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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秦根的第二次婚姻正在显枯萎显露败相,艾椿教授从自身的几年来的切身体会来说,年轻的女性同年龄落差很大的男性结合,弄不好是两败俱伤,伤的都很重很重,对于女性,伤的会更重,她们的痛苦来自外世俗的有形或无形的压力。睍莼璩晓世上的婚姻几乎没有不痛苦的,只是程度上不同而已,老少婚姻岂能例外?
婚姻中的痛苦不用讳言。
从婚姻的历史来看,婚姻的丧钟能自由的敲响,这对人类来说不完全是个悲音,生中有死,死中有生,坦然处之。
面对秦根的痛苦,艾椿几乎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人类的爱情总是同痛苦伴生的,我们老祖宗不早就规劝我们:为人莫相爱,相爱四时愁。让他痛苦吧,真正的男人,会在痛苦中得到升华!
艾椿教授之所以不去安慰秦根,那是因为老人的情殇比年轻人更深更残酷,心理伤痕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抚平的,这种伤痕只能当事人去面对如自我抚疗。《中国式离婚》的作者武断地说:老年人,心静如水。以为老人不可能有感情上的折腾。
错了!老人,机能虽已衰老,但是,其心一点没有衰老啊!认为年老的人心已老,无所求无所爱,这是对老人理解上的严重错位。一个社会中的人,尤其是政治家、作家不了解老人,方方面面的人都忽视老人,把老人看作是废弃了的煤矿,甚至是不用的粪坑。忽视老人精神和物质生活的社会,那么,这个社会同动物世界又有多少区别?
很希望热衷于写婚姻的作者们写一写老年人的感情的酸甜苦辣,文学作品在这方面几乎是空白,即使有一些写到老人的感情,大都浅薄或刻薄,稍有正面涉及的,招徕的往往是嘲弄。许多年轻或不年轻得男女,总以为老人是猪,给他们吃饱就行。
秦根临走前,要走了柳留梅的生辰。 他说,我給占卜一下,看她是否宜于远行。
秦根是因经济同距离两方面原因造成感情危机。郁大夫的老少配就没有这方面的尴尬,他是医界权威,用他的话说,“医生的灰色收入局外人想不到的”,他大概是属于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但同权力在手的人相比,他的收入还是小巫见大巫。郁大夫的妻子又是同一医院的护士,不像秦根的妻子没有铁饭碗,安乐之家,厮守一起,婚姻应该是比较稳固的。
多时没有出现的像深水鱼般的紫蛾突然浮出水面,敲开了艾椿教授的后门。艾椿教授把她让进了屋里,他对突然的造访者总不习惯,“为什么不先来个电话呢?”
“怕你烦我,怕你不让我来么。”
“怎么知道我会拒绝你?”
“那我下次就记得了。”
艾教授给她倒了杯水,见她一向的湿润的红唇像缺水的海绵,面容也有些憔悴。
“你们大学医院招收护工,我想让栀子换个工作环境,女儿就去报名应试,张榜公布笔试成绩,是第二名,也去面试了,主持面试的是校医院院长,据说很满意的。说是一个月后等通知,可是一个月以后,栀子护校的一位同学被录取,栀子落选了。我去问校医院院长,他说决定权在校人事处。我就去找校人事处朱处长,他见了我,冷冷的问‘你在艾教授家搞过家政吧?’我说是的。他突然说,艾教授的夫人实际上是被迫害死的,你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一下晕了。即使我是个真正的凶手,也不该连累我女儿啊?我突然觉得他像头猪,他就是头猪,生的五大三粗。回来后我心里难受了半天,因为是我使你名誉受到影响,我真的对不起你,想见你又不敢见你。后来我才了解到,那个猪样的处长,他老婆才真正让他迫害死的,不然他老婆病死后,在一年间,换了三个老婆。”紫蛾喘了口气,“栀子那位同学之所以被录用,据说是朱处长后来一位老婆的侄女。”
“这很正常,他的这个老婆原是个外单位的人,那单位不景气,结婚以后弄进大学来了,管人事的么,当然也管自己的人事,权在手里不用心里不平衡。现在的官老爷,玩一点小权术不算什么,只要不大贪,能干事,还就是好官。”艾教授停了一下,“女儿不是已经在市医院上了班,好好的还倒腾个啥?在校医院学不到技术,只是清闲而已。”
人的一生总是不断被另外的人叙述着,叙述的更多是负面,至少在中国是这样。中国人的生活的一大部分,就是议论别人。不懂得中国人的这种生活哲学,是难以生活下去的。艾椿不想再提那桩城南旧事。
“这个猪样的处长怎么能这样说啊?这不是杀人不用刀嘛。怎么能说是你把你的妻子迫害死的?”紫蛾很有点愤愤然。
艾椿教授想起了孔老夫子所说:上等人用笔端杀人,中等人用舌头杀人,下等人用磨盘杀人。
处长属于哪等人?他还够不上上等人!
