明新女性,她们是智慧的女性,经营事业经营感情都显得很有智慧。
正在这时,包间门开了,进来一位中年女性,同郁大夫微微点头打了招呼,便安静的落座。艾教授没有细看,细细的盯着你熟悉或是不熟悉的女性看个不停,不是有教养的男士。但她坐艾教授对面,正常的瞬间目光交流是难以避免的,一个劲的不堪别人,也是一种不礼貌。
艾教授见来人略施淡妆,头发乌黑发亮,时尚的中年女性减龄发型,简约但不简单。五官端正,模样像中国贻拳道女高手吴敏霞,静中显威。这位中年女人好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菜陆续端上来了,先上一个紫色瓦罐,里面是炖的稀烂的老母鸭,浅浅的汤里是很嫩的竹笋、水嫩的白萝卜片。林飞意味深长的望着艾椿说,“这老鸭嫩笋汤叫‘忘年之恋’。来,我们先喝忘年之恋酿出的汤。”这汤清淡可口不腻歪,连带着美好的菜名“忘年之恋”,艾椿一连喝了几口,仿佛一天的疲劳消尽。
“这是粤菜本色,讲清淡鲜味。这小馆子南北菜烧得都还可以的。原来这里把老鳖汤加时鲜的嫩菜叫‘忘年之恋’,我给酒店老板纠正了,我说,把老鳖比我们老男人是丑化,再说现在很少有野生老鳖,家养的老鳖哪有老鸭汤好啊!”郁文说。
“不过用老鸭比你们也不够雅。”林飞快人快语的说。
艾椿想想也是,他一直不明白,如今为什么把某种职业的男人和女人比作“鸭”和“鸡”。
“哎,人老了说什么也雅不到哪里去。”艾椿语气有点伤感。
服务员端上一盘菜。“好了好了,这上的是一盘叫‘心心相印’,这盘专给教授要的。”林飞给艾椿和郁文的杯里各斟了点葡萄酒。所谓“心心相印”是一盘切成心形的绿豆面饼,同红辣椒、洋葱一起用橄榄油爆炒。艾椿尝了一口,微辣中有清香,味道很不错。医香
“这盘菜原本是爆炒猪心,阿妹给饭店经理说,挺好的一个菜名,叫猪心整个儿弄糟了,她建议改成素面心,这一改很受顾客欢迎。”
这时,听得包间外有人争吵,一个醉大汉把包间的门撞开,饭店一名壮实的保安来拉醉汉,却被醉大汉推倒,这时疑似吴敏霞立即推椅站起,扶起保安,又三下五除二,拧起醉大汉一条胳膊,将入侵者推出门。然后她从里面把门锁上,去了盥洗室。
林飞见艾教授有点受惊,摇摇手:“我们只管吃!”继续说,“男女之间、执友之间都有个心心相印吧,是没有一点虚假的素心对素心,所以这道菜必须是纯素。”林飞给艾椿敬酒,“教授,愿你同你的心上人永远心心相印,你们分开这么些年,还彼此坚守,尤其是那位细妹子,很不容易啊!你们这样处,我以为也未尝不可,有情人何必一定要厮守一起?允许多种方式么,只要是心心相印。形交而异梦同床,这样的厮守只有痛苦,远不如心交而山水远隔,何况你们一年四季还能有数次雀桥相会啊,电话、短信、上网聊天都能弥补山水远隔。”
“教授怕还是爱写情书。”郁大夫同艾椿碰下杯,“你的情书可以出版了吧,有多少字?”
