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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如环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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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看不打紧,正对上一双用力打量我的眸子。我看着他携星辉带月色,分外好看至妖娆的一张脸,尽管似在笑,那笑意却结着冰冷的凌。倘若我是第一次瞧他,也许还会好生疑惑,这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但这业已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也很难不轻松还原他的真实情绪。

    他很生气。

    “殿,哥哥。”

    “在爬墙?”

    “嗯,那个好像是。”

    “为什么?”

    “好像,是为自我突破吧。”

    五月的风吹起了柳絮,吹起了榆钱儿,吹起了我的长发,颉利的青丝。我松开手,落入他怀中,向他笑一下,默默将头埋在他怀时,足有半晌,我听见我柔声问他说,“我没有走成,看来这是上天的意思。”我没有告诉他,何妃与我见面的事,还有她与我说的那些话,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要向他隐瞒,大概是我不想让他笑我笨。

    他伸出手,慢慢扶起我一点来,迫视着我,我霎时觉得有点热是受不了的热,咬着唇,又慢慢低下头。

    他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底蕴仍是生气,“这么高的墙要是摔下来?”他说到一半瞟了我一眼,“再说你留在这儿,一点用都没有,只会添乱。我在这儿也不是为了玩乐。”

    我抬起头,急急着辩解,“才不是,我听到封伦求见过李世民。”

    他慢慢凝了眉,目中的光在旋转,终于转出骊色的光来,我觉得这个封伦一定是有用了呗。一会儿颉利就会笑出来,他再也不会赶我走了,只是,他会不会让我跟着他们去洛阳呢。这个有点烦。

    颉利是恢复了笑意,他轻轻的笑着,如环无端,让我琢磨不透,真是不知道简简单单的喜怒哀乐,他怎么做到的,又迭于千变万化。他握紧了我的双手,我瞧得见他交睫时眼底莹莹光动,我想这一刻如此真实,却不想他的声音淡淡说。“还是要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摔开他的手。退后一步。他眼中肯定的意味分明如许,他一点也不想动摇,我气得直想跳脚。

    他又向我笑了笑,同每一次都不同,清清淡淡的半弯着嘴角。那笑就浮在上面。他真实的笑意是这样的吗?干净得如同流动起来的沙子,透明无暇的棱角里,犹带着阳光的气息。

    他用轻如流水的声调缓缓同我说,“晴柔,你不是说长安一点儿都不好吗?骑马都跑不快,况且你哥哥也已经回到了可汗身边。你不想念他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同我喃喃细语,阳光碎在一片片的声瓣上,空气都闪亮了起来。我用小小的声音哼唧着。“那你呢?”

    他略略侧过头来轻问,“嗯,什么?”

    我咬了咬牙,用上了早餐吃豆浆、油条的全部力气,“那你呢?”

    他又像是听笑话一样。笑了。

    那样的笑使人失望,他伸出手为我紧了紧披风的带子。又说,“李世民最快也要三天之后动身洛阳,在那之前,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记住,在这之前你不要搞任何小动作。”

    我不解地问,“你怕他会看出来?我会小心的。”

    可他明显是不相信我,又漾了个笑,我知道那是个嘲笑。我真的生气了,向他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没跑多一会儿,就发现跑反了。我给气糊涂了,离那个医馆越来越远了,反正不管了,李元霸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回去吗,我都要伤心死了,难免要波及一下他。

    我直接跑可秦王府,靠在一根亭柱上生气,我真的是生气了,太生气了,远远的瞧见了慢慢踱步过来的衣福云,我有点吃惊。原来她一直都静静的跟着我,她的心里一直都装着我。可是她什么都不对我说,眼里一直有一种哀伤,就好像瞧见我便会勾动那些哀伤一般。

    不想了,真的不想了,我拾起小石子,一颗接一颗地投出去,它们落进湖心,“咚”的一声激起一小水柱,当那水柱落下时,又扩散成一圈接一圈的涟漪。

    李元霸腿可真快,我刚扔了第三个石子,正自感叹技不如前时,他就在我耳边惊呼,“还以为你丢了。你……”

    我看了看蔚蓝呈澈的天空上飘来的轻云,压根不为他语所动。他转到我身前来,俯下身来瞧着我,刚想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就从他身后响了起来,“三殿下,才一转眼您跑哪儿去了,可让奴才一阵好找。”

    他直起身,呼了一口气,气恼恼地走了。后面一直俯身的管家李时向我行了个礼后,才急急追了上去。

    我无聊地瞧着他们的背影,穿过几丛花木,掩在亭台楼阁之后不见踪迹。

    没想到晚些时候,太子竟然过来了,几位兄弟心照不宣,见面时却热络异常,我还不习惯这个,瞧着他们只觉得别扭极了。不过这样的家宴,我去不去都没有多大关系,我呀,宁可在后院喝茶也不去那里吃肉。

    摆了几个杯盏,我胡乱给自己泡了杯茶,只觉得浑身无力瞧着什么都是一片黯然,花也黯然,草也黯然,月亮黯然得都要化去。长孙氏身边的小丫头跑来告诉我,长孙氏要我去前厅一同乐乐。近些时日,我隐约觉得长孙氏一直致力于让我见世面、懂道理。这是要将我训练成个什么,我的心思刚这上面游游就又跑了。我满脑子都是那个有清风有丽日,有我心所属的胡同,那儿呀成了我心心念念地方,可惜总是不能光明正大去到那里。

    我问小侍女,“我这个样子能去吗?”她得了问,方才打量了我一下,笑着点了点头,我还巴望着她说不行呢,不过她既然说行,那就去吧。

    我不得兴致,一路慢慢蹭去。正厅之中说笑声、丝竹声,隐隐唱和扬逸,我从一侧的偏门溜进去,无人注意我。正厅觥筹交错温度都比外间要升高几分,我慢慢在长孙氏身后站了,她回头赏了我个小椅子,又叫了在我面前加了个小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