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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弃了。

    我在涂遥身边,是生不出气势这种东西的。

    我把饭盒放下来,坐到了他身边。

    感情的事情上,我从来不骗人,可是我怕他以为我在骗人。

    “我要跟你承认,”我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我今天在赵黎面前,不愿意被你握着手,不是为了公众形象。”

    “那是为了什么?”他澄澈眼睛看我。

    “我不想他难过。”我如实告诉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也很喜欢我,但是我不会和他在一起。所以你没必要在他面前和我表现得太亲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感受没有他的重要了?”他忽然冷冷来了一句。

    我怔住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最聪明最熟知人心的人,就算平时装成任性叛逆少年样子,但是在真正的相处中,他其实根本不会意气用事,也根本不会说这种赌气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反应过来,连忙跟他解释:“我只是让你在赵黎面前的时候收敛一下而已。”

    不知道怎么,我就是说不出来“你明明是在他面前故意显摆”这种话。

    涂遥笑了起来。

    他只笑了两声,却笑得我连五脏六腑都冷起来。

    他说:“大叔,你真好笑。没有人会为了不那么重要的人,去委屈重要的人,这只能说明我对你不重要。”

    明明是我占了道理的事,现在反而显得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我受够了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如果你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我绝对会顾忌你的感受。”我竭力斟酌用词:“不是我不在意你,而是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是我们一天中相处的几分钟而已。”

    对他来说,却是他和我相处的全部。

    涂遥冷笑:“要是我就只在乎这几分钟呢?”

    “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替他下定论:“你知道怎么控制的情绪,你不会在乎这些无聊的……”

    涂遥没有和我争辩。

    他只是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经常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代表我没有情绪。我喜欢戴面具,不代表我没有自己的脸。”

    他说:“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最聪明的人,我不会犯错,我会做到满分,但原来,谈恋爱的时候,你虽然知道规则,知道怎样做才聪明,却还是忍不住明知故犯,意气用事。”

    他眼睛这样漂亮,眼神这样澄澈,看得我都不自觉把眼睛转开。

    他说:“大叔,我不不会影响下午拍摄,我也不会和你吵,-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

    “而你呢?”-

    有一件事,我没有和涂遥说。

    赵黎比他重要。

    我认识赵黎整整八年,这八年来,我身边的人,除了家人,全部和我分开,只剩一个赵黎。

    我终于懂,为什么这世上,家人最重要。

    因为朋友会绝交,工作会辞职,喜欢的人,也会在时光的洪流里,变得面目全非。

    只有家人,就算争吵,就算决裂,血缘是斩不断的,不管什么时候,他们总在那里。

    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和赵黎谈恋爱。

    我曾经想把他变成类似于家人的存在。不管我和谁在一起,抑或是一个人,不管我换没换工作,有没有出去旅游,住在哪座城市,我都想要和他保持联系,晚上坐在路边摊上,一起喝一点酒,聊一点无关紧要的事,然后互相搀扶着回家,一觉睡到天明。

    后来我放弃这想法。

    这对他太过残忍。

    我不想变成他的齐楚。

    我也不想和他谈恋爱,我曾经有信心,可以和他过一辈子,而现在不行。

    我与赵易相处不来,我对赵家一无所知,我和景莫延之间的仇恨不死不休。甚至我都不知道,经过那样艰难的复健,现在赵黎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时机过了,就是过了。

    从那天他把我从他病房里赶出来的时候,一切就都错了。

    我回S城,遇上涂遥,我想报复,我扶植涂遥,我当他的经纪人,我一层层剥开涂遥的面具,最终竟然喜欢上这个人。像无形中有一只命运的巨手,推着我们往前走,错过了离开这一切的岔路口,就再也回不了头。

    其实,在更早已经,就错了。

    要是那天晚上,我再直白一点,他再信任我一点,我们现在已经在新西兰了,哈比屯的绿草,有着圆门的袋底洞,瞭望台,瑞文戴尔……

    说这些都没用了。

    我不能陪他去新西兰,至少能为他弄死景莫延-

    是赵易的设计也好,是我应尽的责任也好。

    我欠他的-

    下午来了靳云森。

    这个我见过的最人渣的男人,却有着我见过的最英俊的一张脸。

    他牌大,助理一带三四个,穿着黑色大衣,一米八多的身高,很镇得住场面,站在那里,英国绅士一样,涵养极好,被我黑成这样,千夫所指,连当年跑龙套的电视剧都被翻出来,却还能像最得体的长辈一样和涂遥打招呼。

