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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南襄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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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襄11

    沈括撑开眼皮望着她,突然觉得,一直以来,他对长萦公主似乎有很大的误解。

    她声名狼藉,豢养面首,嚣张跋扈,沈括早有耳闻。公主府就在他的首辅府旁,某天发觉隔壁府上有人在看着他,目不转睛的视线,仿佛视他为囊中物。

    得知是长萦后,下意识感到厌恶。

    她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自己又怎会这样恰好地遇上她,她有何目的,是否真的勾结了西凉国……

    “公主……将吃的,穿的,都给了我,如何赶路?”

    翎光摇头:“我不饿的,你吃吧……毕竟可能是最后一餐了,”她声音细微,眼带怜悯,“沈大人,要不你走之前,先把我的死穴解开吧?”

    沈括强忍着喉头的腥甜,没有吐血。

    “殿下先走吧。”

    “……好吧,那我回城去搬救兵去了,你多保重。”

    翎光就像迫不及待躲避他这个瘟神一样,灵活地跑远了,沈括从没见过,哪个世家贵女、一国公主,如她这样“身手敏捷”。

    将手伸进她留下的小包里,摸到了瓜子、花生、蜜饯、芝麻糖。

    他已经没力气嗑瓜子咬蜜饯了,将芝麻糖含在嘴里,是街头巷尾常见的味道,他小时候也吃过的。

    芝麻糖慢慢在嘴里化开,漫入四肢百骸的温暖和疲倦,冰雪纯净的气息里,那白狐裘上散发的温香,萦绕不散。

    “咯吱、咯吱……”翎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翎光还没走出去,体温正在下降。

    “阿秋!”她打了个喷嚏。

    “我走的方向应该没错吧……”

    远远地,翎光看见了火光,听见了搜寻的声音。

    “神武军!”

    翎光认了出来,连忙朝他们跑过去。

    “何人在此?!”

    数十把□□对准了她,翎光马上掏出佛珠:“我是长萦公主!”

    “公主?!”

    长萦公主养在深闺,这神武军官兵并不认得她。

    但认得她手中之物。

    “那是,沈大人的佛珠?!你为何会有此物!”

    翎光一五一十说了:“他重伤快死了,这是地图,你们快随我进去找人吧,别耽搁了。”

    官兵看了她一眼,立刻道:“公主万金之躯,我等应先派人送公主回府。”

    “哎呀,别啰嗦了!快走吧!你们派个人去我府上知会一声,说我还活着就行了。”

    翎光怕去晚了沈括就真的死了,这死穴怎么解?

    这些官兵显然是怕她拖后腿,更怕她出事担责。

    没想到翎光问他们借了一件兵甲披在身上,戴着御寒的帽子,打着火把一路走在最前面,步子哼哧哼哧的。

    走了个时辰,才找到被埋在草和狐裘底下,气息微弱的沈括。

    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已然结冰,浓眉和睫毛都被染白了,神武军立刻就地扎营,在洞中烧火取暖,军医替沈括重新包扎疗伤,翎光蹲在沈括身旁:“沈大人,沈大人……”

    见他没反应,翎光焦急地问军医:“他会不会不醒了啊?”

    军医道:“大人身受重伤,又在这天寒地冻间待了十个时辰,幸好有这狐裘保暖,不然沈大人定是要一命呜呼了。”

    翎光呼出口气,眉心松展:“沈大人没事便好。”

    军医劝她去休息:“公主尊贵,这里有我等便好。”

    翎光摇摇头:“我没事。”

    她继续坐在沈括身旁,一刻也不离开,还叮嘱军医:“他如果醒了,一定要喊我。”

    不远处传来神武军的声音。

    “长萦公主好像许配给沈大人了。”

    “以前听她名声,还以为是负心寡情之人,没想到有情有义,待沈大人这般情深义重!生死不弃,令人敬佩!”

    “看来,道听途说来的那些,多半都是些谣言。”

    翎光烤着火,吃了些神武军随身携带的干粮,有些犯困,她抱着膝盖,脑袋一颠地一颠地快睡着了。

    沈括睁开眼时,浑身处于极暖和的状态,左右都有火堆,身下铺着草和干净的衣衫,身上还盖着那件做工精细的白狐裘。昏迷之际,沈括便听见了动静,知道神武军已经找到他了。

    头微微一偏,目光瞥见坐在他身旁,下巴撑在膝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子。

    以前他觉得她貌如修罗,相由心生,直到方才,还觉得她聒噪,现在突然不这么觉得了。外面天色已亮,橘红的火光炙烤着翎光的脸庞,白皙肤色染被成暖融融的金红色,闭着的双眸安安静静的,垂着的睫毛显得模样乖巧。

    原以为她会回京,没想到她不仅这么顺利找到了神武军,还回来了。

    那边,军医看见他人醒了,连忙走来,喊道:“沈大人!你终于醒了,只要醒了就好办了!”

    沈括摇摇头:“别吵。”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军医“啊”了一声,瞥见一旁的公主殿下才明白过来,马上摆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蹲在沈括身旁,一边替他换药,一边低声道:“大人腰上和腿上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上,但胸口还有一道掌伤,这掌伤……实在有些蹊跷,是属下没见过的路数。”

    沈括“嗯”了一声,目光跨过他看了眼翎光,很快收回了视线,看见一旁的另一个身着兵甲的官兵,喊:“凌泉。”

    这是他身边亲兵,伴随他左右多年,后来被沈括塞进神武军中历练,做了个领头。

    “属下在。”

    “西凉奸细,可有抓到?”

