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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书封存在一节竹管里,欣然拔出塞子,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缣帛。
“令姐不在朝奉宫!”
寥寥几字,连落款也没有。欣然知道,一定是伊芙女官托人带消息给她的。她终究是个守诺的人。欣然一直想,若能得到二姐安好的消息,已经足慰,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就七个字,仿若地动山崩,欣然一时错愕。
二姐不在朝奉宫,那她会在哪儿?
宫人斜!欣然的脑子突然浮现那个可怖的地方。
纯粹瞎想,欣然狠狠地握紧拳头,击打自己一下。脑中猛地闪过一丝惊喜,竟然二姐未被送进秦宫,那一切都可以改变,不是吗?欣然想到这,蹭地从席上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小姐,你干嘛去!”芸香见欣然时喜时悲,有些云里雾里,冲着欣然的背影,嚷道。
“我找爹去!”欣然头也不回地沿着回廊,大踏步疾走。
“小姐,你糊涂了!老爷,他不在咸阳!”芸香追出去,喊道。
欣然登时伸手抱住廊柱,一个缓冲,刹住身子。是呀,前几天,爹说要出一趟函谷关,回来的时候,就准备带欣然回卫国,夫人前几天来书简了,说很是惦念他们。
“芸香,你让家老备马车,我要出去。”欣然略一沉吟,回头对芸香吩咐道。
“小姐,你一个人,上哪儿去?”芸香询问道。
“我去相国府。”
“去相国府?”芸香诧异。
“芸香,爹带我去谒见过吕相国,他为人很和善的,那次临走的时候,他说随时欢迎我去他府上玩,我现在有件事,迫在眉睫,只有他能帮上忙。芸香,是二姐嫣然的事。”
“二小姐有消息了?这太好了,不过你一个人,巴巴地去拜访权势煊赫的吕相国,这样太冒失了吧,小姐,你还是等老爷回来再说吧。”
“爹还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二姐这事刻不容缓。我先去找找相国的夫人女儿聊聊家常,看情势再说。”
“哎呀,小姐,你既然要出去,好歹把自己好好打扮一下,这么仓促怎么行,相国府门楣那么高,你这一身打扮,小心被人家小看了,连门都进不去。”芸香见着急忙慌的欣然,打趣道。
“我这身寒碜吗,不过是朴素一些。”欣然打量自己藕色锦缎上襦,水碧色下裳,垂云髻,挺干练的。
“这哪行?走,我给你好好打扮打扮!”芸香拉过欣然,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屋里推。
芸香为欣然换上一身淡紫色宽袖紧身曳地长袍,锦缎卷曲纹样,质地轻薄柔软,另在领、袖等主要部位缘一道厚实的锦边,以便衬出服装的骨架,袖端的锦边,用深浅相间的条纹锦制成,典雅华丽。芸香灵巧,但见手指上下翻飞如蝶,一会儿,欣然就见铜镜前,自己如瀑布的长发,呈螺旋式高高盘起,下大上小,髻中以柱支撑,髻上饰以凤钗,步摇,锦羽。欣然知道,这是时下郑卫贵族小姐们最时兴“缕鹿”发髻。
镜子里出现的影像,让欣然自己都感觉陌生。
乌云叠鬓,亭亭玉立,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黛,眼若秋波婉转,脸似海棠醉日、艳若出水芙蕖,亭亭似月,嬿婉如春。
欣然只知道二姐美得如诗如画,没想到自己竟也千般袅娜,万般旖旎,美得让人炫目!
“小姐,你看,我把你打扮的多美,你整日价的,把袍服往自己身上一裹,把这么玲珑的身段,这般姣好的面容,都埋没了,真真可惜了。”
“芸香,你把我打扮成这样,我觉得束手束脚的,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欣然左右端祥,怎么看都觉得太招摇了,连连摆手说:“不妥,不妥!”
