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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把带回来的女人放置到了村落外的小屋中。
这里与亚马逊村庄本身隔着数百米,是晚归者的驻留地与哨所。小屋中存放着干净的水与纱布,还有一些食物,可惜被带回来的人远远没到可以吃固体干粮的时候。
朵拉将垂死的女人放到床上,擦拭并检查她。她口中没有舌头,也没有牙齿,被解救没让她的表情有任何变化,长久的苦难看上去已经摧毁了她的精神。她的*一样岌岌可危,朵拉只是个战士,她的包扎技术只适合外伤的紧急处理,眼前的伤员需要更多的照料和药物,但她们还不能把她带回去。
哪怕是更感情用事的朵拉,也不会贸然冒这种风险。
带回来的女人需要更多检查,她身上可能装了什么东西,甚至可能携带了什么针对她们的未知疾病。凯瑟琳去向族人汇报这次侦查的结果,她没有直奔女王,而是先去找了族中医师,一方面由他通过纸条转交,一方面请他检查那位伤员。
“我真是无法理解,这群团结的蠢货,要死大家一起死吗?”维克多挖苦道,“啊,战士,肌肉长在脑子里。”
“你有何高见?”塔砂问。
“当场杀掉啊,至少别带回来!”维克多理所当然地说,“谁会在交战时期带回很可能是诱饵的东西?”
塔砂对此不置可否,她不赞同带回俘虏,但对她们的选择亦非不可理解。仅仅几天的接触,她已经可以窥见这些亚马逊人的团结、固执和对自身稀少氏族强烈的危机感,倘若他们真的会为了安全对遭受苦难的同族见死不救,他们也不会在这里留到现在,为了坚持某种战士精神而对上庞大的敌人。
总有些东西,对某些人来说无法妥协。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近乎阳谋。她们已经做了能想到的一切防范措施,以目前所知的信息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是说既能救回俘虏又能保证安全的办法,维克多所说的那种显然完全不在亚马逊人的考虑范围。塔砂让幽灵之触穿透床上伤员的身躯,缓缓渗透对方的皮肉与骨骼,没找到任何异物。
她的检查结果和亚马逊人一样,这个人身上没携带任何器具、机关或符文,俘虏的健康状况和看起来一样糟糕,连动一动都难,根本玩不出什么花样。
这一边的幽灵凝视着伤员,那一边的幽灵远远望着人类营帐。“俘虏身上没有问题”的结果没让塔砂放下心来,她一直有种很糟糕的感觉,仿佛潜意识觉察到什么问题却想不出所以然。她漏掉了什么东西?信息不够,瞭望塔还没建到附近,幽灵第一次在侦查上碰壁,塔砂很不习惯这种无法掌控全局的感觉。她心中暗自警醒,地下城的全知视角与各种周到的监视手段是不是把她惯坏了?她的控制欲变得越来越强,失去控制的不完美感会影响她的冷静,这还真是大魔王常见的失败原因。
塔砂很难把思绪从无法探查到的马车上移开,如同无法无视一片近在咫尺的阴影。
这个夜晚平安无事,多半因为那两个亚马逊人在离开时放了火,疲于救火的人类军队无力找事。到了第二天,士兵们开始拆掉面对森林那一面的帐篷,他们清理出一片空地,缓缓推出了什么。
红色猎犬走出人群,它的头颅闪着红光。
电光火石之间,塔砂猛然想起了自己漏掉的东西。那个被带回来的俘虏身上根本不需要放任何玩意,人类也不用指望她做出点什么。她不是间谍,不是引爆装置,也不是亚马逊——那是个纹了亚马逊猎纹的混血异族,有她当定位装置,红色猎犬便能找出亚马逊营地的位置。
等等……
顿悟的下一秒,更多疑惑纷来沓至。人类真的想以此找到营地位置吗?不说那个人并没被放在营地以内,不说森林边缘有亚马逊战士监视,她们有足够时间在发现人类目的时转移俘虏,单纯这个目的本身就难以说通。发现营地位置其实没有用,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这支威力强大却臃肿庞大的人类军队,哪怕知道亚马逊营地具体在什么位置,他们又要如何穿越森林,在这片亚马逊人的主场中,战胜随时可以逃离的林中猎手?