    “这……”凌泉犹豫了下,摇头,“属下办事不力,大人责罚!”

    沈括道:“那人,很可能是徐淖麾下的西凉魔,兄弟武功高超,一个擅掌法,一个擅易容术,一个擅隐匿术,神武军失了他们的踪迹,也实属正常,这人赶赴南襄,一定是为了营救徐玄周。凌泉,你立刻派人送信禀明圣上,全京戒严,发现可疑人等当即羁押,让人盯紧公主府,确保徐玄周……”

    听见“徐玄周”个字,原本睡着的翎光,突然被唤醒了般,睫毛动了动。

    一直注意她动向的沈括,声音立刻收了。

    凌泉心领神会:“属下这就去办。”

    翎光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大概只听见了“徐玄周”个字,迷蒙地睁开眼,而后目光对上一双冷静的凤眸,翎光立刻清醒了:“沈大人!”

    “你醒了啊,太好了!”她扑到他身旁去,眼睛里的亮光迸发,“快帮我,帮我解穴!”

    沈括盯着她。

    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回来了。

    他慢慢抬手,本来要在她身上随意点几下的,然而却没什么力气,最后手指软趴趴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解了。”他敷衍地说。

    翎光:“?”

    翎光:“解穴是这样的吗?这么简单吗?”

    “是。”

    翎光皱眉:“不对吧,你是不是耍我了,我记得你点了这里、这里……”她甚至大概记得她点了自己身上的何处。

    意识到自己太过敷衍,引她不满,沈括说:“下官现在没力气。”

    “那你快喝点水,吃点东西!”

    “好。”沈括说着,不知从哪摸出一块芝麻糖,含在了嘴里。

    翎光低头看着他:“我给你的零嘴,你还没吃完么?”

    “吃完了。”

    “哦,那你将我的小包还给我吧,那是我自己绣的,不能留给男子,会招人闲话。”学女红的时候,嬷嬷便说过这句话,尤其是即将嫁为人妇,万不可像从前那样。

    沈括沉默了下,伸手将她的包还给她了,翎光一看里头还有这么多吃的:“你都没吃吗?”

    “……不爱吃。”

    “哦,那太好了。”翎光刚好肚子饿了,背过身去剥花生,然后喊军医:“给沈大人喂点东西吧,瞧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太可怜了。”

    进食完后,沈括认真地给翎光“解穴”:“好了。”

    翎光放心了:“沈大人,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才回京?”

    “即刻启程回京。”沈括撩开身上的白狐裘,伸手还给她道:“既要避嫌,公主的狐裘莫要忘了。”

    回京之后,进宫觐见皇后,翎光说自己被推下山崖,命大挂在树上,落在水里,这才没有受伤。

    皇后口中说那对她图谋不轨的僧人已经自尽身亡,又说定要彻查此事。转头皇后将侄女赵婉婉叫来宫中,狠狠叱骂了她一顿:“你再恨灵杉,也不该如此贸然行事,险些将你自己搭进去!”

    赵婉婉跪在她身前,脸庞梨花带雨道:“姑母,我没有想杀她,我只不过想让她名声扫地,毁容罢了!姑母,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

    “本宫现在还要替你遮掩罪行,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幸好本宫第一时间发现那僧人不对,将他解决掉,不然你这次……就是本宫贵为皇后,你爹是大将军,也护不住你!”

    回京的马车上,翎光坐在车上一言不发。

    香岚问她:“殿下,皇后说了会帮您彻查此事,定饶不过那幕后指使!”

    翎光将脸搁在马车窗户边,安静的声音道:“我知道幕后指使是谁,皇后也不可能抓她。”

    香岚一愣:“殿下?难道,凶手是……”

    “嗯,应当是赵婉婉,不然,哪能让皇后娘娘冒着风险替这凶手遮掩?本该严加审问那僧人的,却让他死在了回京途中,还谎称是自尽。”

    “那!那咱们……咱们去面圣,她赵婉婉是将军之女,您也贵为公主!定要讨回公道!”

    翎光摇头:“皇上也不疼爱我,我是先帝之女,找他有什么用。”

    “那,那咱们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殿下有什么主意吗?”

    翎光:“我还没想好,反正,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回到府中,便看见庭院中放着十个大箱子,箱子上拴着红绸,翎光吃惊,问长史:“这些是什么?”

    长史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这些啊,都是聘礼。”

    翎光:“聘礼不是送过了么……难道还有世家公子来向我提亲啊?”

    长史:“方才沈大人又命人送了十箱来,说是凑够八十八抬,来迎娶殿下。”

    翎光震了一把:“沈大人这么有钱啊?他是贪官?”

    长史:“……沈大人虽出身不高,是南方商贾世家,可家业还是丰厚的。”

    “原来是这样。”翎光让人把东西全部送到库房锁起来,又问远志,“我不在的这几日,徐公子还是不吃不喝吗?”

    远志回想道:“徐公子闭门不出,将门关得死死的,更别说吃东西了。”

    翎光:“看来我不在,他胃口还是很不好啊,看来,不是我影响了他的胃口,而是他这个人本来就没胃口。”

    远志:“是的,他就是很让人倒胃口。”

    隔壁沈府,监视公主府的亲卫凑到脸色苍白,身上缠着绷带,只披了一件玄色外衫的沈括耳旁禀报:“徐玄周在公主府上没有动静,公主回来后,也并未去看他。”

    “她收到聘礼,什么反应,打开看过吗?”

    “公主……打开看过。”

    “说什么了吗?”

    “她……说您是个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