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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感觉,比碧琼胡畔的烈火焚身之感,没有好上多少。
好像寒冰凝成的刺,尖利,冰冷,没有一丝迟疑地刺进了瑰画的心脏,千丝万缕渗入血脉,剧痛如潮水一般向她袭来,她瞪大眼,看着眼前仿若野兽的柳七,却忽然想起了那一夜在碧琼湖畔,她从睡梦中惊坐而起,面前便是尚弦俊逸的面孔,离她也是这样近。
然而这剧痛只持续了片刻,一股暖流自心口散开,抵住了寒冰的侵入,用柔和却不容退让的力道,将冰冷之感霍地推出了瑰画的身体,说不出的温暖舒服。
“唔”瑰画眉头一皱,终于轻哼出声来,柳七出手的十分突然,她连惊叫都来不及,如今这股暖意化解了疼痛,让她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大起大落之间,反而有几分不适应了。
面前的柳七的反应却比瑰画要强烈几倍,他猛地睁眼,一声低吼,竟是倒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石壁上。
“你……”瑰画喘着粗气,指着柳七,说不出话来。
“锁心印。”柳七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惨白的脸上浮起愤恨之色,冷冷盯着瑰画,“果然,果然是你,快把穹苍玉给我。”
“什么……穹苍玉?”瑰画心有余悸地向后退了几步,白着脸看着柳七,心里终于生出几分惧怕之意,懊恼自己方才怎么能和这杀人不眨眼的妖狐扯闲话,差点就把命扯没了,“你究竟要怎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柳七直起身子冷笑道:“你别装傻,穹苍玉就在你的身上,快给我,否则我杀了你。”这样说着,却没有向她踏出一步。
看来这穹苍玉就是邱婉抓来自己的目的了。
难道自己的原身仙宝名字叫做穹苍玉?
瑰画呼吸顺畅了些,定了定神,见柳七眼神中的警惕忌惮之色,便知道他多半是在吓唬自己,可是狐族向来狡猾,这厮瞬间变脸的本事又如此强大,不知会突然发起什么坏心,还是小心为好,于是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交不出来,邱婉将我迷晕弄到这里,你们肯定搜过我的身了,我身上哪有什么穹苍玉。”
柳七果然不再动作,只冷冷盯着瑰画,眸中闪过一抹恨色。
柳七既然知道仙器的事,又如此要引得瑰画一行的注意,恐怕也知道有尚弦的存在,敢如此胆大妄为,必定是有所准备。
看来自己的原身还真不是一般的级别,想必真是件了不得的宝物,否则一个狐妖怎么会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与真仙抢。
不过现在可不是得意的时候,瑰画一边警惕地盯着柳七的一举一动,一边盘算着如何拖延时间,刚好她也一肚子疑问,便开口去吸引柳七的注意力。
“你说的穹苍玉,究竟是什么东西?”
柳七扫了她一眼,表情却瞬间恢复成了纯真无辜的模样,好像刚才恶狠狠的情状是别人的幻觉,他拍了拍衣摆,细声细语道:“唉,说起来,你也是个有来历的人,这东西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不过嘛……”
瑰画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忙问道:“不过什么?”
