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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厅内落针可闻。这沉默像是逐渐垂落的天幕,预示着黑暗即将降临。
楚盈若发着抖,惊恐而不敢置信地瞪着沈诗瑶:“这十几年来,我待你如亲姐妹,怎知你心如蛇蝎,只因嫉妒子枭得圣眷,就这样含血喷人,诋毁我们母子。”
沈诗瑶泪流满面,她明明干着背后捅刀的事,看起来仍是楚楚可怜:“盈若,我也将你当作亲人,我看着小九长大,你以为我忍心吗。可是,为了宗氏的江山基业,我岂能继续隐瞒帝君,倘若神剑练成,那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住口,你这个毒妇!”楚盈若膝行到宗明赫脚边,抓着他的衣角哭道,“帝君万不可听信谗言啊,这毒妇如此羞辱我们母子,也是在辱没帝君!”
宗明赫阴鸷地看着沈诗瑶:“你说,你发现了什么。”
宗子珩跪伏在地,四肢软得几乎难以支撑身体,他想不出任何办法阻止这一切,他甚至不敢再看宗子枭的脸。
沈诗瑶拭着泪,颤抖道:“当时为了调查二殿下遇害一事,帝君命人搜查白露阁,事后,是臣妾帮盈若整理闺房私物,结果,无意间发现她藏了一块绣着三只白鹭的绢帕,那白鹭,两大一小。”
“白鹭?”宗明赫眯起眼睛。
“你胡说!”楚盈若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她疯了一样喊道,“你胡说八道,我何时绣过什么白鹭绢帕,你胡说!”
“白鹭有什么问题?”宗明赫喝道。
“帝君有所不知,白鹭是兖州一代湿地最常见的鸟儿,当年的兖州陆氏,将其作为家徽。”
听到“兖州陆氏”四个字,宗明赫脸色铁青,旋即又涨得通红,一道道筋脉浮现在前额。
“陆氏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臣妾出身齐鲁,所以才略有所闻。当我听说盈若将自己的寝殿改名白露阁时,我就知道她心中一直念着从前的未婚夫,甚至还见她醉酒后唤过那人,深情款款。我一直为她守着秘密,便是不想帝君与她生出嫌隙,可她玷污皇室血脉,甚至、甚至帝君有意立子枭为储君,臣妾万死,也不能眼看着宗氏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啊!”
楚盈若那一张绝美动人的脸,此时扭曲得吓人,好像恨不能扑上去吃了沈诗瑶,她尖利地叫道:“毒妇!你诬陷我,这些年你假装好心接近我,你蓄谋了多久!”
宗子枭怔怔地看着大人们上演的这一出荒唐戏,字字句句如刀子般雨落,他本能地、求助地看向他的大哥,可大哥却不看他。
大哥为什么不看他?
咔嚓一声,椅子的扶手在宗明赫手中被掰断了,他瞠目欲裂,厉声道:“去搜,去搜!”
黄弘、黄武两兄弟领命而去。
“帝君!”楚盈若哭求道,“这毒妇在陷害我,我没有绣过什么白鹭绢帕,倘若真搜出什么,也是她趁我不备放进去的,你相信我啊。”
宗明赫低下头,目光阴寒:“那‘白露阁’,也是她陷害你吗?”
楚盈若哑口无言。
宗明赫解下自己的佩剑,扔到了宗子枭面前。
咣当一声,回荡在殿内,余音久久不散,像是阵前的鼓点子,每一声响都在逼近一场大战。
宗子珩跪爬了过去,挡在那把剑和宗子枭之间,他哀求道:“父君,不要在这里……”
楚盈若也痛哭哀求着。
“拿起来!”宗明赫对着宗子枭吼道。
宗子枭浑身冰冷,这种眼看着一片天在自己眼前坍陷的感觉,此生绝无仅有的。桌上的饭菜还没凉,就这么短暂的功夫,他的一生即将被颠覆。他听着自己开口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那声音很轻、很小,几乎只有离得最近的宗子珩能听到。
宗子珩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几乎要落泪。
宗子枭突然一把抽出了剑。
“枭儿——”楚盈若嘶喊道。
灵力尽数灌入剑刃,宗子枭的衣、发无风自动,飘然若仙。
一个还未成人的少年,能释放出这样强大的灵压,可说是惊为天人,可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只落在那把剑上。
这把宗氏先祖流传下来的、只有宗氏血脉才能使用的剑,在宗子枭手中,毫无感应。
如果恐惧有声音,百花厅内应该震耳欲聋,而不会像现在这般,甚至没有人敢呼吸。
宗明赫拿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宗子枭,他暴喝一声,庞大的灵压如海浪般推了过来,以横扫千军之势将所有人冲倒在地。
宗子珩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保住宗子枭的命。
宗明赫一把握住楚盈若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狠戾地说:“贱人,你这个贱人!”
楚盈若的脸憋得通红,双腿在空中无助地踢踏着。
“娘!”宗子枭大喊着就要扑上去。
宗子珩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放开我!”宗子枭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朝着宗子珩龇牙,“你早就知道!”
宗子珩心中一痛,他第一次在宗子枭眼中看到了真切地恨。他狠下心,掏出黄符贴上宗子枭的嘴,又封上其穴位,此时此刻,宗子枭命悬一线,决不能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他扭头去求宗明赫:“父君,事情尚未查清,求您先放过楚妃娘娘。诸位娘娘和弟妹们都在啊。”
这句话终于唤回了宗明赫的理智,他到底不能当着儿女的面杀了自己的妾,他将楚盈若扔在了地上,如猛兽环伺般看看沈诗瑶,又看看宗子珩,狰狞地问:“你们早就知道了?!”
沈诗瑶急忙辩解道:“帝君,子珩不知道,他若知道,岂敢隐瞒。是臣妾、臣妾心中怀疑,但苦无证据,不敢妄言,可随着帝君要动身去昆仑的日子越来越近,臣妾实在无法再坐视不管。若臣妾误会了楚妃和小九,甘愿以死谢罪。只要能守护我宗氏江山,臣妾万死不辞啊。”
“你……你们……”宗明赫脸色煞白,一双眼睛里杀气四溢。
这时,李襄桐闻讯赶来,与黄弘、黄武前后脚进入了百花厅。
李襄桐扫视全场,眉宇之间,隐隐有一丝快意,当她信步走过宗子珩和宗子枭身边,那居高临下地一瞥,分明蕴藏着恨意滔天。
黄弘将手中之物交给内侍,内侍又转呈给宗明赫。
宗明赫将那块散发着柔柔珠光的上等丝绢抖落开来,上面赫然绣着三只白鹭,两大一小,针法细腻娴熟,栩栩如生。
楚盈若蜷缩在地上,气若游丝。
宗子珩闭上了眼睛。
“把这个贱人……”宗明赫的目光落到宗子枭身上,昔日的慈爱宠溺如今只剩下暴怒和怨毒,“还有这个贱种,都关入地牢!”
宗子枭瘫在地上,目光空洞而绝望。
“给我查,查出这贱种究竟是谁的!”
黄弘、黄武齐声领命。
“今日之事,若有人敢泄露半个字,严惩不贷!”宗明赫扔下这句话,仓皇离去。
宗子枭被带走了,宗子珩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残余着弟弟的体温。
一夕之间,天就变了。他最害怕、最想阻止的事,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以最难堪的方式,被他最亲近的人,昭示与人前。他最想保护的、最无辜的人,被卷入了风暴的最中心,随时可能被撕扯成碎片。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宗子枭那双含怨带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