“两人合在一起少说也有三四十万字。”艾椿教授似乎有些伤感,摇头吟咏着,“孤灯昏焰,草章远递,形影相对,长夜难眠。”
“好啦好啦,伤感个啥?这世上有一个知书识礼的女孩爱着你一年又一年的,你该高兴还来不及呢。”林飞同艾椿碰了个响杯。
“你们文人就是爱写信,不过没有这信,怕历史上的许多珍品留不下来,像王羲之的不少墨迹,都是书信。”郁文说。
这时疑似吴敏霞又悄悄入座,并对艾教授嫣然一笑。这一笑使艾教授添了三分激动: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是崔莺莺的一首诗,他托红娘捎给张生,也就成了一封信,开启了西厢故事。”艾椿教授望了半眼疑似吴敏霞,“没有信,《西厢记》整个儿散了架。白马将军退贼,靠的是将军朋友张生的信,张生害相思,也是靠红娘给莺莺递信传达一腔恋情。可真正写信的高手还是莺莺。当张生状元及第,捎信给莺莺后,聪敏绝顶的莺莺给张生捎去三样信。就像阿妹您时常给大夫捎来衣服鞋子和补品一样,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是没有文字的物信啊!”
林飞给艾椿的碗碟里夹了一块熏鱼:“这们文人就是名堂多。”
“真有名堂的还是莺莺啊!她给中了状元的张生捎去一个包裹,里面有汗衫一领,裹肚一条,袜儿一双,瑶琴一张,玉簪一枚,斑管一枝。一旁聪敏的红娘都不知应莺莺给准丈夫捎这些干什么,红娘毕竟还是未经风月的姑娘。莺莺得意地告诉红娘,‘这汗衫儿啊,他若是和衣卧,便是和我一处宿,但贴着他皮肉,不信他不想我温柔。这裹肚呢,常则不要离了前后,守着他左右,紧紧的系在他心头。这袜儿呢,拘管他胡行乱走。”莺莺眉飞色舞的说,把个红娘说的一楞一愣,她这是言传身教啊,可以想见,红娘未来也是个严管丈夫的料啊。”
一旁听着的郁文大夫哈哈笑了起来,“这莺莺果真是名不虚传。这七弦琴、玉簪、斑管三样东西又有何寓意呢?怕文化含量也不会少。”
艾教授站起来,举杯向着疑疑吴敏霞:“昔时,白马将军退贼保护了莺莺,今天您为我们盛宴退醉汉,我敬您!”说的很动情,显然艾教授有醉意了。他是借酒抒情。
“艾教授,本来我早就要敬您的,让醉汉搅了局。我们这是第二次碰杯了吧。容我小女子在外,不能饮酒。”端起一杯饮料一饮而尽。
林飞和郁大夫很惊奇,这两人何以是第二次碰杯?
艾教授一听她的语言腔,一下记忆恢复,她原来就是多卿的小姨子,只是几年前“相亲”时,她扎了个马尾短辫,而眼前的她变成了时尚的中年女性减龄发型,脸色也比先前白亮些。一身武功的她,看来现在是林飞的贴身保镖。
“失敬,失敬!”艾教授一饮而尽。
这种场合,两人当然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艾教授有些遗憾情绪。
“阿妹,明天早晨你还要赶飞机。”郁大夫转身对艾教授,“我看你今天坐火车也累了,这酒还喝不喝?没喝够,明天我老弟兄俩在家里再喝。”
“今日老友相聚,高兴高兴,我们后会有期吧。”艾教授说。他显然也把多卿的小姨子算作“老友”。
“这顿饭我没白买单,很感谢教授,吃了顿文化大餐。我最讨厌的是餐桌上讲黄段子,爆黄料,可这是目前大小宴会上的流行文化!浅薄呢。”林飞说。
艾椿教授醉眼朦胧的说:“很感谢嫂子盛情相待,尤其是‘忘年之恋’‘心心相应’两道菜味道好极了。”
林飞一手一个扶着两位老人,多卿小姨子殿后,愉快又伤感的出了酒家。深度的愉快和巧遇一定是含有伤感的。
“教授,明一早我们得离开,先去洛阳看老母。”林飞微笑着说。
“嫂子原来生在洛阳?若问古今兴亡事,请君只看洛阳城。”爱椿教授有掉书袋,感慨一翻。
“教授今天诗兴大发。”林飞说。
“我做不出这样的诗,是司马光所作。”
“明个不同您告别了,有诗相送么?”