“你在发什么愣啊。”紫蛾说,“你说在大学里讲什么美学,你看我这身衣服怎样啊?是我自己设计的,可够美学?”紫蛾见艾教授情绪不好,后悔不该说那些,想调节下气氛。
艾椿教授回过神来,这才正眼瞧了一下紫蛾。
艾椿教授一时被许久不见的紫蛾的新鲜样吸引了眼球。这女人身材好,是属于那种有山有水的含蓄性的身材,稍有合身的衣服就能显出其体态美,从美学的角度看,属于自然美学,这种美是无需刻意经营的美,大凡这种女人,其生命力特别的旺盛,也很容易显示出女人的山容水意之态。艾椿是很欣赏紫蛾的自然之美的,但是紫蛾因文化含量不足,没有柳留梅的内在的高贵气质。
“我建议你去搞时装设计,搞老百姓的时装,老百姓也爱不花大钱穿的时尚一些。”艾椿说,“这比你给人家搞家政好。”
“老爷子,你哪里知道现今搞啥都要资金,”紫蛾叹了一口气,“不说这些,你时间宝贵,不天南地北了。我来找你,要你帮个忙,陪我和我的女儿去趟省城,找你的那位铁杆老友郁医生。”
“要变性吗?”艾椿揶揄道,“你不是常对自己生为女儿身不平?郁大夫现在在研究变性医术。”
“我只是觉得当个女人太难,漂亮的女人更是难,看我那俊俏的女儿现在可比我还高,心里就愁得慌。”
“哪有愁女孩漂亮的?”
“哎,这年头,怕女儿不漂亮,又怕女儿漂亮。”紫蛾叹息一声,“不能瞒你,女儿被医院的书记破了身。”
“老混蛋!”艾椿有点愤然。
“这事除了你没人知道,她爸还不知道。我去找了那老畜生,他老婆提出私了,答应赔六万。”
“六万就能洗刷他的罪孽?告他!”
“想过要告他,可我女儿还要做人,还要嫁人啊!”紫蛾无奈的说,“他提出手术费也由他负担。”
“什么手术费?’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吗?带女儿去省里修补。那畜牲准假一个月,并答应把女儿调往省里一家医院。“
艾椿教授明白了,是修补处子膜,是去补天,对中国的女性来说,处子膜就是天。也就明白紫蛾为什么想让女儿换个地方工作。
艾椿望着紫蛾有点发红的眼圈,这时,他已经找不到对她的一点怨恨。他想,如果妻子在的话,她也会同情紫蛾的遭遇吧?
“这是老天对我的报应。我现在想来看看你,又怕见嫂子,我真的对不起她。”紫蛾望了望挂在墙上女主人的遗像,又转过头,湖水样的眼望着艾椿,“你还是一个人吗?不要亏了自己!”
艾椿的眼回避了那个湖:“那好吧,我这就跟郁大夫联系一下。”
“你不会觉得我这个女人生来就给你添麻烦?真烦心啊,一向活泼的女儿整天少言少语。”紫蛾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哽咽着说,“你说,我们母女的命怎么是一样的呢?”
