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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宴席虽散心不散
“要准时将饭菜备好,少爷忙起来不知饥饱的,若是腹中饥饿了也不晓得,所以你要记准了时辰。少爷用起饭来也不想太多的,所以你要看好冷热咸淡,自己要先尝尝。”冷管家不厌其烦地絮叨着,深怕遗漏了什么。
婉苏以为自己会被赶走,至少也会被狠狠罚一顿,没想到那人只是忽地退回去,仿佛猛然想起什么,自顾自继续急速写着,直到冷管家将自己带走时都未发一言。
冷管家说是要回老家落叶归根,所以在走之前必须选好接班人。可能是怕短时间内寻不到合适的人,所以才原谅了自己的失误,婉苏暗揣。
“这是宅子里所有的钥匙,你要小心当值,莫以为宅子里只你一个人伺候少爷,便分不清自己的位置,哪怕一个小小的差池,少爷都会毫不犹豫将你发卖出去,甚至打杀。”冷管家冷着一张脸,将手里的钥匙串举到婉苏面前肃然道。“待我走了之后,再给你!”
“我晓得。”婉苏低头应下。
“怎么!”冷管家冷声道。
“奴婢晓得。”婉苏心里不悦,奈何很是理解这里人骨子里的尊卑贵贱,并不十分厌烦这个老头子。
冷管家猛地高声说话,仿佛带动腹中某处,赶忙捂住胸口半晌没再说话。
“方才来的客人,待了半柱香时辰都未离开,你便可以奉茶进去了。”冷管家用眼神吩咐,婉苏端起茶盏一路来到书房门前。
轻轻敲了门,冷少爷没有吩咐,她便不能进去,只好等在门口。
那客人似乎站在门口,因此婉苏可以听清他的话。
“就在棚户区,马也没有异常,头身分离,实在诡异。不知是何凶器,能在瞬间将人齐整整切成两段。呵,督主荐了我来,还望冷大人助一臂之力。”那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听不清自家主子的话,只听那人忽地气鼓鼓说道:“素闻冷大人博闻广记,机警过人,想不到只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大丈夫立于世,怎能自扫门前雪!在下生于梧州长在京城,还从未见过你这般冷血之人。”
仍旧听不清自家主子的话,过了许久,才听到客人继续说:“这个,倒是不成问题,家父仍旧在梧州为官,只要冷大人肯出手,在下办这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又是一阵脚步声,那客人似乎走近了书案,放下一样东西后走向门口。
婉苏不敢抬头,天晓得这身子的仇家是哪个,因此尽量不露脸,便深深低了头。
那人推开书房门,大踏步走出来。婉苏不敢抬头,只感觉到那强有力地脚步,走到自己身边时不作停留,继而走向大门。
婉苏连忙跪下,亦步亦趋进了书房,将茶盏举到头顶,直来到书案前。
又是长久的沉默,自家主子冷少爷彷如木雕般坐在椅子上,感觉得出是在思考着什么。
婉苏暗暗吐了口气,看来又要举着酸麻了双臂才罢休。
冷少爷又忽地提起笔来,刷刷刷写着什么,末了搁下笔,顿了片刻才轻轻走出书案,直来到婉苏身侧。
就在婉苏双臂发麻时,那人将一个布包递到自己面前,上面还有一张纸。
这真是个怪人,莫非不屑于同自己讲话,竟然在纸上写了吩咐自己的事,好在落款写了名字。冷临,这便是他的真名吧。
将茶盏放到书案上,婉苏接过冷临的布包,会意后便出了书房,将布包放到自己屋子里。
接下来的几天平淡无奇,婉苏一直跟着冷管家学习如何伺候冷临,直到那日清早,冷管家离开的日子到了。
收拾好一应物事,冷管家一步一回头地来到门口,相送的只有婉苏,书房依旧门扉紧闭。
“我都写下了,你拿着,日后小心伺候着,不可有半点闪失。主子话虽不多,但心思通透着,若是有半点不敬或是奴大欺主,仔细你的脑袋!”冷管家仍旧不厌其烦地恐吓着,试图从心底叫婉苏惧怕,从而兢兢业业做事。从中指上的铁环取下钥匙串,连同一本小册子交到婉苏手中。
婉苏诺诺称是,并不厌烦这个带些固执的老头,看得出,他并不是个坏人,至少没有害人的恶意,只是太过担心自己的主子罢了。
“冷管家,这是少爷给您的包袱。”婉苏将冷临给的包袱拿出来,按着他的吩咐,直到冷管家离开之日才拿出来。
冷管家将左手从胸口处放下来,颤抖着接过来,眼睛又泛起了一层水雾,再看一眼书房门,狠狠心猛地转头离开,佝偻着背渐渐消失在街口。
慢慢关上门,背靠着木板看着整个宅子,婉苏忽然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希望能躲过这段时日,借助这个怪人的家,躲过那人的追杀。
深呼吸一口气,婉苏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如果忽略那个几乎从不走出书房的冷少爷,自己才算得上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婉苏步履轻盈,正神思畅游间,猛地想起炉子上还炖着冷临的桂圆粥,立马一溜小跑奔向厨房。