艾椿望着林飞亲切美丽的微笑,稍加思索,便抑扬顿挫的吟道:霸气大叔小辣妻
灵妃对我笑,餐粲启玉齿。
“这是历史上西晋郭璞的两句诗,灵妃很美,但在宫里不自由,远不如你这个林飞啊。对于天下女人来说,重要的并不是嫁得有钱的丈夫,而是是否遇到了让女人心灵自由的环境。安放一颗心的环境不好,也不是理想的婚姻啊!”
“说得好!”郁大夫由衷的评论。
林飞高兴地把两个老男人拥在一起。
“阿妹,你把伤感藏在内心了吧?”艾椿看到林飞的光洁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忧伤。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合就有离,这是硬道理,是个真理,面对真理就不必伤感!”
艾椿对林飞的回答为之骇然,为之喝彩!
艾教授主动地伸出手,同往日“相亲”对象握了下手。她说:“请您多关照我姐夫。有机会我去看姐夫”。
“一定一定啊!”艾教授有意紧了下握力,一会他又有些嗤牙咧嘴似笑非笑的样子。多卿小姨子一笑,松开了她瞬间的握力。
第二天上午九时艾椿才醒来,摄手摄脚的开了房门,他以为郁文还没起床,可他起居室的房门大开,郁文正在上网。艾椿走了过去,见郁文正在看一条社会新闻,标题是《淮南一女人要情夫自割性器而丧命》,大意是这女人同一有妇之夫通奸,为要长期在一起,女方要男方离婚,如不离的话,要男方自己把自己的性器割掉。结果是男人不愿割自个的小头,而把女人的大头割掉了。
“这悲剧昭示很多,世上的情路弄不好就很容易通向末路。”郁文给艾椿泡了一杯茶,“男女之情是一把双刃剑,处理不当是鱼死网破,问题是这样的悲剧时有发生。我以为在我们的大中小学校里缺少一门课,这课程不妨叫《情爱概论》,其中有三章是重点:一是诗中的爱情。古今中外有许多关于爱情的诗篇,有美满的爱情诗,有不美满的爱情诗。爱情之所以惊天动地,往往在于不美满。例如南宋陆游与妻子的鱼水恩爱硬是让陆母拆散,双方都把感情深藏在心底,作为诗人的陆游写下了千古名篇《钗头凤》《沈园二首》,长歌他同妻子的终生难忘的爱情,他俩保留了生命,也珍藏了爱情。《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同爱妻刘兰芝的爱情命运几乎同陆游一样,都遭母妒而活活分开,但却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是啊!应该给学生讲不要轻易为爱殉情,生命比爱情重要。”艾椿感慨地说,此时他强烈的想念女弟子,他俩被舆论和传统和自己的胆怯活活的分出天南地北,有时女弟子受不了思念的折磨后说,活得太累,艾椿总是安慰她,万勿因思念损伤了身体,尤其是一个年轻发光的生命个体,人不应为思念别人活着,要为自己活着。
艾教授除了说教还能有什么啊?
“无论如何不能因情损伤身体,乃至耗去生命,应该学伟大的陆游。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首从国外翻译过来的诗,影响太大,提出爱情重于生命,不少年轻人为爱献出生命,很可惜!更为愚蠢的是爱情因故消失而开杀戒。”郁大夫说。
艾椿随口胡吟两句:早先恩爱相拥抱,怀里能有杀人刀?
“好诗!早知爱里藏刀,谁还敢爱呢?”郁文说。
“还有两重点章节是什么?”艾椿喝了一口安徽皖南长寿村产的富硒茶,口感甚好。
“今年暮春我去了趟安徽皖南石台县的山区的大山村,那里可是个天然氧库,难得的是那里的土壤含硒量极为丰富,那里的村人无癌症病例,这同土壤和水里丰富的含硒量有关,我买了十多斤回来,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拿些。”郁大夫感慨地说,“这个爱情啊,要是好了,含硒量也是很丰富的,要是不好了,那就是含砒量多了。”
“含砒量?”
