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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泽盯着眼前一堆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如游魂一般排着队过桥的妖魔鬼怪看了将近十秒钟,这才反应过来——啊,原来我已经死了!
当了二十几年的纨绔,人后不知道被吐了多少酸水他没想到临死前竟然高尚了一把,舍己为人当了回英雄。郑泽已然可以预料到,他死后本市的各大报纸上会怎么报道他的死讯了。毕竟他死前戏太足,可写的八卦实在太多,也算是成了整个金融界的笑话。
地产大鳄争权失败,情人背叛股权失席,头顶绿帽心拥草原,一夕之间从亿万富翁沦为穷光蛋,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唔不对,这是晚上八点档电视剧最爱的桥段才对。不过很可惜,他郑泽即使有幸参演了这部伦理大剧,却不是里面的男主角,连*oss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被利用完就抛弃的傻逼。
自嘲的笑了笑,郑泽觉得自己真是死了也不得安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生前被人算计陷害就算了,死后还要贡献话题。
不过这些他也没必要计较了,他又不可能跑回去找那人算账,揪着那人的领子,跟苦情剧里被抛弃的女主一样,眼泪婆娑可怜兮兮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都是演戏,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前世缘,前世孽,有什么都恩恩怨怨都留在上辈子就好,他都人死如灯灭,搞不好已经入土为安了,何必还要愁那些有的没的。那些情啊爱啊,恩啊怨啊,就留在上辈子吧,现在就让他跟过去说拜拜,然后潇洒一转身迎接美好的明天吧!
这么想着郑泽也就不气不恼了,好像几分钟之前那个因为最爱的人背叛,差点寻死觅活的根本不是他,云淡风轻得看不出一点儿忧愁的样子。
哦,当然那个也不算是他了,讲究点称呼的话,应该算上辈子吧。
也许是最近死的人不多,一眼望不到头的几百个工作“窗口”并没有大排长龙,每一个队伍也就十来个鬼,一个个还呆滞的很,机械式的沿着队伍前行。郑泽也没多耽搁,就近找了个人不太多的队伍,规矩的排了进去。
起初他还有心思东张西望,过了好一会儿发现队伍实在动的龟速,半个小时也挪不了一米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拍了拍排在他前面那人的肩膀,郑泽一脸真诚的笑道:“嗨,哥们儿,咱们打个商量成不?”
前面那人转过头,擦了擦被蹭上的血,拖长了声音问:“干……嘛?”
“我……”虽然大家都是死人,周围边死状凄惨的也不少,但这位仁兄的模样仍旧把郑泽吓了一跳。就像烧饼一巴掌拍成了煎饼,那人整由内向外爆开了花儿,背面看还好,正面看……郑泽忍不住把手缩了缩,退后半步,确定身上没溅上不知名的血肉混合物后,硬着头皮道:“那啥,哥们儿,咱们能换个位置不?”
那人被压成鸡蛋饼的眼珠子微微的转了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才又慢悠悠的道:“你……急着……去……投胎……啊……”
可不就是急着去投胎,从新开始美丽新世界么?
郑泽也不管自己满脸鲜血有多吓人,摆上招牌式的笑容,露出八颗牙笑了笑:“你看啊,哥们儿是这样的。咱们都已经死了,快也是投胎,慢也是投胎,反正不能还阳你还不如给我个痛快。而且我这不是已经死腻了,想快点去享受新世界的美好么?你就行行好,让让吧,我到了那边先去发展发展,要是混的不错,等下辈子咱们再遇到了,我一定还你这个人情。”
要是以前遇到这种需要排队的事情,他郑大总裁随便掏点票子就能解决了。不过毛爷爷在这儿不顶用,他也只好拉下脸皮求人情。
也许是他的笑容太过真诚,也许真的是大脑不够用,煎饼兄考虑了一会儿之后竟然答应了:“那……好吧。”
“哎,谢谢您嘞。”郑泽喜上眉梢,真是比谈了一大单的生意还要高兴。
这是他第一次不用钱谈交易,只是说了几句好话,送上一个微笑而已,这成绩要是被那人看到,指不定会多麽惊奇。不过也说不好,也许那人还会怀疑他在演戏,毕竟前科累累他的信誉值早就为零。
操!上辈子的事情还想他干什么?神经病!郑泽兀自骂了句,收拾收拾了心情,又开始了他的排队大业。
万事开头难,有了好的开端后头就好办多了。熟能生巧,郑泽第一次发现自己还颇具营销天赋,跟排在前面几个鬼说了一番好话,卖了卖惨,他最后心满意足从队伍的尾巴换到了前头。过了桥,来到“办业务”的大门前,他就算是到达此生的终点了。
说来也是奇怪,先前远看虚无缥缈怎么努力也瞧不真切的大门,近看竟然在昏暗无光的地府泛着幽幽的暗光。而且最奇怪的是,那门竟然像是自地面生根而出的,朝下看不到缝,往上望不到边。不过除了这些,门上的雕刻倒是精美让人移不开眼,包边门面皆是精雕细琢的新鲜花样,无朱漆着色却自带一股幽沉之感,巍峨庄严,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就这么一扇门隔绝了生与死的世界,里头的那位大爷决定着他下辈子到底是人还是畜生,朱笔一划判令一出他便与这世间再无瓜葛,生生死死不过就是一扇门的距离。想到这里郑泽不由得嗟叹了口气,心里颇有些微妙,向来决断别人命运、前途的自己此刻却成了砧板上的肉,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不过事已至此,他即使后悔生前没有多做善事,为自己换取一个好的出生也来不及了。而且说不定就是因为上辈子造孽太多,他这辈子才会一直求而不得,最后横死街头、不得善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总归是自己的锅他背就是了。所以没有继续纠结,等到那扇大门对他产生莫名的引力之后,郑泽就便不带犹豫的走了过去。