艾教授明白了她的话,紫蛾少女时代也遭遇强奸,女儿同样是这样,不同的是母亲无奈同强奸者成了夫妻,并领取了结婚证,进入了婚姻法,也算是“绳之以法”吧。而女儿遭遇到的是真正强奸犯,以权谋淫,而且还没有绳之以法。
历代都有成长的烦恼!尤其是女人。
没几天,艾椿教授带着烦恼的紫蛾母女去了省城。
郁大夫的住房又变大了,有二百平米左右,豪华型装修,紫蛾对艾椿伸了伸舌头。艾椿也有点惊奇,心想崇尚朴素的郁大夫怎么会把个栖身的家弄得如此堂而皇之。
郁大夫已是白发盈巅,但精神气色尚好。艾椿教授同紫蛾母女去的那天,郁文正在那宽敞的书画室练习画国画,画的是马。
“我发现爱画马的人,都是敢作敢为的,如画马大师徐悲鸿,敢爱敢恨敢出手。”艾椿看到郁文的大写意马已画的很上路了,“给我画一幅吧!”
“在农场劳改的时候,有段时间我是养马的,我是从那以后喜欢马的。你的书法很有些功力,我建议你画画马,也许能使你的胆子大些。我很欣赏另类画家拉克鲁瓦说的那句话“你画马,根本用不者去请一位骑兵上校来提意见。”
郁文画完了最后一笔:“这幅就送给你吧,是奔马。我得题上字。”郁文不加思考的在奔马的左上方题字:你爱你所爱,你一往无前!写完后,直白的说,“你要公开的爱你女弟子,根本就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不需要请正人君子提意见,懂吗?进入爱情也就是在画马,一往无前的马,双双骑上它,奔向生活!”
郁大夫打开了大客厅的大屏幕电视,把紫蛾母女俩请到沙发上。端来了香蕉苹果。
“请问你的大名?”郁大夫弯腰问紫蛾的女儿。
“栀子,很香的那种花。”艾椿代为回答。
“好,这种花对治疗失眠有效。”郁文笑着对紫蛾母女说,“你们坐一会,我同艾教授去书房。电视了正在重播《红楼梦》。”郁文大夫打开大屏幕电视。
然后两位老友进了书房。
“怎么?同女弟子诀别了?这位也不到三十岁吧。”
“快四十了。”
“一点看不出,这世界上就有这样的女人,总是青春不老,即使到了晚年,也并不老态龙钟,可绝大部分女人只是青春暂驻。老兄祝你终于觅到个年龄上还算适当的女人。”
“人家是罗敷自有夫。女孩是她的女儿。”
“这女孩可是美人坯子,生活中有个漂亮纯洁的女娃,可是道靓丽的风景,人要多活几年。丽人总是让人看不够,有白居易的诗为证:当时乍见惊心目,凝视谛听殊为足。”郁文点起了一支小熊猫烟,评论着紫蛾,“这女孩母亲年轻时怕比女儿更倩。”
“不是戒烟了吗?”艾椿说。
“就这么一点嗜好了,这是劳改农场养成的习惯之一,许多那时养成的习惯已改掉了,比如不洗脚,比如吃东西狼吞虎咽,比如见人必点头哈腰,比如不习惯在卫生间撒尿,这些都改了,这吸烟似乎改不了,戒烟的时候精神和生理都感到异常,对我来说,可以抽好些的烟,比起低等烟,好烟对人的伤害小些。有人说,烟就是烟,就像是女人,女人就是女人,没什么好坏,这就大错特错了。极品烟就是极品烟,好女人就是好女人。好烟同好女人也有相同的地方:都能使你展开人生的丰富的愉快的遐想。人的可悲就在于鼠目寸光没有想象。当然不少艺术家靠鸦片这类毒品去获得灵感,我是不赞成的。”
“老兄高论,难怪你生活得如此潇洒呢,这是因为你身边有阿妹这样的个好女人。”
“你还不知道,我同你嫂子已经劳燕分飞了。”郁文轻轻吐出一口烟,“你嫂子少年遭遇文革,初二就下乡插队,后来被推荐上了护校当了一名小护士。按她的天分,是博士生的料。
她的两个哥在八十年代先后下海,现在都各自有很扎实的实业,不是那种空壳公司。阿妹父亲去世前,立下遗嘱,他的遗产全部留给女儿,还是比较可观的一笔遗产,老头解放前原是位实业家。这老头有点想你很钟情的一个人,中年丧妻,因为两个儿子正在上中学,没有急着续弦。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后说服父亲找个伴,妻子的年龄同他大儿子一般大,很有意思的还是他大儿子的大学同学,是大儿子做的介绍人。婚后生了女儿阿妹,不承想在阿妹十岁时,母亲得一怪病身亡。老父亲发誓再不续弦。”