炉子的火依旧很旺,婉苏赶忙猛加了一勺糖,想起冷管家说冷临喜欢吃甜的,又加了一勺。炉子很烫,手忙脚乱间连撒在手背上的糖都来不及擦掉,便端下了锅。
冷管家说不能误了时辰,婉苏便赶紧盛出来晾着,时间紧急,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吹起来。
直到确定不会烫着人之后,这才用托盘盛了端过去……
冷管家再也止不住泪,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城。他也不想离开冷家,只不过身子早已成了强弩之末,怕是时日无多,留下来不仅不能继续照顾冷临,死在他的面前还会叫他伤心。
所以他谎称回到梧州老家落叶归根,而不是死在冷府。
冷管家抹了一把老泪,再一次回头看了看城门,熙来熙往的人们进出着,无人注意到一个神情落寞的老人。许是最后一次再看一眼这城门了,冷管家坐在路边树下,打开冷临的包袱。果不其然,是一包银票,足有五百两。
总有些人带着钱财登门造访,形形□,收下银票后,主子便昼伏夜出,不知忙些什么。
这些已经用不上了,冷管家正寻思着怎样将银票给回去,猛地看到一张纸。拿起来凑到眼前,未及看清纸上写的字,便觉心口一阵剧痛。这次不同以往,疼得他只觉天旋地转,已知时日无多的冷管家忽然有些后悔,忽地想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看看他一手带大的少爷,哪怕偷偷瞧上一眼也好。
下意识地往回爬去,可只爬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一阵山风吹过,那张纸随风飘了一段,又静静落下,随着冷管家去了。没有浓墨淡彩,纸上只有一句话,冷管家已经看不到了。
“冷伯伯,你要离我而去吗?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已经一整日,冷临站在窗前,久久注视着大门口,默念着那张纸上的话,终究等不到他想等的人。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冷临垂了垂眸子,慢慢走回书案后,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静静坐着。
气喘吁吁的婉苏来到门口,调整了呼吸,待到平缓了些才打开门,又跪了下来慢慢来到书案前。
冷临端过粥碗,不知饥饱地吃了起来。
婉苏晓得自己的厨艺不佳,料定冷临绝不是因为美味才这般的,而是他已经一日未进食。
不过不论如何,婉苏都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应该可以同这个怪人融洽相处下去,各取所需。
因为快步跑过来,婉苏身上发了些汗,手上还沾着糖,便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自己也是忙得有些肚子饿,便不争气地凑到嘴边舔了舔,猛地瞪大双眼。
为何是咸的!那粥里的!莫非误将盐当作了糖!婉苏吓得头皮发麻,猛地抬头看去。
暗影里的人也猛地看向婉苏,婉苏虽看不清他的面目,却能感觉到他很是平静。
婉苏惊得不轻,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赶忙低头,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谁想他顿了顿,也慢慢低了头,仍旧不亦乐乎地吃了起来。
难道他不怕咸!婉苏怎么都想不明白,直到他吃完后四处找帕子,这才回过神来,将随身带着的帕子递上去。
冷管家吩咐过,他总是丢三落四,所以婉苏需要将一切都准备好。
冷临接过婉苏手里的帕子,盯着这个有些心思、有些战兢、有些乖顺、虽然低眉顺眼却又浑身满是永不服输劲头的小丫头,直到嗓子有些紧,这才开口道:“起来,为何总是跪着?”
婉苏听了这话有些气急,早已忘记了方才的诧异,心道莫非冷管家不听了你的话才这般吩咐的吗?婉苏慢慢站起来,回味着他方才的话,他的声音清冷安静,仿佛能走进人心一般,又仿佛刻意保持着距离,并不像当初想象的那般。
“因为您是主子。”婉苏想了想,下意识地违心说道。
“此后在我跟前,不许说谎。”默了半晌,冷临说完这句话便起身走出书房。屋内昏暗,婉苏仍旧没有看清他的脸。
婉苏半晌才反应过来,收拾了碗筷回到厨房,舀了一勺盐,狠狠心放到嘴里,立马找茶水喝。
直喝了三大碗茶,婉苏这才歇下。睡睡醒醒,半夜起来如厕,路过冷临的上房,听到里面也传来茶杯碰撞的声音。
看来嗓子也被咸到了,可谁叫你硬撑着面不改色吃完了呢?婉苏琢磨着,如厕回来后溜着墙根往回走,忽地感觉到什么似的,回头看去却不见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