只是在进门前整理仪容,准备将已经撕裂的衣袖扯掉时,郑泽却在低头一瞬间忽得皱了皱眉。他衬衣的袖口上本来有一对黑曜石的袖扣,低调又奢华,是那人送他唯一的礼物。他曾经视若珍宝,磕着碰着都要心疼一会儿,现在那处却空荡荡的,右手的袖子更是烂了半截,袖口空荡荡的,不见袖扣的踪影。
也罢,反正钱财什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下辈子投胎也不能指望一对袖扣发迹,又何必执着那些有的没的东西。郑泽甩了甩手,不再看那空荡荡的袖口,带着微笑昂首朝雕花大门走了过去,高门应声而开,待郑泽踏进去之后,便自动关了起来。
郑泽本以为屋里摆设装饰应该与外头差不多,没想到进来一看却是别有洞天。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郑泽突然有些词穷,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眼前所见,直到脚边传来一声娇弱弱的猫叫,他才想到了一个词——猫窝。
是的猫窝,房间极目可见到处都是各种品种的猫,家具没有,猫爬架倒是一大堆,各种造型各种材质,放置在房间的各处,整个一个大型的猫科动物游乐场,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喵呜……”脚边的小猫软糯糯的叫了一声,抱住郑泽的脚就想往上爬。可惜被当成猫爬架的人并不配合,他不自觉得退后了一步,躲了过去后站的远远地,好像猫崽子身上有什么病毒,生怕被感染似的。
郑泽其实并不讨厌这种四爪小萌物,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他的原则是——只要那个人喜欢就好,可这都是以互不侵犯领地为前提。
说来他家里其实也曾养过一只,带回来的时候才四个月,巴掌大一块脆弱的,倒不是他想要养,而是那个人喜欢。那人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喜欢的紧,当宝贝似得宠着,为此他还吃了好几天醋,直言自己还比不上一只小畜生。
郑泽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开始时为了哄那人开心,他即使不乐意也认了,可当猫大爷鸠占鹊巢,想要占领原本属于他的双人床位置时,他可就忍无可忍了。
给点脸面还就蹬鼻子上脸了,占了属于他的那边位置不说,还拿屁股对着他,每天要他铲屎。郑泽当然不能让一只猫占了他的便宜,所以后来逮着个机会,在那人出差的时候,他就偷偷把那只小东西给带出去了。当然,他也没敢把那人当心肝宝贝的小东西到处乱丢,只是找了个专门训宠物的基地给丢了进去,要求那边的人务必训得听的懂人话,叫它坐下就坐下,不要它上床就绝对不会过来挤它。
郑泽主意打的是蛮好,也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不过是先斩后奏下手果断了点,等那人回来再告诉他也不迟。却没想到真到那时候了,收获的竟是狠狠的一拳,没打脸,揍在了小腹上,痛的他登时就飙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捂着痛的泛酸水的肚子,郑泽委屈的不行,他自认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不过是一只猫而已,为什么受到这样的待遇?可等他解释一番后,得到的却是更令他心寒的冷眼与嘲讽。
那人就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虽然一言不发,但眼神却满是蔑视与嘲讽,嗤笑着看着他,仿佛是在看滑稽的小丑演着蹩脚的喜剧一样。
那是那人第一次那么毫不掩饰的表示对郑泽的嘲讽及讨厌,眼神里满满的厌恶刺痛了郑泽的心脏,那天他捂着肚子扶着墙,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人“嘭”的一声关上门。
后来他郑泽才知道,那人那天为什么笃定他在说谎,原来猫跟狗不一样,天性骄傲的喵星人是训不服的。他去的那家训练基肯接这单生意,也不过是觉得他脸上写着“傻多速”几个字,想赚他一笔钱。
郑泽后来才知道了这么个理,吃了个闷亏心里头憋屈的很,因此也没急着去把猫接回来,只想着等过几天,凡是可能都有万一,要真出点什么成绩再接回来也不迟。虽然不至于像狗那么听话,但学点简单指令总可以,到时候只要把成品往那里一放,那人自然知道错了。
但郑泽没有想到,他定好日子将那位小祖宗领回来,想给那人一个惊喜,却提前收获了一份惊吓,一个不留神就滚到了地狱。他这辈子是没机会去吧猫大爷给领回来了,也不知道那小东西没人认领,又会有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