艾教授会意的点了下头。
“你嫂子不安于一成不变的护理生活,外面躁动的世界动了她的心,想去经商,我支持她,两位大哥也愿意辅助她。在商海她却是个弄潮儿,她怕有家族的经商基因。阿妹要我跟着她,便于照顾我,我说我的心早交给了救死扶伤的职业。”
“你跟着又何妨?”艾椿倒是想跟着女弟子的,只是没能力在那里置房卖窝。
“她的基地在南方,要我去那里养老,我再三考虑,这里的人文环境、气候已是我的一部分。我在这里的医学研究也难以舍弃。但是两地长期分居不是事儿,近乎残酷。是我主动提出分手的。也许是职业原因,该动手术的时候,就不要含糊。长疼不如短疼。还好,她依然每星期来两三次电话。这所大房子是阿妹给买的,她说这小区环境好,商业服务也好,也很安全。我住在这里她放心。上次我做了个小手术,她还特地从南方公司回来照顾我三天。”
“你们才是真夫妻真朋友啊!”艾教授感慨。也许财富使人间的事情办得圆满些。
“彼此的角色变了,不是夫妻是朋友了,就没有太多的长久的离异的痛苦。我们传统文明里,‘离’这个字远不如‘合’这个字,在几千年的脆弱的小农经济的社会里,只有‘合’在一起才能对付生活,所谓团结就是力量。所以中国的婚姻特别的牢固,要说分手也真难。但是处理感情问题上,要学会能进能出,感情这东西,易进不易出。可你生为男人,不能让一泡尿憋晕啊!再说我近七旬之人,应信奉‘六十活埋’之说,人活到六十,就算够本,名利欲念就该把它埋起来,你能解决这一个‘埋’字,就不会因情因利而生出苦恼。”
“你对‘六十活埋’倒是有别具一格的理解。你们这样处理是大手笔啊,从夫妻切换到挚友没有大手笔不行!”
“ 要说分手不痛苦我还做不到!但是,在农场劳改的时候,学会了一条人生经验,就是别把痛苦老是放在心里,那样你活不下去,所以分手后不久就适应了。她对我依然很关照我,,她说我这辈子受得苦太多,有条件享受就得享受。所以一定要给我换套这大房子,装修全是她经的手。”
这时阿妹来了电话,问及艾教授来了没有,说要招待好。
放下电话,郁文叹了口气:“不少人以为我们的分手是老夫少妻不能善终,其实是哪对哪呢。
“你是放达之人,想学也学不来的。”艾椿说。郁大夫在处理同小妻关系上的大手笔,不竟使艾教授想到郁文在先前苦难时期处理同原配分手时的伤感和无奈,他反复说服妻子在离婚书上签字,满以为这样他的右派政治身份不会连累妻子和女儿。
“我不是所谓放达之人,经历了二十年劳改,对事情能看的透一些而已。”
“孩子由嫂子带走?”记得上次来时,阿妹说她怀了宝宝。
“哎!护士工作太累,流产了。她很难受,这也是我让她离职下海的原因之一。”郁文透过窗户望着外面四起的暮色,“我这辈子是无女无儿的命!”
这时,书房门启开,一位清脆的女人的声音:“郁大夫,晚上有个宴会,院长要你参加。”进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女青年,生的硕长而不瘦弱,滋润而不肥胖,艳丽而不俗气。
正所谓:揽尽春色万千里,低徊不及此女前。
“你告诉院长,我家来了贵客,今晚恕不奉陪了。晚上的饭你帮我订好,你也来要去的,这位就是我常说起的艾教授。这位是尹秘书”郁大夫作了介绍。
“久闻大名!”尹秘书大大方方的伸出右手,握住了艾教授似有迟疑不决伸出的手。其手比一般的女性手要湿润。
“艾教授,我先告辞了!”尹秘书退步到书房门外,转身经客厅时,朝紫蛾母女笑了笑。紫蛾女儿轻声的说:“妈,她真美!真像观音,我真希望她有千双脚。”
“又说傻话了,观音有千只手,没说她有千只脚。”
“她有了千双脚,我好给她擦鞋啊!妈,艾伯伯也说你的脚挺好看呢!”