“砒者,砒霜也,寓意有毒也。”郁文说,“据现代科学研究,人在发怒时、苦闷时、伤心时,不仅损伤自身免疫力,还会生出一种毒素。母亲的情绪不好时,最好不要给孩子喂奶,是有道理的。作为医生,我从不给病人开补品药,营养是需要的,更重要的是调整好情绪。所以,我常奉劝一些失恋的青年朋友,赶快从不良情绪中解脱出来,对于人的生命来说,爱情毕竟只是生命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这个观点也必须在《爱情概论》中将透。”
“那第二个重点章节是什么?”艾椿问。
“我的教授,我说过,爱情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现在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首先把肚子塞饱,我五点就起床,打的去机场送阿妹她俩,从机场回来已八点,等着你起床一起吃早点。”
“你是今天令我感动的人物,这么早去送嫂子!”艾椿说。
“这是我应该的,换上你也会这样。每年他从南方总公司北上来看我两三次,我能不送她吗?”
“你们是夫妻时,她是地道的妻子;你们不是夫妻时,她是地道的知心朋友。难得啊!”艾椿喝了一大口富硒茶,“林飞才是你真正的富硒茶!男人一辈子能遇上个好女人亦足兮。像你们这样的合亦乐分亦不悲的相处堪称典范。”
“我向来反对提典范,我同阿妹有我们的特殊情况,分手也是不得已为之的事,完全不是为了去寻找离异以后的乐趣。好好的夫妻离异后再做好友,那不是神经病吗?我希望你同你的女弟不要学我们的模式,你们连头带尾已经处了七八年了吧,人生有几个七八年?男人同女人的感情模式哪有什么典范,相处之道,存乎一心。你们觉得距离并不影响你们相爱,为什么不把爱进行到底呢?何况你的女弟并没有想到要离开你,恕我直言,倒是你自己老打着为对方着想的幌子心里总存一个‘离’字,其实是你可能是在为自己着想,真正相爱的人是不能有私心的。我希望你再不要自己折磨自己,柳留梅真要离开你,我可以肯定地说,你老兄受不了啊!”
艾椿掂量着老友话中的沉甸甸的份量。宝鉴
郁大夫若有所思地说,“我的老少结合还算是幸运的,比《歌德巴哈猜想》作者的黄昏恋要平和得多,基本上是一江春水。但是说心里话,这个黄昏恋,尤其是黄昏恋中的老少恋,不管是幸与不幸,都是一种下炼狱的味道,不是一个苦能够概括得了的。但炼狱有炼狱的风光,不是每个人能经历和懂得享受这风光的。今生有幸下炼狱——我并不后悔,也从没有后悔!生而为男人,就要敢于去趟地狱。国民党的一位有识之士曾说,没有坐过牢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有道理啊!”郁文舒了一口气,“其实,岂只另类恋情有炼狱味,所有的挚爱都有炼狱味,陆游如果没有经历过炼狱的洗礼,哪有炉火纯青的爱情诗?”
郁大夫的一番话,犹如他的锋利的外科解剖刀,直至艾椿的精神病灶,他在同柳留梅的相恋相爱的风风雨雨的日子里,缺少的正是郁文的境界,他是更多地看到自己鞋子上的跋涉时留下的泥泞,而没有看到跋涉后眼前的新的风光。他还不能真正领略另情高处的旖旎风光。
早餐是郁大夫电话联系的外卖,不一会饭店送来了两份颇为丰盛的餐饮。
“辣妹子呢?”郁大夫抬头问送餐的男青年,“她可是时常为我送餐的。”
“您说的是四川来的小强吧,她已不在外卖部。”
“为什么?”郁文问。
“我们老板新做出的规定,外卖一律由男的送。”
“为什么?”
“报上报道送外卖的女孩遭买主强暴。”
“就为这?”郁文从口袋摸出一张百元票子,放在红木桌子一边,慈祥的对送外卖的男孩说,“饭菜两份八十多元吧,甭找零了。”余下的算是小费,小费可给可不给。男孩说了声“谢谢”,收起了钱。
“回去对你老板说,订外卖的客人,并不都是强奸犯,好人还是绝大多数么,不要因噎废食!”