“小姐,你可别白费我一番功夫,这髻发可是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正一直懊丧无用武之地,今天,你说什么都不能枉费我的心血。小姐,这样真的很好看的。走了,再磨蹭时间耽误不起。”芸香连哄带骗地央求道。
“真就这么出去?”欣然不确定。
“当然,披上紫貂大裘,就万事俱备了。”芸香不容分说,把大裘给欣然披上,就在欣然还在犹豫的时候,家老已经来通知说,马车备好了!欣然勉为其难地被芸香搀扶到大门,就在上马车的瞬间,斜前方,有一辆熟悉的青铜轺车,骨碌碌从门前的大道上经过。
就在欣然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时,政从马车里伸出头,冲她招手。
欣然提溜着曳地的长裙,有些羞赧地,趋步近前。
芸香在她耳边,嘀咕道:“喂,小姐,他是谁呀?”芸香还没见过政。
“认识的一个朋友,看你今天把我打扮成这样,这不是现眼吗?”
“瞎说,这就惊艳亮相。”芸香得意地嘻嘻一笑。
欣然走到政的青铜轺车前,第一次感觉忸怩。
政上下打量她一眼,不经意的皱眉,满眼的古怪,“怎么,还没到仲春,就要赴桑间濮上1?”
“呵呵,哪有的事,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路过呀!”欣然有些尴尬,回头白了芸香一眼,小声说:“看你把我祸害的,下不了台吗?”
“小姐,这人气宇轩昂,你什么时候偷偷掉的金龟婿呀!”芸香咬耳朵道。
“再胡说,撕你的嘴。”欣然低声斥责道。
“嘻嘻!”芸香在一旁偷笑。
政偷眼看主仆俩逗趣,虽然听不见她们说什么,看那表情就知道肯定在谈论自己,淡然说:“去哪儿?”
“这······”欣然有些为难。
“不方便说。”政的语气有些不悦。
“你有事?”欣然问道。
“你二姐的事,你还惦记吗?”政抖包袱。
“当然!我····”本来要说,我就是要为二姐的事情去忙活,不过话到嘴边又吞咽回去了,“你帮我打听到关于我二姐的消息了?”
政点头。
“我二姐她在哪儿?”欣然按捺不住情绪,急切地问道。
“雍地,长安君府。”
“真的?我二姐怎么会到那儿去?秦王把她赏赐给长安君了?”欣然不肯置信地问。
政摇头,欣然以为他的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欣然提溜着长裙就要往回跑,政冲着她的背影,“就这么走了,连个谢字都吝惜。”
欣然回头璀璨一笑,说道,“我要去雍地,片刻都不想耽搁。”
“你这样去,保不定就是送羊入虎口。你们姐妹就成娥皇、女英了。”政奚落道。
“你!”欣然被政的话,噎住了,撒气地说:“要你管!”
“别说我给你泼凉水,你这么去,保不定连长安君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欣然不得不承认,政的话虽然可气,却是真话。她停下脚步,在心里度量。
“长安君今天在骊山围猎!”政略有所思地抖露道。
“你有办法让我接近他?”
“我可以把你带到骊山,有没有办法接近他,那得看你的本事了。”政看着欣然,一副置之度外的神态。
听到长安君擅自截获进贡,政心里很是懊恼,母后却坚持不让他轻举妄动。母后说,雍地盘踞着赢氏一族几百年相延的宗亲,错绕纠结,如今还有主心骨华阳太后坐镇,他们簇拥着成蟜,一直虎视眈眈。
今年本就是个多事之秋,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招惹那些长期郁愤的贵族们,乘机兴风作乱。
政有些疑惑,母后一向雷厉风行,对敢于挑衅她威势的人,决不姑息,不然他们母子从邯郸回秦国,那时父王的夫人、美人、良人 、八子、七子 、长使 、少使等后宫妃子云集,母后之所以能脱颖而出,成为后宫主宰,仅凭父王多年对他们不闻不问的一丝歉疚,那些连立足咸阳宫都难,更别说成为中宫之主,把他立为储君。
她们母子有现在的地位,这些都是母后日夜熬心沥血,在风口浪尖上搏击,赢得的。
但是,母亲,突然仁慈了!
母后在后宫的一些越轨行为,他一直在隐忍!政想,母后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吗?
“是直接去雍地,还是去骊山迂回取道,你考虑好了没有。”政见欣然在揣度,出言询问道。
“小姐,要不等老爷回来再说吧。”芸香小声地说。
“芸香,我希望可以尽快见到二姐,回卫国的时候,可以在梅姨的陵寝前,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二姐的事,横亘在她心里,沉甸甸地已经压了很久,现在终于有准确的信息,欣然不想畏手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