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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的时候,秘书来电,“老板,你要我查的那个幼儿园老师,我查到了一些东西。”
“好,你发过来。”电话挂断,徐南渡的车也稳稳停在了沈曼卿家楼下。
徐南渡找到沈曼卿的时候她正在家里做饭,食物的香气从门缝里钻出来。她开门看见徐南渡,非常吃惊。
“你怎么来了?”
“沈曼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什么事?”曼卿的眼皮直跳,第一反应就是孩子。
徐南渡的睫毛又密又长,沈曼卿从没见过另一双眼,是如此纯粹的漆黑,漆黑得耀目,媲美上好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光芒,更显目光锐利有神,他此刻就用这样一双眼,扫遍沈曼卿的全身,最后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他忽然轻笑,整个世界都跟着亮了,他说:“差点被你骗过去。”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冷峻又深情,如潺潺的山泉,浸过脚踝。
徐南渡绕过沈曼卿就往里走,家里很安静,看起来没有别人,但徐南渡注意到灶台上放了两副碗筷。
他依次推开房门,第一个房间,沈雪英夫妇的,堆满了雪英的衣服和化妆品,第二个房间,非常的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但依然空无一人,最后只剩下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紧闭。
沈曼卿追上来,按住他的手,“一句话不说,闯进别人家里,不太好吧?”
如何符合你徐南渡的风度?
徐南渡没理,打开房门。
房间里的景象收入眼底,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敞亮的窗户之下是一张不大不小的双人床。
床上有一个小鼓包突出,空调毯之下,小小的一团,有节奏的起伏。
他看了沈曼卿一眼,眼中似乎一瞬间划过纷杂的情绪,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他放轻脚步,停在床头,专注地看着只露出一个毛茸茸脑袋的沈明曦,半晌没说话。
沈曼卿张口想说什么,徐南渡的食指放在唇上,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转身出了房门。
房子本就不大,两人没几步,又到了厨房站定,灶台上煮得汤咕嘟咕嘟得滚着,一串串气泡向上冒,徐南渡生得高大,他往那儿一站,更显空间逼仄,不动声色将沈曼卿困在角落。
他问:“谁的孩子?”
“我看到新闻了,幼儿园。”徐南渡补充。
“我的。”沈曼卿过了两秒才答。
“我知道,我是问你,和谁的孩子。”徐南渡步步紧逼。
“这不管你的事。”
“是我的,或者不是我的,你说清楚。”
“徐南渡,你不要逼我……”
“只要你说一句不是,我就信你。”他言之凿凿。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你的!
——她很想这样说,可她说不出口。
沈雪英曾问她:“徐南渡要是知道你带着他的孩子,他会做出什么事,你想过没?”
沈曼卿又问:“曼卿,如果因为孩子,你要跟他在一起,你会同意吗?”
“我跟他绝无可能。”沈曼卿当时这样回答。
“那我再问你,徐南渡未婚,没有孩子,如果他们家提出只要孩子……你,怎么办?”
怎么办,世间为何会有如此两难的选择。
她是个母亲,她只想对孩子好,为孩子负责。可什么才是对孩子好?跟她吃苦是好,还是跟着父亲享荣华富贵是好?
她可以做一个刽子手,手起刀落,就斩断明曦和他父亲的血缘吗?
沈曼卿脑子嗡嗡作响,充斥着嘈杂的噪音,种种情绪纷沓而来。
见到沈曼卿压紧牙关不说话,徐南渡忽然放过她:“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不是就不是吧。”
沈曼卿背后都是冷汗。
“沈曼卿,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他问。
徐南渡眼神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神洞穿沈曼卿不堪一击的内心。
他说:“我从小就是野大的,我一点也不怕别人说我是野种。”
沈曼卿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开。
她知道,徐南渡妈妈未婚先育,在当时的乡下可谓是骇世惊俗。后来迫于无奈,才和徐南渡父亲结合,两人被人指指点点,用高级一点的词汇,就是珠胎暗结。
“但是我怕如果我错过一个机会,一个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的机会。”他说得诚恳,但是沈曼卿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哪一句是可信的,哪一句是甜美的谎言。
“徐南渡,你是野种,我的孩子不是,我凭什么信你?”
