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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甄太后表面上已经认同了‘甄大小姐’的身份,却并没有说明缘由,需要甄达给出一个恰当的说辞,身份才算是顺理成章。
甄璀璨漫不经心的瞧了瞧甄达,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感觉到他的踌躇。不出意料,甄达选择了沉默,他始终如此,不想表态时便是沉默。
他的确不能轻易的表态,李氏的娘家人就在眼前,其中后果他心知肚明。
甄璀璨却不能沉默,她不想活在别人的只言片语里,也不想让别人的算计得逞。想要鱼死网破?偏不让李氏得逞,来日方长,她不急,也急不得。
她悠然站起身,向外走出几步,站在门前,微笑道:“原来是大理寺卿李大人,数日前,还受累你起早出城门去迎我回京,带我去大理寺地牢。”她挑了挑眉,“更是帮你卸去了一件重案的差事,减轻了你的负担,举手之劳,自是不足挂齿。”
李洪毅的目光一戾,不与她多言,再次追问甄达,道:“妹婿,她是贵府的座上宾?”
甄达神色沉深,双唇紧抿,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仿佛是事不关己,俨然是置身事外。
李氏极其厌恶的翻了甄达一个白眼,她知道他是不会有任何回应的,一个字一个眼神都不会轻易的透露。于是,索性把矛头对准甄璀璨,她扬起下巴,道:“你是我甄府的座上宾?”
甄璀璨耸耸肩,道:“我不是甄府的座上宾。”
“那你是?”
“我是甄璀璨。”
李洪毅见准时机,厉声道:“你冒名‘甄璀璨’,声称是‘甄府的甄大小姐’,编了一通故事招摇撞骗,到底有何阴谋?是何动机?”
“与你何干?”甄璀璨淡淡说道:“我有无冒名行骗,自有甄姓之人论断,这是甄府的家事,岂容外姓人指手划脚多管闲事,难道你认为甄姓之人就没有明事理的,需要由你裁决?”
李洪毅一恼,不曾想她敢狂妄的出言顶撞,却看甄达依旧一副深沉模样,便按捺住语气道:“我并无多管闲事之意,只是好奇一问。”说罢,他对李氏使了一个眼色,李姓之人直接掺合这件事,确实会落下话柄。
甄璀璨笑笑,道:“常有好奇之人问,我都无可奉告,无一特例。”
“事已至此,”李氏冷冷的看着甄达,冰冷到几乎隐现憎恶,直截了当的道:“对于有人冒名‘甄大小姐’一事,有请甄老爷立刻裁决,以免令某人继续混淆视听,有辱甄府的体面。”
真是毫不留情面,甄璀璨心中隐隐一叹,明知甄达不想回应,却偏偏逼着他当众面对。
所有人都望向甄达,目不转睛,屏息静神。
在这时,一直在观察行势的李父开口说话了,语重心长的道:“贤婿,当年老夫是见你妻女双双病亡,又有太后娘娘的做媒,才将心爱的女儿嫁给你当继室。我女儿的性子虽有些高傲,自嫁入甄府为甄夫人后,恪守贤妻本分,仁智贤明贞顺节义。”他顿了顿,“老夫见这少女应也无依无靠,不如,就饶恕她年少无知,让甄夫人收她做养女,视为己出。到时候,为她寻个良婿,备上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出嫁,倒是皆大欢喜。”
李洪毅赶紧附合道:“妹婿,何不就依我爹所言,认她作养女。我二妹待庶子就如己出般,待养女自也会好。”
又是养女?甄璀璨轻轻的拧眉,‘养女’这个身份对李家而言,无疑是一个让步,同时也是最隐妥的权宜之计,确实没有比这种办法更高明的法子了。
她暼了一眼李氏,见李氏略有些紧张,估计是担心她再说出那句‘让嫡长女做继室续弦的养女?有*份。’她不说,她不仅不说,还当作没有听到。对于甄太后尊、甄达敬的人,她还不想直接公然的不尊不敬。
看了看打算一直沉默下去的甄达,甄璀璨慢悠悠的跨出了厅堂,道:“真是炎热,我要去甄宅避暑了。”
出乎意料,甄达说道:“顾嬷嬷,送她去。”
李姓之人都怔了怔。
甄璀璨也微微一诧,他此言一出,无非是对‘甄璀璨’身份的持有暂且不提的态度,那就说明他心中是认同的,只是有所顾忌。顾忌的自然是李家的感受,李家如此兴师动众而来,当然不能有所冲突,表面上还是要和和气气的。
李氏握紧了拳头,怨恨的瞪着甄达,甄达似毫无察觉般,恭敬的道:“岳父,请上座,正好可以开宴了。”
“贤婿也请。”李父表面无事,心下即惊又悸,不免有些忧虑。
甄璀璨信步从他们身边经过,神色平和的穿过凌厉的杀气,丝毫的不以为然,他们早就想杀她了。那就拭目以待,且看谁能将命熬得久一些。刚走出不远,便看到迎面而来的董姨娘。
“听说春樱又受伤了?伤势如何?”董姨娘满脸的焦急。
甄璀璨道:“无大碍。”
“无大碍就好。”董姨娘轻叹了口气,忽地瞧见了李氏的长兄,喃喃自语的问:“来了客人?”