    他演吕不韦,正气十足,这场戏接着涂遥和乐曼的冲突戏,是吕不韦得知嬴政冲撞赵姬,跑到秦宫,以相父名义斥责他。

    这场戏在冬天,但是按剧本来,宫殿里有鼎镬有香炉,温暖如春,赵姬穿得轻薄,被男宠簇拥着调笑。

    据说就在这场戏前面还有场床戏,乐曼在媒体面前说得正义凛然,像是为艺术献身,其实聂家的人睡她都睡烦了,前两年有个太子党开淫~乱pary,聂靖带了一堆男女演员过去,乐曼不也是屁颠屁颠跟着他飞过去了。现在程可也被睡了,华天干净的女演员,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说到底,这圈里谁又算干净的?

    我冷得不行,裹着衣服打瞌睡,打起精神排行程表,还有不到一个月金熊奖就要颁奖,陆赫承诺过我之后,再没说过下文,我倒不是觉得他异样——这么久了,陆芸白也该看出我们这交易的端倪了,以她唯利是图的性格,不可能不过来要报酬。

    上次和尹奚喝酒,也说起过这事,他这人奇怪,喝了酒也不上脸,仍然是一副在公司开例会的严肃样,他跟我说:“我觉得陆赫不会毁约的,他是很有信用的人。”

    我说未必,毕竟凌蓝秋手上还有米林这张王牌。

    我看得懂靳云森,但我看不懂陆赫。

    他明显是喜欢米林的,但是又背叛他,不知道是脑袋进水了还是怎么的。以前凌蓝秋跟我炫耀他们这对感情好,说当初米林出柜,本来都说好了,陆赫和米林一起出柜,一起面对,结果临场米林改变主意,还把陆赫说服了。她说这两人都是为对方考虑。

    我现在都记得她说话神情,转眼这俩人就分道扬镳-

    挣扎半个小时,最终不敌睡意,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柔软东西落到我身上,睁开眼睛一看,是一条方格子的羊绒毯子。

    赵黎站在我身边,带着点温和表情,看着我。

    我靠着墙边坐着,左手边就是门,他站在门口,告诉我:“我晚上要赶回去,过来说一声。”

    我睡得有点懵:“回哪里去?”

    “美国。”

    “回去那里干什么?”我简直脱口而出“你不是治好了吗?”

    他弯着唇角,笑了笑。

    我习惯看他玩世不恭表情,习惯他眼神躲闪,遮掩自己眼睛里情感,他这样平静看着我,我反而不习惯。

    “那边还有点事,我这次回去,顺便把云麓剪好,”他顿了一顿:“这次你还要不要一份原始版。”

    “不,不用了。”我有点慌,但是一个像样的挽留理由都找不到,连忙站着起来,抓着毯子:“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他有着酷似赵易的桃花眼,认真看人的时候,让人心慌。

    “那金熊奖呢?”我有点仓皇地问他:“金熊奖颁奖总要回来的吧,你不是明年就准备拍电影了吗……”

    “我一定会回来过年的。”他用一句话,作为我们这段不知所谓的对话的结尾。

    接下来,我该说“路上顺风”,他该说“保重”,然后我目送他离开,以后我们是最正常的朋友。

    但是,不该是这样的。

    我知道事情该这样发展,我知道我们不会有别的相处模式,我写过那么多剧本,却想不出一个别的结局。

    我可以勾心斗角,我可以抛弃原则,我可以和凌蓝秋为敌,我也可以不给自己留后路,我甚至可以装作这一切很正常。我甚至可以装作看不懂他转身时候为什么踉跄一下,他走路的动作为什么那么僵硬。

    但是,我没有办法,和他做一个正常的、普通的朋友。

    我不是齐楚,我装不成若无其事。

    迟早有一天,我要跟赵黎摊开说,他要是想以后我们相处的模式都这样诡异,还不如当做从来没认识过。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