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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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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彼安这次上蜀山,除了想见宋春归之外,还有一件前世未完之事,需要去处理,那就是宗明赫的尸体。

    时至今日,千帆过尽,他对宗明赫已经没有了恨。宗明赫一辈子自私薄情,妻儿、兄弟、道义都可以牺牲,却最终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不仅被挖了金丹、含恨而死,死后还被镇压在天罡正极缚魔阵下,遭受百年死生不能的折磨,最后魂飞魄散。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宗明赫已经遭到了报应。

    如今这个名字听来就像个陌生人,尽管与他同宗同源,却与那些觊觎他金丹的恶人没什么分别。只是身为宗氏子孙,几百年的家业和声誉都亡于他手,已经令他深为愧疚,将宗明赫的尸身归于宗族的陵园,是他仅能做的告慰列祖列宗的事。

    解彼安说出自己的目的后,范无慑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曾经对宗明赫仅剩的两分父子之情,也在看到玉策中大哥的遭遇后,转化成了至深的恨,可以说,前世的一切悲剧都因宗明赫冷酷的贪欲而起,如果他活着,也会死在自己手里。

    范无慑冷冷道:“宗氏的列祖列宗,会想看到宗明赫入祖坟吗?”

    宗明赫做的那些事,天怒人怨,无情无耻,无论放在哪个大家小户,都是耻辱的存在。

    解彼安皱了皱眉,心想宗明赫确实不配入祖坟,但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他毕竟是一代宗天子,将他葬在大名山吧。”

    “他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是不是还应该被挫骨扬灰。”解彼安觑了范无慑一眼,“就像你对我娘和沈家祖坟做的那样。”

    范无慑心虚地垂眸,气焰顿时暗淡了下去:“大哥……”他想解释什么,却又发现他做过的恶、犯过的错,根本无从辩解。

    “走吧。”

    ---

    俩人上了云嵿,宋春归到山门处亲自相迎。此前来蜀山,李至清总是很殷勤,重要的客人几乎都由他来招待,但他现在怕是根本不敢出现在俩人面前。

    短短一个月不见,宋春归像是苍老了十岁,身形瘦了一圈,头发都有了几缕掺白,眼眶凹陷呈青紫色,看上去十分疲倦,他接手的是家底深厚的天下第一大门派不假,可同时也是天下第一的大烂摊子。

    宋春归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身:“白仙君。”他看也不看范无慑。

    面对这个把前掌门打得魂飞魄散的魔尊,对比一群青衣道士如临大敌的模样,他能做到隐忍不发,已经是最顾全大局的表现。

    解彼安斜了范无慑一眼,他本想独身来云嵿,但范无慑不允,非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宋真人,酆都一别,你看起来不太好。”

    宋春归淡道:“白仙君看起来也不太好,这时局,谁能独善其身。”

    “是啊。”

    “白仙君,请。”

    解彼安走了两步,范无慑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春归终于忍无可忍,冲着范无慑冷冷说道:“过了这道山门,便是我无量派门内之地,你在此留步吧。”

    范无慑阴恻恻地看着他:“李不语犯下的过错,我本要你无量派满门偿还,若不是我大哥求了情,你们都不能站在这儿,你想拦,你就拦。”

    “师尊有错,但我身为弟子,不能为他报仇已是不孝,又岂能让你大摇大摆地踏进我无量派的地盘。”

    “我踏平此处,也是易如反掌。”

    宋春归激怒,伸手就要拔剑。

    解彼安挥出一道灵压,打偏了他的手肘,冷道:“都什么时候了,李不语这个畜生死有余辜,你现在是无量派的掌门,要拉着所有人给他陪葬吗。”

    宋春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双拳握得咯咯响。

    “他对你来说,如师如父,可你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你一点数都没有吗。”解彼安眼前浮现了李不语年轻时那张曲意逢迎的脸,“最初引我们来无量派的,是孟克非的死,但这么多年了,杀他的凶手一直没有查出来,如今还需要查吗?”

