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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到七八层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喘了,任燚能感觉到自己的汗在顺着胸脯往下淌,有些刺痒。
这时,无线电里传来许进的声音:“任燚,你们到几层了?”
“第十层。”
“我刚刚接到消息,十三层电梯可能有人被困。”
“好的,我派两个人过去。”任燚让王猛的一个班长带了两个人去查看电梯,其他人继续往上跑。
这栋公寓东西各有两个楼梯,起火点靠近西侧,所以他们从东部楼梯上楼,在艰难地爬上了21层后,每个人都气喘如牛、双腿发软。
21层已经烟气弥漫,但不怎么见明火,多半是在吊顶里燃烧。任燚扶着墙蹲在地上,喘道:“休息20秒。”
任燚在心里数了20个数,然后指挥道:“王猛,带他们拼接水带,刘辉,跟我上去探一探。”
“是。”
任燚和刘辉带好面具,顺着楼梯上了22层。22层楼道里浓烟滚滚,火势熊熊,任燚小心翼翼地打开楼梯隔间门,一股汹涌地热浪袭来,令他毛孔都炸开了。仅从楼梯口判断,东侧他们还勉强能进去一些,西侧是一片被红黑炎烟包裹的修罗场,谁也不知道里面情况究竟如何。
任燚让刘辉留在22层,他自己又上了23层,23层不是起火层,但看上去并不比22层好到哪儿去,他一边往下走,一边问道:“王猛,水带接好了吗?”
耳机里传来王猛夹杂着噪音的声音:“接好了。”
“咱们分两组,你带队搜23层,我搜22层。每个人,都把空呼下限报和谐警时间设置为15分钟,只要一响,必须立刻撤出火场,听明白了吗。”
“是。”
任燚将两个人留下来负责开闭消防栓阀门,自己抱着水带,率先冲进了火场。
火场温度高的吓人,穿着战斗服,任燚仍觉得皮肤好像要被烤化了,每一个毛孔都刺痛难忍,往前走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他咬牙道:“给水。”
水带给水之后,水压险些将任燚带一个跟头,还好崔义胜和他一起抱住了水带,他们对着走廊上的火扫射了一番,勉强压下火势及降温后,开始一户门一户门地搜救。
东侧一共有六户,用的都是统一的外开防盗门,根本踹不开,几人用力拍门,并大喊着:“有人吗,消防员!”
“地上有人!”丁擎的红外成像里出现了一团伏地的影子。
他们跑了过去,发现走廊里倒着两个人,背部和手臂均被烧伤,但还有脉搏。
这时,一户门内也传来微弱地求救声,他们率先用工具破开了这一户的门。
刘辉带着一个战和谐士跑了进去,从浴室里找到一对父子,父亲还有意识。
他们将搜救到的人扛下了楼。
剩下的几户已经没有动静,他们只能一个一个地撬门,其中两户是空的,另两户的人皆已死亡,而最往西的那一户,由于靠近起火点,受热辐射过高,防盗门严重变形,两个人撬了半天也撬不开。
任燚果断地道:“锯开。”
他们换了链锯,硬生生在防盗门上切割出了一个勉强能够成年人通过的洞。
割完后,任燚伸脚踹开了里面的木门,屋内已是一片火海,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将水枪伸了进去,对着屋内扫射,待火势得到控制后,任燚从洞里爬了进去,同时大喊道:“消防员,有人吗!有人吗!”
“任队,快点,这里火压不住了!”
任燚将三室三厅都搜了一遍,在搜到最后的主卧时,他俯身看向床底下,发现了两个小孩儿。
民宅起火时,有些地方是人逃生和躲藏痕迹最重的,比如窗户、门口、浴室、床底,这些都是他们搜寻的重点,尤其儿童最容易躲在床底。
任燚将两个昏迷的孩子抱了出来,一左一右地夹在腋下,冲向了客厅。
“掩护,快掩护!”刘辉叫道,他和一个战和谐士抱着水带往任燚周围喷射。
任燚跑到门口,将两个孩子依次递出了洞口,最后自己爬了出来。
战和谐士们将受伤的人一个个送下楼。
任燚用力喘着气:“咱们往西边进吧,能进多少是多少。”
他们用水枪压阵,试图从火海里抢出一条道来,但水遇火后蒸腾出来的高温蒸汽令他们的境况变得更差,他们勉强又找到了一户,费力地进去后,发现是空的。
“任队,前面应该就是起火点了……太热了,真的过不去人了。”丁擎拿出测温仪,把手远远地伸了出去,“这个距离都有七百多度,前面肯定一千多,门都化了。”
耳边传来玻璃炸裂声,紧接着,头顶的吊顶又传来松动的吱呀声,任燚叫道:“撤!”
众人一起往回跑,带火的吊顶落在了丁擎身上。
他们赶紧往丁擎身上喷水,其他人将他从掩埋物下拖了出来,丁擎摆着手:“没事,我没事。”
王猛的声音传来:“任燚,我这里需要支援,放弃22层吧。”
任燚看着如人间地狱一般地火场,知道前面真的寸步难行了,他道:“丁擎,你战斗服烧破了,下楼吧。”
丁擎起身看了看:“就一点破洞而已。”
“下楼。”
“任队!”丁擎叫道,“没烧穿,只是表层而已,我真没事!”