“真的?不过尹秘书的脚才真是美脚。”紫蛾说。女人眼中的女人美,才是货真价实的女性美。男人眼中的女人美,受了荷尔蒙的干扰,对美的鉴赏就会走样。
郁文拿起手机:“尹敏啊,请你再回来,把我这里两位女客带走,带她们上街看看。”
一会一秘书回来把紫蛾母女带走了。
“尹秘书是我们医院才招聘不久的文秘,也是我的助手,五年前她得了一种怪病,在我负责的病区一住就是三年,病危通知书下过三次,现在基本稳定,发作时必须及时抢救。因为生病,大学只读了两年,可她极聪明,虽理科学生可文笔却很好,医院招聘一名文秘,报名的有四百多,她的笔试成绩第二名,口试成绩拔头筹。参加考试的大部分是本科生,也有不少是研究生。招聘组犯愁了,尹的病是个定时炸弹,如果犯起来不得了,不仅工作胜任不了,医药费也是不小的数字。我们的老院长拍板了:录用小尹。那天院长在招聘组的讲话很激动,他说:‘小尹是个人才,不用很可惜,用是对她的培养。至于身体,她的病已趋稳定,近两年没有犯了,她有了一份自己满意的工作,心情好了,肯定有利于身体。即使病又犯了,还得进医院,我们能拒绝她?上次她的医药费主要靠社会捐助,我们医院免了一部分。一方面因她使我们医院的收入减少,但另方面,医治她的病,也为我们医疗积累了宝贵的数据和经验。我们对疑难杂症,总是在不断的一个个地克服,我相信小尹的那种病,也有彻底治愈的一天。所以无论从培养人才和医治她的病两方面考虑,我建议录用小尹。’他的讲话感动了大家。”
“你们院长很具有人文精神啊!”艾椿很为感慨,他想起了另一位使紫蛾女儿受辱的那个医院院长,同样是一张人皮的院长,一个包的是人心,一个则是狼心。人同人真的很不一样,区别就在一个“心’上。”
“一个社会,如果医院、医生都没有了爱心善心,那这个社会离动荡就不远了。”郁大夫说,“我同阿妹通电话时说,要她不只关心我一个人,要关心社会的弱势群体,做生意盈利多了,不妨拿点钱做些善事,乐于善事的人,精神才是真正的健康。不要当守财奴。”
艾椿教授见桌上有个竖着的小镜框,夹着阿妹以及尹秘书的生活照,后者确是很迷人。艾椿提出能否送一张给他,艾椿借口说他有收藏美人照片的爱好,其实是觉得尹秘书似曾相识。郁文当时就从桌上的相册中取出一张尹敏的照片。
“这倒是挺高尚的爱好。”郁文说,“你们文人中有个很另类的文人,中日混血儿,他有两句联语我挺喜欢:乾坤容我静,名利任人忙。他有个习惯同你差不多,他的书法很好,凡是女人请他写,不收钱,只要求他书法的女人赠他一张玉照。”
“你说的是苏曼殊吧?”艾教授望着窗外飘起的雨丝,低吟着“芙蓉腰带春凤影,茉莉心香细雨天。”
“你是刚才看到尹的身影后杜撰的吧?”郁大夫拿起笔,“我得记下来,很美的两句诗。”
“我哪有如此的才华,是苏曼殊的。不过在这样的春天里,这样的雨天,尹秘书的一静一动倒是给苏诗作了很好的注疏。老兄,有如此可圈可点的女性在左右,这是造化对你坎坷人生的补赏啊!”