“因噎废食?”男孩显然搞不清这成语的意思。
“对你们老板说,外卖不只是送些饭菜。我接触到的外卖员,你们店的辣妹子小强最好,她送的饭菜我就吃得有味,她知道我的口味,还为我唱一首歌,同我聊会天。”
“小强怕要离开店了?”男孩收拾好一格一格的饭篮。
“为什么?”
“就是因为她送饭时,让一位顾客看上了,谈起了恋爱。”
“你见过那个男人?”
“见过,我也给他送过一次外卖。人生得很有韧劲,是靠打工发家当老板的。”
“那不很好吗?能从打工起家的男人一定是优秀的男人。”艾椿教授说,一边喝着鸡汤。
“老板说,要是不送外卖,小强不会离开店,小强漂亮能干,能为店里挣钱,不少顾客是奔她来的。她要是走了以后,店里的生意怕要受影响。另外,我们老板喜欢小强——这是我不该说的,反正二老不会传出去的。”艾教授和郁大夫都笑了起来。
艾椿教授说:“真正吸引顾客的还要靠价廉物美的饭菜。我有一位年轻朋友在安徽宿州换乘火车,车子是半夜两点半的,还要等五个小时。他想在车站附近找家有钟点房的旅馆,见一家旅馆们门面挺干净正规,招牌上还有‘宾馆’字样,便跨进了门。接待的是位谦虚热情的中年男人,他把我朋友领到楼上,我朋友闻到有阵霉味,还有睡眼惺忪的女人,便不想住了,那谦虚热情的中年男人变脸了,说 ‘不住也得住!’而且挨了一拳,我朋友知道遇上黑店,只好交了五十元房费,便逃离似的离开了。你说靠楼下的门面来诱骗顾客那怎么行?那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你们开饭店的也不能靠漂亮的女服务员来做生意啊!”
“大爷,你不知道,饭店门面比宾馆门面还重要,漂亮的女服务员也是一道菜。”送外卖的男孩边说边拿起送饭的篮子说声拜拜地走了。
郁文感慨的说:“世道如此,重形式不重内容,政治、教育、商业、医疗卫生等等领域,都在搞实质上是欺诈的形式主义。现在不少饭店的厨房外面写着‘厨房重地,闲人免进’,那其实是不让你去看乱七八糟的肮脏的厨房。我的一位朋友,去外面饭店吃饭,第一是看厨房,厨房整洁菜肴新鲜,他才坐下来。”
“你这话让我想到,每个人进入恋爱婚姻,也好比去饭店,大多数人只顾得在卿卿我我的华丽的的厅堂里享用爱情之餐,没有意识到厅堂后面还有个厨房。结婚以后,彼此才意识到各自有个厨房,并逐渐各自进入对方的厨房,才发现厨房竟是这样的柴米油盐杂陈,烟火气十足,而不少厨房简直是污浊不堪,难以忍受。”
“可是问题在于,婚前是很难看到或注意到对方的厨房。”
“好在大多数中国人不在乎厨房,不在乎吃的猪肉的猪是从哪里来的,只要不吃的上吐下泻就行。”
“一等夫妻是各自收拾干净自己的厨房,并喜欢对方的厨房,帮着收拾。二等夫妻是能容忍对方厨房里的杂乱,三等夫妻是嫌弃并夸大对方厨房的缺点,四等夫妻是干脆彻底逃离对方的厨房拉到!”
吃晚早饭,郁文大夫拍拍脑袋:“真是失忆了,你看林飞公司的女保安上机前交给我一样东西,要我转交给你的。”郁大夫掏出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拙作去年迫停在76回,因心脏病昏厥。恍惚间押至地狱,遇兰陵笑笑生,押卒说他因写《金瓶梅》,污染风俗,坐地狱到底。忽接阎王旨:“查《今生不应有恨》的庸夫,阳寿未尽,但写老少恋同性恋等,寄予同情,一些地方文字不洁净,有伤风化,着打五十大板。放回!如续写时不认真改正,同兰陵笑笑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