“你会相信的。”他笃定道。
这气氛实在太暧昧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拳,徐南渡俯身贴近,温热的鼻息扑在沈曼卿光洁的额头,男性的厄尔蒙铺天盖疯狂地向沈曼卿涌来,太暧昧了,暧昧得锅里的鱼汤全扑了出来。
沈曼卿手忙脚乱关火,拿抹布把灶台擦干净。
她没有回头看徐南渡,等她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徐南渡正把沈明曦抱在怀里。她忽然有一瞬间走神,明曦大了以后,她都快要抱不动了,但徐南渡把他横抱在怀里,是如此的毫不费力,沈明曦在陌生人怀里舒服地嘤了一声,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带你看个地方。”徐南渡说,他抱着明曦出门,曼卿匆匆追上。
等到沈雪英回来的时候,看见家里空无一人,锅在灶上,鱼在锅里,楼下倒垃圾回来的八卦邻居跟她说,你姐姐别忙着找啦,跟一个开宾利的跑了!啧啧,好车啊,原来平时闷不吭声的那个才是最深藏不露的。
沈雪英把她打发走,才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开宾利的,除了徐南渡还有谁?就凭她姐这个小身板,看来多半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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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南渡把曼卿母子带到家里,半山腰的别墅,沈曼卿看到的时候,她愣住了。感情尚好的时候,她和他说过这里的房子,她说过她喜欢这里的闹中取静,也喜欢这里山林成荫,尤其是地理位置好,四通八达,连贯东西。
沈钧尚在的时候,就说这里好,适合养老,四百坪,不大不小,以后退休在家,养花逗鸟,他们小两口没事就来住两天。沈钧交给她的任务,按照她喜欢的风格设计装修,设计方案早就好了只是物是人非。
方案里她最满意的地方就是整体装修的色调是干净利落的浅色,点缀深浅不一的家具,大片采光充足的玻璃拉门,宽阔的阳台、一面面的书架、原木色家具,枫木、松木、白橡木、水曲柳……
可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离开国内的时候,房子还没装修完,她拜托国内的朋友把所有资产都处理了,用来给父亲填债和赔偿。媒体报道时都说她父亲害死了员工,企业管理中漏洞重重,罪孽深重罄竹难书。
她试过很多方法去还原当年事故的真相,只是涉及事件的人不是丢了乌纱帽,就是锒铛入狱,涉及面实在太广,上面施压把事情压下去,最后一传十十传百,事情在别人嘴里都变成了失真的故事。最后数来数去,发现最接近真相的人,竟然是徐南渡。
离开墨尔本的之前她姑姑笑她,“你这个人还真是挺有意思,别人来国外赚了钱躲债,你是赚了钱还债。你爸是怎么教出你这种倔驴的?”
可能是她特别傻,比别人都傻。
看着设想里的房子变成现实呈现在眼前,沈曼卿只觉得荒唐,不是她铁石心肠,实在是这个惊喜来的不是时候。
在沈曼卿生明曦难产的时候,徐南渡没有出现,在曼卿在墨尔本赌场的楼梯上一脚踏空,从楼上摔下来,摔伤脊椎的时候,徐南渡没有出现,在明曦问她,爸爸是谁,爸爸在哪儿的时候,徐南渡也没有出现。
那么为什么现在要出现呢?
不合时宜的人,出现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就像是扣错扣子的衬衫,滑稽又怪异。
沈曼卿躺在异乡的产房,九死一生,差点没命,后来医生告诉她,她的子宫壁太薄,恐怕以后都再难有孕。
她再看暖箱里的孩子,还没有猫崽大,脸上皱皱的看不清的五官。
她当时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也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她告诉自己,没事,够了,有这个孩子就够了。这辈子,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所以她给这个孩子起了个名字,曦,早晨的阳光。辞海说,这个字代表光明。
明曦小时候问爸爸在哪儿,曼卿就告诉他,爸爸是个大英雄,英雄在外面和坏人争斗,后来明曦又问过几次,沈曼卿指着墙上的身高表对他说:“曦曦,你看见这个高度没有,等你长到这么高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后来沈明曦渐渐不再提起爸爸,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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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曦醒了,他本来被放在沙发上,羡慕小孩子,随时随地可以睡,一睡就是一觉沉沉不知道醒,哪里像大人,有那么多莫须有的烦恼。
小明曦柔柔眼,还没睡醒,就像是脑袋上装了接收信号的天线一样,迷瞪着眼,准确地找到沈曼卿的位置,像个树袋熊一样抱住大腿。
……然而,这一次,他抱错了啊。
明曦也觉得哪里不太对,蹭蹭,摸摸,好像手感不太对,有点生硬,还有点粗糙。
他抬头,一个陌生叔叔的脸,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叔叔,叔叔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沈曼卿招手,“明曦,过来,叫叔叔。”
明曦蹬蹬地扑向妈妈,清脆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然后他就看见叔叔的脸绿了。
诶?还真是个怪叔叔,明曦如此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