塔砂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宛如看到一个用看不懂的语言书写的硕大警报。真相和危险此时都只距离她一步之遥,塔砂烦躁地靠近了营地,顶着巨大的斥力望过去。
红色猎犬动作很快,它不是需要到处嗅闻的真正猎犬,这台怪异的机器走出一条直线,直直指向亚马逊营地的方向。不久后前面就是还没砍过的树木,猎犬驶向大树,士兵前去砍伐,此时林中的亚马逊开了弓。
人类企图保护红色猎犬,他们没能成功多久。一支羽箭穿透了士兵的空隙,准确地钉进红色猎犬的头颅。那盏红色小灯被一箭洞穿,黑乎乎的烟雾从中冒了出来,红色猎犬发出一声悲鸣,再也不动了。
指挥官皱了皱眉头,那个表情放在一个大计失败的人脸上,未免太过轻松。
他们搬走了无法动弹的红色猎犬,在它停止的位置插上一根木杆。有什么东西被推了出来,几十个士兵搬动着滚木,将这庞然大物推出去。
刚才的突袭成功解决了红色猎犬,也让暴露的亚马逊战士不得不后撤,无法再接近新出场的巨大物体。塔砂浮在半空中,努力观察被众星拱月的银灰色巨物,在这样的距离下,只能看到一个远远的轮廓而已。
人类军队来的时候绝对没带着这东西,之后的补给车队也一样,那东西比几辆马车还大,塔砂推测它由几辆车中的零部件组装而成。它长得怪模怪样,有一个敦实的身体,正前方杵着一根长杆,远远望过去仿佛一只蚊子。士兵们在指挥下小心地调整这东西的角度,让长杆指向刚才红色猎犬停留的位置。
有旁边的人做对比,塔砂才发现这根长杆其实并不细,那只是与它肥胖身躯对比产生的错觉。长杆比一个人的躯干还要粗,它缓缓转动的样子突然让塔砂想到了坦克。
“你认识它吗?”塔砂问。
“没见过,有点像矮人的风格,他们喜欢做这种怪模怪样的东西。”维克多说。
“矮人的作品中有没有什么……威力特别巨大的范围攻击武器?”塔砂快速地问,在她的注视下,人群围住了调整好位置的铁皮怪物。
“有些挺有趣的玩意,像是可以自己跑的车,巨大的机械云之类的,但也只是有趣。他们制造过人造压缩火球,威力近乎小火球术,每一次攻击的消耗却能用来雇佣一个正式法师。”维克多随意地说,“你不是问过那些匠矮人了吗?正统矮人和他们的作品早就销声匿迹,看上去红色猎犬是唯一还留着他们痕迹的……”
塔砂没再听下去,她不打算弄明白这个了。不祥的预感强烈到难以忽视,她让在亚马逊村落中的幽灵在女王面前现形,通知她立刻带领所有人撤离。
军队开始后退,他们向后撤退几十米,捂着耳朵趴到地上。在附近的亚马逊战士感觉到了不对劲,有弓箭手冒险冲了出来,对着那奇怪的东西搭箭拉弓。
太晚了。
塔砂看到了璀璨的光芒从长杆——从炮口中喷发。
黑夜中的第一缕晨光也不会有它这么明亮,那道白光太刺眼,与之相比,天空只是一片黯淡的幕布。银色的闪电撕裂了幕布,撕裂了天空、大地和它前方阻挡的所有东西。在那耀眼的巨兽呼啸而过之后,震撼天地的巨响才传入围观者耳中。
光明到达了极致,竟会如此可怕。
塔砂的双眼在看到光芒的刹那点燃,她的面庞与躯干在被光芒照耀的瞬间膨胀,而后炸裂。幽灵的躯体仿佛白磷制成,火焰根本无需从中经过,风中带来的热度足以让它灰飞烟灭。阳光不曾做到的事情,这门炮做到了。
对,炮。
——【咱们工人有力量】:正所谓知识就是力量,虽然你根本不通锻造,但你拥有理解基础工艺品的眼光。例如:当你看到一把丑得不成剑形的剑,你会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一把剑!
这项鸡肋的技能在大炮发射时起效,塔砂看到脑中出现备注:“这是一门炮。”
人类军队边观战的幽灵化为飞灰,亚马逊营地中的那一个亦然。两者没有直接被击中,然而如此接近炮火已经造成了恶果。失去容器的意识没有回归地下城,或许是躯体消失得太快速而彻底,塔砂的意识如同飓风中的落叶,身不由己地卷入了弹道。
那是非常、非常短暂的一刻,但这一秒却又被拉得很长很长,塔砂在凝胶似的时间中感受着漫长的最后时间。她眼前一片空白,是因为此刻置身的空间就只剩灼热的白光,还是因为她的双眼已经被烧掉了呢?她在这纯白的空间中感觉到天地的裂痕,天空被撕裂,大地被撕裂,挡在道路上的一切化为粉糜,灰烬还未落地便已经燃尽。广阔的森林被撕开一条狭长的隧道,像一只粗暴的凿子,劈开了挡在亚马逊人的保#护#伞。
这门匪夷所思、外形古怪的炮摧毁了半片森林,透过残存的树,亚马逊的村落近在眼前。
原来如此。人类的红色猎犬,只需要知道大致方向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