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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水阁。无风,佛像前的轻纱却无风自扬,耳边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乐音。
朱明森身着狐狸白裘,对着佛坛,手持三支香,毕恭毕敬地敬香,表情庄严肃穆。那张饱经风雨的脸,不比边上后生的俊美,却有一股陈年的醇味。
但是他的为人处世却不似陈年酒,这一点,慕容成双便是再清楚不过了。
朱明森插完香,双掌合十默念了一阵,依旧是虔诚无比的模样。
佛香的气味萦绕,不大习惯这样气味的赵惊满轻轻揉了揉鼻端,面上仍然是微笑着的。赵惊满习惯了这样的微笑,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有九成的把握,维持这样温良无害的笑容。
一水阁主敬香完毕,转过头,对那坐在轮椅上的后生问道:“赵二公子,难得来一趟,不表示一下对神明的敬意吗?”
言罢,这男人又取来了一束香,交给了赵惊满。
赵惊满笑笑,没拒绝,也是毕恭毕敬地敬了香,然后,小心地问道:“阁主这次广招贤士,可有难言之隐?”
他指的是,数日前,朱明森发帖昭告江湖,说是一水阁纳新。
此举,不禁引起了诸多人的揣测。
人言,一水阁内讧将至,祸起萧墙,故不得不更换血液。
而这一水阁主朱明森,却悠哉地此上香,从他那张沧桑却不苍老的脸上,丝毫瞧不出焦急之情。
赵惊满正欲接着问下去,朱明森却是开口了。
“请神时候,水之供养,花之供养,香之供养,灯之供养,缺一不可。”男人悠悠道。
赵惊满选择静静地听男人讲下去。
“而我,缺的却是一尊菩萨。”朱明森继续说道,讲的话却叫聪慧如赵惊满者,一头雾水。
男人见此,摇头,摆手道:“你还是比不上你堂兄。”
赵惊满听此,缓缓地低下了头,恭敬道:“晚生这就退下。”说完,他推着自己那轮椅缓缓下去了,手上有青筋暴起,一点点描绘出主人藏起的愠怒。
朱明森没回头,他仍然是看着那神像,悠悠地吸了一口气。
一水阁主朱明森,没人会知道这人的想法是什么,所以当这人发出了否定的时候,最好的对策就是,退下。
这点,连猖狂的晚锦庄主都不会逆其鳞。
朱明森奉神,却不信神,若他信神,他便该信天道轮回之说,但事实是,他一手血腥满身杀债,这样凶恶的人,自然是不相信神的。
何况,他前不久还刚刚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慕容成双曾经的手下。
留雁村,旗叶集必经之地。今夜,李漠和他的主子将赶到留雁,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天色渐变了,午后出发时候天色虽阴沉,但也算正常,现在看来,就显得怪异。
明明暮色未至,天边却出现了一轮月,同时,粉色的红光在天际打滚,残留着暗淡的殷虹。
李漠伸手撩开帘子的时候,一抹红光就洒在了他的脸上,他看了会儿天空,复拉下帘子看向在坐于另一侧的人。
他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头。
因为他发现,东方不败打起了瞌睡。
李漠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人这样不设防地在自己面前,除了第一次那意外的打扰。
现在他在这端惴惴不安地看着东方不败,眼前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双眼,朱唇微启,呼气若兰,李漠感到自己的脸有些烫。
外头赶车的车夫估计是累了,李漠感觉到车速有些慢了下来,但是不打紧,他喜欢慢下来。
这样,他或许能和东方不败呆上更长的时间。
然而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马车渐停下了,李漠探出头欲去查看发生了何事,只见马前自己请的那车夫已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衣的陌生男人。
男人眼中露出了杀气凶光,热腾腾的,和李漠的眼神撞到一块儿去了。
男人手中的刀还淌着热血,明晃晃的刀身上沾着血好生刺眼。
李漠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心脏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谁!”
他故做强势道,却被那杀手给无视了,杀手瞥了眼这单薄的少年,直接给拽住了他的头发就把他拉出了车厢,一把朝外头扔了出去。动作干净利索。
被狠狠摔出去后,李漠感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断掉了,几块尖利的碎石在身下划出了血口,痛楚一拥而上。然而叫他最担惊受怕的是,车厢里头的男人。
“咳咳……住手!”他无力地仰面伸手,却如同垂死挣扎一般,并没引来杀手的半分注意。
杀手一把拉开了车帘。
安睡的男人阖眼,静静地靠在一旁,同时还有一只看上去肥蠢的鸟停在肩上,也在睡觉。
这画面很美,但是杀手不懂欣赏将死之人的美。
手中刀伸出,破空下斩,白光闪动,然后,即可顷刻夺命。
然,下一刻,刀身落地的声音响起。
血悄无声息地流出,很慢,他几乎不知道在何时,自己的眉间就被开了个小洞。
这是他脑海中的最后一个画面。熟睡的男人睁开了眼,藏于指间的细针射出,白光犀利。
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死在谁手下,因为上头叫他杀的那个人叫董方,而杀他的人是东方不败。当然,他也不需要知道。
东方不败看着那黑衣男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冷笑一声,一脚将死尸踹出车外,那男人的尸体在地上滚了一阵,刚巧就碰到了同躺在冰冷地上的李漠。
李漠看着额头正中冒出个血洞的男人,瞳孔不禁放大。
讶异、惊恐、慌乱,崇拜……这心间,有太多的情绪。
东方不败瞟了一眼李漠,跨上了马背,手中马鞭一挥,裹着风,将少年整个人卷起,直接就给扔回了车内。
“坐好。”男人淡淡道,却叫李漠心中有了悸动。
他从后头偷偷看着东方不败的一袭红衣如火的身影,视线从紧窄的臀部慢慢移到挺直的背脊,再滑到修长的颈,接着又向下移到臀处。
身上的痛楚,心上的惊恐,仿佛又在一瞬间被遗忘了。李漠暗暗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沫。
东方不败驱马前行,路边雪未完全消融,速度不很快,不过他知道,一水阁的人大概也不会比自己快,不过就算他们快,也得等自己。
因为他是贵客。
东方不败笑笑,这次杀手的动机,他已知晓。
马车于留雁村停下之际,天边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东方不败皱眉,下马,查看了一下车内的李漠,发现他还有气在,就把人给拎了出来,交给了一白发鹤颜郎中,然后转身走开。
金莺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他抱臂独立于郎中家门前,脑中正回放着一些事情,身边却有了一阵脚步声。
他余光扫去去,瞥见了一个陌生的俊朗男人,没打伞就走进了门檐下。
东方不败见此,并不转头,仍是缄默着,只当这是个避雨的路人。
男人不说话,安静地在他身旁站着,半饷,那金莺儿飞回了,这肥鸟不知为何,看到此陌生男人就展开了攻击,用红色的喙猛地朝男人啄起来。男人躲闪着,却并不伸手捉这鸟儿。
东方不败挑眉,有些讶异地转头看去,唇边露出了一丝好玩的笑意。
男人一手挡着那肥鸟,眉头蹙起,却没有怒意,倒像是无可奈何。
东方不败笑笑,努唇发出清脆哨音,然后那肥鸟就扑扑翅膀回到了自己主人肩上。
男人对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东方不败漠然,只是将视线游弋到门外的雨帘上,叮叮咚咚,雨水自飞檐溅出,水声清越。
东方不败在看雨。
而他在看东方不败。
与此同时,包扎好伤口的李漠也在看着站在门前的两人,好不容易有了血色的脸庞瞬间又苍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