    宋春归沉默不语。

    “罢了,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李不语。请吧。”

    酆都城一战后,本就久病的修仙界几乎已经气息奄奄。

    宋春归回到无量派后,一面要与李至清拉扯,稳固门内之事,一面又要奔走于其他教派间,希望维系住仙盟,这样才能震慑那些零散的门派,不至于分崩离析,否则,为了洞府、武器、仙药、法宝,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八方割据、互相混战的局面。

    然而每个门派都焦头烂额,无量派不用说,其他门派也各有各的灾祸,自顾不暇,于是人间邪祟横行,苦了万千普通百姓。

    许之南令纯阳教的处境尴尬至极,他们等于同时失去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掌门、镇派之宝和五百年来建立的声誉,此时不得不缩在落金乌,低调行事。

    自赤帝城一战后,衔月阁渐成仙盟中的一枚重要梁柱,可兰吹寒的“死”,令兰自珍大受打击,衔月阁也消沉了下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苍羽门现在自身难保,那些摇摆不定的教派无依无靠,只能静观其变,这也给了无量派重新立威的机会,只不过,宋春归所面对的处境,几乎等于重建仙盟,举步维艰。

    这万难的境地之下,解彼安得知,雷祖宝诰竟然在李至清的手里,这也是宋春归至今无法名正言顺成为无量派掌门的原因。

    “你要取来有何难。”解彼安皱眉道。

    “师兄不给,我宋某人绝不强求。”宋春归平静说道。

    解彼安正色道:“没有雷祖宝诰,你就不是无量派掌门,无量派需要掌门,仙盟需要盟主。”

    “我一个孤儿,何德何能掌舵无量派,掌舵仙盟。”宋春归摇了摇头,“我只想完成师尊临终前对我的嘱托。”

    “修仙界需要仙盟,九州也需要仙盟。江取怜从冥府放出去那么多凶鬼恶灵,四处残害百姓,修仙界乱成这样,谁去管?”解彼安严肃地说,“宋真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你碍于道义就可以推辞的,你必须把这一盘散沙重新聚拢起来,共同御敌。”

    宋春归深深皱起眉。

    “是啊,宋师兄,白仙君说得对,掌门师尊将无量派交给你,如今你代行掌门之职,不过差一个雷祖宝诰。”

    “仙盟一日无主,就会继续乱下去。”

    宋春归这一派的修士和长老,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

    “我……”

    “把李至清给我叫来。”解彼安发号施令,尽显人皇威仪。

    “白仙君。”宋春归面色凝重,“先容我想想吧。”

    解彼安见宋春归为难的样子,也不想逼他太甚,转而道:“我此次来,还有一件事,想必宋真人也能猜到。”

    宋春归点点头:“那次验尸之后,就已经封棺,白仙君要打开看看吗?”这段话他说的很是别扭,他们讨论的毕竟是一代宗天子的遗体,却好像去集市买东西开箱验货般,实在诡异。

    “不必,你不是李不语,我相信你。”

    “是否由我派人送回大名?”

    解彼安冲范无慑伸出手:“公输矩。”

    范无慑马上拿出公输矩,交到了解彼安手中。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那夜在酆都城发生的事,已经由幸存者添油加醋地传遍了修仙界,魔尊与人皇那段离奇的爱恨纠葛,听得人能惊掉下巴,可耳闻远不如目见,这令人闻风丧胆,能颠覆苍生的魔尊,在解彼安面前竟像个下属般安静又听话。

    宋春归屏退左右,将解彼安和范无慑带到了宗明赫的棺木前。

    范无慑阴鸷的目光恨不能在上面瞪出窟窿,解彼安却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就用公输矩将其缩小,收了起来。

    “白仙君,你此次来蜀山,当真只是为了我吗?”宋春归自然不信,所以选在四下无人时才问。

    “我们此次来这里,的确还有更重要的事。”

    “与红王有关吧?”

    “我来找此地的城隍,助我偷偷潜回九幽。”

    宋春归了然道:“我能做些什么?”

    “确实需要宋真人助力,月圆之夜,城隍要打开鬼门关,到时候需要你派人把手城隍庙,以备万一。”

    “没问题。”宋春归犹豫了一下,问道,“白仙君,兰公子他……他真的死了吗?”

    “他被江取怜带去了冥府,活人也可以去冥府,他并没有死。”解彼安忧心道,“但他定然被江取怜囚禁了起来,活人长期留在幽冥界,对身体损耗极大。”

    “希望你们此次能救出他。有兰公子在,我才有信心重建仙盟,我实在难以服众。”

    “宋真人不必妄自菲薄。”

    “这并非妄自菲薄。”宋春归沉重地说,“我出身微寒,又是残疾,修仙界最看中家世,千百年来,一直是大仙家们在主导。现在几个大仙家都没落了,衔月阁这个后起之秀就成了砥柱中流,青年一代中,兰公子风头最盛,若有他与我联手,方可能稳住局势。”

    解彼安将目光投向峰峦耸翠的蜀山,清晰而笃定地说道:“我一定会救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