“是啊,我要回甄宅了。”甄璀璨没再继续多言,留下茫然的董姨娘,便往府门走去。
顾嬷嬷一直在后面紧紧的跟着,不停的东张西望,仿佛是在提防什么。
有顾嬷嬷护送,很顺利的出了甄府。在巷子口拐角处,恰跟‘如意宫’的马车相遇,甄璀璨侧身让于一侧,却听马车里的侍婢道:“太后娘娘宣甄大小姐进宫。”
“何时?”原来是到甄府找她的。
“此时。”车夫已放下脚凳,将车帘掀开,示意她上马车。
甄璀璨想了想,便轻快的乘上了马车,扑面而来的凉爽使她打了个激灵。只见马车中放着几个铁桶,铁桶中放着满满的大冰块,真是消暑解热。
马车驶进了皇宫,径直驶进了如意宫。
宽敞的宫殿里摆着六大缸冰块,刚跨过门槛迈进殿中,就感觉到阵阵的凉意。金丝楠木矮几旁,甄太后身着一袭轻薄的裙衫,正在提笔批阅奏折,安禾娴熟的将奏折展开铺放在竹垫上。
甄璀璨欠身行礼,轻道:“璀璨拜见祖姑母,万福金安。”
“坐我旁边来。”甄太后微一抬首,语声温和。
“是。”甄璀璨咬咬唇,又是要学着铺奏折?她心下一叹,慢悠悠的挪过去,坐在了甄太后身旁的蒲团。
批阅完一份奏折后,安禾随手拿起另一份奏折,快速的扫了一眼,轻道:“李洪毅的奏折,道是金谷客栈的掌柜已供出是行贿六殿下才得已圈地,也是六殿下强行私卖盐和肉给金谷客栈。李洪毅请示甄太后,是否能讯问六殿下。”
甄璀璨一骇,依华国律法,受贿和私卖盐肉是重罪,华宗平有很多种无赖的法子赚钱,肯定不会做有违律法之勾当,想必掌柜的是受李洪毅的胁迫,不得已的陷害。
“果然……”甄太后轻笑了笑。
安禾也忍不住跟着笑笑,将奏折铺放在竹垫上,落井下石般的道:“六殿下像是不要命的财物也敢赚的人。”
“他赚那么多银子有何用?”甄太后沉吟道:“他喜女色?”
“前些日往他府邸送了几个女子,他都接纳了,谁知,他竟为这些女子找了一个绣荷包的针线活,以此为生计。”安禾颇为不悦,“有女子哭诉做不了针线活,他竟下令让她们学,一天绣不出三个荷包,一口饭也不给吃。”
“他好男风?”
“昨日刚送了几个男童,他就让男童在一片空旷之地挖池塘,说是要养鱼。”安禾无奈的摇了摇头,“每人每日要挖两百担土,否则,不仅没饭吃,还只能睡在院里。”
“那倒是有趣,要了我给的美色,敢如此戏耍的,他是第一人。”甄太后若有所思的道:“他也不好声色犬马,只顾赚银子。”
“他花巨额的金子买下了川黔一带的数座山林地,并雇了很多农夫去种树。”安禾道:“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东西如此舍得花银子。”
甄太后不禁笑道:“这对父子有些意思,父亲痴迷木雕,儿子种树。”
“听说他还要在京郊买数百亩地种花。”安禾掩唇轻笑,“他应是银子多到不知道怎么用。”
“有李洪毅在这案子上惦记起他,他可以省心了。”甄太后目光淡然。
安禾冷漠的道:“说的是,他平日里太过无法无天,几乎得罪了全京城的权贵,最近弹劾他的奏折也是骤多,是时候让他尝尝苦头了。”
甄璀璨一怔,难道安禾与华宗平毫无交情?怎会在此时推波助澜?一旦华宗平被请进大理寺讯问,依李洪毅对他的恼怒程度,肯定会对他用刑,只会落个非死即残的下场。
甄太后看了看奏折,侧目问:“璀璨,依你之意?”
突然被发问,甄璀璨一副略有紧张的样子,想了想,道:“璀璨倒觉得他是应该收敛一些,即使因私人恩怨牵扯到重案中,被无辜冤枉、乃至屈打成招,都是咎由自取。”
言下之意,华宗平是因得罪了李洪毅而被诬陷的。
甄太后意味深长的问:“你也认为他该尝尝苦头?”
“璀璨与他无怨无仇无恩无情,他过得好或不好,有福还是有祸,都与璀璨无关。”甄璀璨说得云淡风清,她选择了冷眼旁观,不是她不帮华宗平,而是她不知道甄太后的意图,如果甄太后已经做出了决定,她根本就没有能力说服甄太后,与其弄巧成拙,不如求稳。
甄太后隐隐一笑,提笔,在奏折上朱批:准,彻查。
就在谈笑间,华宗平便身陷囹圄,命不由己。在甄太后的眼里,所有人都命如草芥,随时为她的计谋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