任燚看着丁擎那双坚毅地、明亮更甚火光的眼眸,沉声道:“走吧,跟我去支援王队长。”
23层比22层的情况好一些,王猛带的两个班已经成功救出了好几个人。只是吊顶、墙皮不停地噼里啪啦往下掉,几乎处处是陷阱。
这时,现场还剩下六个战和谐士,他们的空呼报警器都陆续响了起来,他们抢着时间,合力将最后两户门破拆,终于将一整层楼都搜索完毕了。
任燚下了命令:“撤退。”
众人开始往下走,刚下了一层楼,对讲里传来许进的声音:“任燚,钱悦在24层发现一户八口人,需要支援。”
任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空呼,不足五分钟了,他道:“马上到。”
“任队……”
任燚快速说道:“20层以下没有火,你们六个人留两个空气瓶备用,剩下的都给我和王队长。”
众人面面相觑。
“快啊!”王猛催道。
其中四个人拆下了自己的空气瓶,递给了任燚和王猛。
任燚道:“马上下楼!”
他和王猛一人拎了两个空气瓶,冲上了24层。
任意切换了频道,“钱悦,我是任燚,你们在哪一侧?”
“中间,快点,这一户人太多了,老人就有四个。”
俩人上去之后,在浓烟中搜索着方向,终于,循着声音找到了钱悦等人。
钱悦正在指挥战和谐士们将人往楼下抬,人手严重不足,他朝任燚吼道:“有两个老人腿脚不便,你们得背下去!”
任燚给自己换了一个空气瓶:“来吧。”
这时,只听着里面有人喊道:“阿姨,不要拿东西了!快走!不要拿了!”
一个年轻的小战和谐士将一个中年女人从屋里硬拖了出来。
王猛观察着头顶如海潮一般地火浪:“要闪燃了,必须马上撤了!”
任燚背起一个老人,用直发抖的腿肚子撑住了巨大的负重,咬着牙往楼梯口走去。
“我的镯子,我的镯子呀!”女人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你不要命了,不要拿了,快走!”
“快拦住她——”
突然,任燚感到脚下的楼层猛烈颤抖,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他和王猛都被震得一个趔趄,摔倒在楼道口。
任燚爬了起来,脸色一片惨白,他和王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看到眼前的情景时,俩人都僵住了。
楼板塌了。
24层的地板,也就是23层的天花板掉了下去,又砸穿了22层的天花板,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两层楼的坑。
而掉下去的人被压埋在废墟和浓烟里,不见了踪影。
钱悦凄厉地吼了一声,其他战和谐士也快疯了,一边大叫战和谐友的名字,一边扯下身上的绳索想下去救人。
任燚一把抱住了钱悦:“钱悦,冷静,不能从这里下去,这里不安全!”
“放开我!小周在下面!”钱悦推开任燚。
“从23层下去,这里太高了!”任燚吼道,“钱悦!”
钱悦一把拽掉了面罩,狠狠地抹掉了眼泪,颤抖着说:“下、下楼。”
任燚抓着对讲:“参和谋谐长,23层需要支援,楼板塌陷,有战和谐士受伤,需要支援!”
“收到。”
钱悦哽咽道:“任燚,你们快把受伤的人带下楼,我去救我的人。”
任燚沉声道:“钱悦,不要冲动,等救援來。”
钱悦没有回答,带着两个人火速下了楼。
任燚和其他几人背起受困人员,艰难地往楼下走去。
当他们好不容易回到地面,将人交给急救人员后,任燚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几个人想过来扶他。
任燚脱掉面罩,摆摆手:“让我坐一会儿,钱队长那边怎么样了?”
崔义胜摇头:“不知道,上面到底怎么了?”
“楼板塌了,一个小战和谐士被……”任燚声音愈发颤抖,几乎说不下去了。
众人沉默了。
“任燚。”一到沉稳清明的声音在任燚耳边响起,就像灼热里注入一抹凉意,哪怕只是一瞬间,也缓解了疼痛。
任燚抬起头,就见宫应弦正站在自己面前,他弯着腰,夕阳的余晖从背后打了下来,令他的俊脸忽明忽暗,也不知道那脸上的担忧与沉重,是否来自于光影的渲染。
任燚怔怔地看着宫应弦,眼眶一热,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很想哭,因为他眼看着一个年轻的战和谐士被掩埋在废墟之下,生死未卜,可他是指挥员,他不能哭,只是在面对宫应弦的时候,他竟有种遏制不住的冲动。
他这是怎么了。
宫应弦蹲下身,递给他一瓶水,低声道:“你还好吗?”
任燚点点头,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着,一口气将整瓶水都灌了进去,而后扔掉水瓶,他又摇头道:“不好。”
宫应弦抬头看了一眼高楼:“我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
“我曾经在里面。”
任燚知道宫应弦在说什么,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他该说什么。他想起他刚刚救的两个孩子,当年的宫应弦,是否也跟他们一样,曾无助而恐惧地躲在床底下?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人间悲剧要一遍又一遍地发生?!
宫应弦朝任燚伸出了手:“起来吧,无论是谁干的,我一定会查出真相。”
任燚怔了片刻,反握住了宫应弦的手,被宫应弦从地上拽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从宫应弦手中传来的力量,强大的、厚重的力量,令他感到一丝安心。
宫应弦深深凝望着任燚:“我们,一起查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