“不瞒你说,甚至阿妹都误解过我。有人说纯真的男女朋友是没有的,可我相信不带一点‘性’味的男女至交是存在的,对于小尹,我从几年前认识她到现在,他在我的眼里是病人、忘年朋友,现在又多多少少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记得我上大学的第一学期,有位外科权威给我们上医学伦理课时,直言不讳的告诫我们,医生既不能接受病人的红包,也不能接受你的病人的爱情,这句话留给我极深的印象。这是医德以及医生的尊严所要求的。在病区,有病的女孩,比一般的女孩容易伤感,感情更细腻,对医生有极强的依恋感,这种依恋感很容易转化爱情的。我年轻的时候医治过不少漂亮的女病人,收到过她们的求爱信,我的头脑始终是冷静的,二十年的右派生涯使我对感情看得更淡,现在老了哪能去干和你的病人相爱的胡涂事呢?医生同女病人的关系不同于你们大学的教师同女学生的关系啊!”与郁大夫用带点揶揄的笑望着艾椿。
“最近我们学校下文规定,教师不得同学生发生恋情。”
“马克思也没有说师生不能恋爱啊!这规定不合常理,你们党委书记一定是道学家。”
“如果规定,老年男教师不得同在校女学生恋爱,怕还有人拥护。我同女弟子的恋情,虽还没有公开,但触我脊梁的比比皆是啊!”艾教授沉重地说。
“我不这么看,你们的关节不在于所谓的非法同居,而在于始终掩掩盖盖,爱情可是普天之下最阳光的事业啊!我常对年轻人讲,爱情是一种事业,这是在强调爱情的神圣和专一性,一定要终生为之认真经营。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用地下的方式去处理感情。不是我批评你啊,在感情问题上一定要光明磊落。”
“我自进入老少感情后,真切地感到这种感情没有尊严,被人低看,被人贬损,一方的老男人被看作不洁之怪物。”艾椿说。
“也许正因为这样,你们自己就不能低看自己,躲闪在阳光后面就是严重的缺乏自信。”
电话铃骤响,尹秘书来电话说定好了在酒店的单间:“ 我不去家里接你们了,你带上伞,盥洗室上面的橱窗里有两把伞,你换上那双新一点的皮鞋,你脚上的皮鞋不把滑。我在《千家诗酒店》门口等你们。”是小尹的柔美的声音。
“你有如此心细的女性在你左右,这是造化对你坎坷人生的补赏。”
“当初要不要接受尹敏我有过犹豫,她被两家三甲医院拒收,来时奄奄一息,现在医患矛盾又突出,收还是不收呢?这时我想到女儿病危时,被一家医院拒收,那时他正在上小学五年级,老伴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她怀里。这件事对我刺激很大。我决心收下尹敏,医院院长是老中医,他也很支持。中西结合控制了尹敏的病情,那时阿妹还没有下海,护理尹敏像护理自己的妹妹。尹敏身世很不幸,父亲因抑郁症病故,母亲身体也不好,好像还没来过医院。倒是她大学里的同学特别的为她操心。”
“救人如救己。”艾教授抚掌称善。
正要起身,座机的铃声又响起,郁文一看显示号:“又是你嫂子来的,不会有事么事吧?”艾教授听得话筒里的清脆声音:“我在香港买了一种药,可能对小尹得病有好处。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请个家政,不能靠小尹照顾你。”
“我再考虑。”郁文放下了电话。
艾教授翻开桌上的一本影集,其中有不少少年孩子。郁文凑过脸说:“这些孩子都曾是我的病人,送到我门医院病都很重,治愈出院前,家长都要买礼品和红包送我,我说,别折腾我,送我一张照片吧。有时百无聊赖时,看看这些可爱的孩子心情会好得多。”
“留下出院病人的照片,比留下红包好,这里价值观不一样。”艾椿书生气的说。书生么,张嘴闭嘴是什么价值观人生观等,这年头谁还听这些啊。
“我也没想什么‘观’。当官的老板的,尤其是炒地皮房产和政声不佳的官僚,他们的红包我不退回,否则他们或许以为我嫌少和为了搞关系。再说不收白不收。可是像你们这样的穷教书匠,特别是农村来的农民,我是一概拒绝他们的红包。我看不起那些只要有红包就收下的医生。”
“这红包现在的价位?”艾椿还是十多年前在石头城给医生送过红包,给为老伴手术的主刀医生麻醉师分别送的。
“你一个月的工资送出不为多。”
“这修补处子膜的手术红包是多少?”艾椿说了这次来省城的主要目的。
雨小了些,两位老友合撑一把雨伞向不远的《千家诗酒店》走去。
拙作去年迫停在76回,因心脏病昏厥。恍惚间押至地狱,遇兰陵笑笑生,押卒说他因写《金瓶梅》,污染风俗,坐地狱到底。忽接阎王旨:“查《今生不应有恨》的庸夫,阳寿未尽,但写老少恋同性恋等,寄予同情,一些地方文字不洁净,有伤风化,着打五十大板。放回!如续写时不认真改正,同兰陵笑笑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