柳七妩媚一笑,正要回答,石室的地面却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有只巨大的怪兽狠狠地剁了一脚,紧接着低低的轰鸣声自地下响起,整间石室剧烈的摇晃起来。
柳七略略一愣,随即大惊失色,飞身拉起瑰画向着另一边的墙壁跃去。
瑰画被拽的胳膊生疼,无奈又挣脱不了,只得被拉着向那道墙跑去。
只是她心中十分高兴,眼见着石室一副要坍塌的样子,柳七又如此慌乱,想必是尚弦和紫黎冲进来来救自己了。
闪过念头的瞬间,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身后的墙壁“嘭”地猛然破开一个洞,扬起的滚滚石粉尘灰之中,一道白光带着微蓝的幽火如流星一般向着自己直冲而来,带来一阵猛烈罡风,连瑰画这个没有道行的人都感觉的到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
柳七脸色一变,丢开瑰画,硬生生转了个身子,不敢硬解,如此使力常人定然是无法平衡落地的,只是他是妖族,毕竟比凡人强上不是一星半点,身体跃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竟稳稳地站住了。
瑰画灰头土脸地跌在地上,磕到了肩,一阵剧痛袭来,疼的她眼前一黑,只是她在鬼界也算是越挫越勇的修炼猛士了,此刻有人来救,又脱离了柳七的控制,她竟也没吭一声,忍住疼痛立刻爬了起来,向着前方冲去。
一道人影,站在那里,十分安静。
黑衣如墨,青丝半束,在一片烟尘脏会之中,依旧如玉般气质卓然,那一双星辰般灿烂的眼眸,此刻沉静地看着柳七,不辨喜怒。
摇晃的石室慢慢恢复了平静,石块飞落的声响也渐渐平息下来,飞奔而至想要重回仙尊庇护的瑰画,看着面前的人,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来救她的,竟然是秦慎。
烟尘散去,看到秦慎清俊的身影,柳七也是一愣,似乎也有几分诧异。
“秦公子,仙……尚公子他们呢?”瑰画站在秦慎身后,看看脸色不太好的柳七,心中涌起一股更加强烈的不安,柳七是六尾灵狐,有千年的深厚修为,而秦慎只是一个青阳宫的弟子,人妖迥异,他资质再好,又怎么能和妖狐相较?
原本最差的结果就是她没能等到尚弦的援救就死在了这里,现在好了,又搭上了一个。
秦慎倒是一脸镇定,轻声道:“姑娘安心,他们也该快到了。”
听到他的话,瑰画确实略略安了安心,可是转念一想,尚弦是真仙,法力无边,如果真的要救自己,又怎么会让秦慎这个凡人先一步来到这里,莫不是遇到了麻烦?
可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寻仙尊大人的晦气呢?
显然,瑰画已经将柳七这个不长眼的给抛到脑后去了,一颗心一会上一会下,陷入了“究竟是尚弦遇到麻烦还是自己和秦慎比较危险”的纠结当中。
柳七看着眼观鼻鼻观心镇定非常的秦慎,以及面色瞬息万变神游天外的瑰画,不禁嘴角抽了抽,油然而生一种被无视的感觉,俊脸霍地一沉,森然道:“臭小子,来送死七爷就成全你。”
秦慎面沉如水,左手掐了个决,三尺长剑缓缓升起,秋水般地剑刃上淌过银白的流光,柔和的银辉亮了起来,照亮了狼藉满地的石室。
一道柔和的明蓝光晕从他的胸口蔓延开来,瞬间如藤蔓一般走过他的全身,就像一道守护屏障,将他整个人染成了蓝色。
“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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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两人宽,可是不知为何没有一盏灯,黑漆漆的,静谧无声。
紫黎踏下石阶,顺着向下倾斜的甬道,慢慢地向前走着。
黑暗将身后的最后一点光亮吞噬,世界陷入一片无声的黑暗之中,但他是半妖半仙之体,即使没有光亮,也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很普通的石壁石砖,没有半点花哨的装饰,却十分干净,像是时常有人打扫,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一缕湿意。
随着越走越深入,这缕湿意变得愈发冰冷,渐渐的,便可见石墙上浮着一层薄薄的寒冰。
紫黎的食指在墙上一抹,送到鼻间微微嗅了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大约三四十步的距离,路已到了尽头,一道石门出现在面前,微微倾斜的甬道在门前的几尺变得平坦起来。
门上没有机关,紫黎伸手一推,那道门便十分听话地打开了。
