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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又见到了那个玉树临风,微擎笑意,轻轻闲闲的公子,他就站在那个巷子口,静静瞧着我。他的样子在无数的夜晚都进入我的梦乡,只是每一次都会忘记梦中的情由,这样惹人思念。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他转过身又向巷子里走,但他的步伐一点儿也不快,我还可以跟得上。他的每一步都荡开空气中,从前不见的雾气一般,那般分明在我眼中,那柔软的袍摆在风中摆啊摆,就像是游在空气中。
阳光勾下他伟岸的轮廓,他停在了那里,我一步就跳过去,他转过来,将我接在怀里,但是他对我说,“马上回突厥。”
我奇怪地瞧着他,瞧见他眼中因为焦急而闪耀的,像是刚刚出鞘的宝剑的锋芒一样的光泽。来到长安后他一直刻意收藏起这种光芒的。我挣出他怀中,舔了舔唇,干巴巴地说,“我才不要走呢,长安的羊肉比我们那儿好吃。”
我这样说,一点也想像不到什么羊肉的味道。
他略略偏了偏头,阳光从一侧落绘,他落在地面上的侧影,像我见过的佛祖一样至高无上的貌美惹我心仪。他清咳了一声,又像是夹杂着笑意,“嗯,学会了说谎。还算长进。”
我转了转眼,马上低下了头,但我还是嘴硬,“我才没有说谎,我才不要回突厥,我就是要呆在这里,你也不是因为觉得长安好才呆在这里。”我心略略酸了一下,我今天才知道他并不是因为这些,才要呆在这里的。纵然我一点也不想让他继续呆在这里,但是我要陪他一起,为了这个还要去打别人的主意。
他还是看着我,笑意扬起,有点坏笑。“但你得听我的。”
我嘴硬着,“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说呢?”他走近我,目光发出温度,我再舔了舔唇,他的嗓音在我耳边吹热风时。我已经给他打横抱了起来丢进一旁的马车里。他要我离开,这里不是因为讨厌我,也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他是在意我的。但他什么都不同我说,只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
轿子一路飞行,无论我怎么喊都不停下来。他就站在那个风口里,风将他的袍子掀得像要飞去了一般,我向他伸出手。抚摸着他静静的凝望。
衣福云,第一次没有反对,她一直就想让我离去,去突厥也好,但她永远不会离开我。她像影子一样快步追着这顶轿子。
我大声喊她,快让轿子停下来,她第一次没有听我的话。
长安的层楼千宇在我眼中退跃,那个俊逸的公子也在我眼中退却,那些藏在眼中温暖的记忆像突厥天宇下金黄色的沙海,在风中自顾自的流动起来。
我的衣上还带着他淡淡的芸香味道。没有会想到这么重的书房味道的公子,他其实心怀着天下。而天下那么大,可这真的不像我爱凑的热闹。似乎一直都没有人潮的聚集。可是他们的心都聚集在这里,纵然眼光不瞧向这里,可他们的长长的触角都在这里游弋……
我以为我们就要分别了。
没想到会遇到杀手。
外面那么乱,可也比不上我的心乱,我以为长安一直都这么乱。今天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所以,当有人为我打起轿帘。我抬眼瞧到面前的金甲将军,又瞧到几个被制伏的杀手,再瞧见一地的血迹蜿蜒,还是平平静静的没有反应到什么。
直到那个金甲将军喊出我的名字,我才又朝着他望了一眼,清楚瞧到他眼中的惊诧,“真的是晴柔姑娘!”
我再瞧他身后的城门,是长安,我还在长安,我突然向他笑了笑,一直向着他笑,笑到最后肚子都笑疼了。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比起他的莫名其妙,我可是欢天喜地,一下子跳出轿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吸一口气。
但是罗成他的目光中散发出了些怀疑的神色,我又没有做亏心事,他干嘛那样瞧我,哼,不对,他又在打量那几个轿夫,这几个轿夫嘛。
“晴柔姑娘,这是要去……”
我的懒腰也伸不下去了,嗓子发出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呜呜”声。
衣福云已经抢了上来,挡在我和罗成中间,这样可不成。这样不是摆明了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忙拉住衣福云,琢磨了一下,说,“衣福云你不认识了,他是罗成罗将军,也是二殿下和三殿下的好朋友,你听不懂中原话,一定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这里没有危险。”
衣福云瞧了一下我的眼睛,她懂我的意思,退在了我的身后。
罗成眼里全是古怪,他一定不相信我的鬼话,八成他早已想起了我们。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的好心情都给他的目光审视来审视去的搞的没心情,反正有些事就是没法证明,不如来个混的吧。
我向他做了个鬼脸,估计从来没有人向他做过鬼脸,他一下子怔住,头盔上的红缨,在风里抖了抖。
我说,“罗将军,这个是我的事情,我就是不想说。”然后也不去瞧他的神色,扬了扬手,对那几个轿夫说,“本姑娘又不想出城了,你们散了吧。”
本来就乱的长安,他们一下子就失痕在了人迹中,我的心也逐渐放落,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一城的风,一城的云,一城的声音似的,罗成在我身后叫住了我,“三殿下,刚刚回去找你了。”
啊,那个家伙,我差点把他给忘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回去,一去秦王府就又不容易出来了。不如,我想到了不如下面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我现在矛盾极了,想也不愿意想,答不对题的同他说,“出去走走啊。”
真没有想到他会答应,而且还很痛快的换好了便服,不过他对我问都不问那些刺客一下表示好奇,我想了一想,说,“因为胸怀太宽广的原因。”
他脸上的微笑瞬即扩大,大到终于压抑不住笑了出来,他的手下,眼睛瞧着他的笑都瞧直了。我也好奇啊,唉,我好像还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主仆,跟第一天看见他家主子笑似的,这么没见过世面,真是的。
我们转进一条巷子,这里虽然转过了一折,但热闹不比朱雀大街差,一个高楼隐在这里。可以看得出,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对这样繁华的所在我也是见怪不怪了,太多了,长安就是这样的,所有人聚在一处高楼上,喝酒说笑。罗成瞧了那楼一眼,又瞧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他懂了我的意思,我们继续向前走。
我与他肩并肩一起走,时不时打量周遭的物什,心下却在小小的算计,这个罗将军真的是好聪明,很懂得我的意思,可我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何妃说李世民是坏人,不用问李世民也知道,他怎么会说自己是坏人,正酝酿着觊觎之心。而我所能想到的就是面对面说清,可是何妃她不让我那么做。我与颉利如何才能搁开手来。
现下我也清楚了,真正搁不开手来的正是颉利。他虽然是个突厥人,但素来读的都是中原的典籍,他与他们不差,这无疑正是他的不甘之处。到了现在,我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爱画山水画,他画的是他心中的大好河山,江山逶迤,汉广渺渺,这片天宇下的这带山,这泓流,这一颗接着一颗的人心。
可是又是这一颗一颗的人心最是难求,一转动心思又跑到紫雾一样的槐花树下,何妃说的那些话,她抛下那些话就走了……
抬起头才发现我就在一个画扇面的摊子前,想了这么多,我目下的正是一幅水墨丹青。
罗成的声音淡淡的从嗓音飘逸出来,就像是行走的风,驻而不染,“看得这么入神,一定是喜欢了,不如……”他说到此处,还小小的叹气一下,似乎很是犹豫,又不接着说下去。
我转过头,去瞧他,很是奇怪,下意识重去看了看那扇面,其实画得虽然不错,但却不是我想要的。难道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止我发呆的托词,也就是这么一说,我的心跳了跳,也不敢留在原地了,轻轻向一旁挪开,说,“不用了,我从来不用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