刺眼的光线瞬间充斥在视野中,连紫黎也不禁微微闪了闪眼眸,这是一间冰雪铺就的石室,墙壁和地面附着着厚厚的冰霜,莹白中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微光,有雾气袅袅而起。
石室的中央,放着一口巨大的冰蓝色棺材。
紫黎目光微冷,眼神却从那口棺材上移开,在室内扫视一圈,落在了石室墙角立着的四根石柱上,每根石柱上都放着一盏油灯,燃着蓝色的火焰。
“倒是把这宝贝供得好。”冷哼一声,紫黎向着石室中央的棺材走了过去。
冰蓝色的棺身如同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棺身雕着精美的花样和咒文,触手冰凉,散发着白色的寒雾。
透明的棺盖拱起好看的弧度,清晰可见,躺在其中的蓝衣男子。
他原本必定是个清俊优雅的美男子,苍白的脸颊轮廓很是分明挺拔,此刻紧闭着双眸,好像熟睡一般,依稀可见微蹙的眉头,神情之中仿佛带了一抹遗憾之意。
紫黎默默看了看蓝衣男子片刻,眸光闪动,面色复杂,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放在身侧的手几次抬起,过了许久,才轻轻抚上了透明的棺盖。
一道白雾如同有灵性一般,轻轻弹起,在紫黎的手边绕了两圈,然后慢慢散去。
“苏羽,你的劫数也满了,在‘应念’中睡了这些年,是否会偶尔念念我们这些老朋友。”紫黎叹了口气,“仙尊体谅我,教我独自来这里,见了你这副模样……连君木清那个面瘫脸也会心酸的吧。”
“当年若非你动了手脚,又怎会教仙尊忍受百世轮回之苦,走到今日这处处受制于人的地步,天君那老匹夫,罚你倒是罚对了……这些年,咱们兄弟几个,过的都不甚好吧。”
低沉的叹息声在石室中响起淡淡的回声,若是瑰画看到了紫黎此刻的样子,定会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妖孽善变的紫黎还有这样,温柔哀伤的一面。
寒气凛凛的石室中,紫黎站在“应念棺”旁边,垂头看着棺中的男子,又沉默下来。
半晌,细碎的脚步声从甬道中响了起来,紫黎眉头微微一动,没有回头。
片刻,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紫黎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却见邱婉掩着口,面上闪过惊异慌乱,怔怔地看着他。
“婉姑娘,我是来带他走的。”
邱婉慢慢回过神,神色平静下来,却也带上了一抹疲惫,她慢慢走到紫黎身边,低声说道:“紫黎,你我是三百年的交情了,当初也是你找来‘应念’,才让苏羽得以保存肉身魂魄,如今瑰画姑娘在柳七手中,只要柳七拿出她身体中的穹苍玉,就能将苏羽救醒,你不要将他带走,让我看着他醒过来,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已带上了几许哽咽,仿若是揪心之极,十分哀婉,让人闻之不忍。
紫黎却只淡淡看了邱婉一眼,道:“你自愿吃下了不死树的果实,便是与轮回无关了,我们之间谈不上什么交情,你还是就此罢手吧,苏羽与你并无缘分。”
邱婉浑身一颤,眼圈已然红了,可是她不放弃,紧紧扶住棺身,咬牙说道:“你别忘了,当初我的小妹红蕊被你占了身子……”
紫黎闻言,果然面色一变,似是尴尬又似是愧疚,邱婉看在眼里,继续说道,“绿芜也因此弃道不再修行随你而去,你抛下这个烂摊子回了壁琼湖,一躲就是三百年,看在红蕊的面子上,你难道……”
“够了。”紫黎打断邱婉的话,眸中闪过一抹决然,“我欠红蕊的,有我的劫数去还,你被那狐妖蛊惑,在瑰画房中下*药,我已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警告过你,你却仍旧做下了今天这些错事。你可知尚弦乃是仙尊乃是真仙之体,伤害他所保护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说罢,他也不再管面上再无血色的邱婉,轻轻在“应念”棺身一拍,巨大的棺材便化作一道蓝光飞入袖中。
整座石室霎时变得空空荡荡,墙角的四根石柱上的灯盏中已没有了火焰的痕迹,若非满地满墙的寒冰,刚刚那莹白的一切就好像是虚无的梦境一般。
紫黎扫了一眼暗淡下来的石室,抬手隔空轻拍,打开了石室中的另一道暗门,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从暗门走了出去。
黑暗中,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在冰层中溶出浅浅的孔印。
过了许久,另一个身影终于动了,也消失在那道暗门中。
石室中,只留下慢慢融化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