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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晚饭,赵大柱把从城里带来的一些小玩意给分了分,都是些不值钱的小零嘴,油炸花生,炒瓜子,和在村口分给孩子们的那种油纸包的糖糕。
“最近粮食又涨价了,幸亏咱们家还种了两亩地的番薯,这东西疯长的快,又充饥,总归是饿不着咱们虎头的!”
陆卷舒嘴里的糖糕化开,却吃不出甜味。
天下七分粮,南方就占了三分,算得上是大周朝的粮仓,这回粮仓遭了灾,还得从各处调粮补南方的缺,不仅当地人要饿肚子,这大周朝一半的穷苦百姓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活了,细水村离的这样远,也受到了波及,不难想象江南的百姓,日子过的有多苦。
“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大周朝的烂摊子,自然有那些当官的人去收拾。”宋娘嗑着瓜子,推搡了赵大柱一把:“上次小赵去城里,说那个几年前中的状元叫什么来着,最近挺得皇上提拔的?”
“沈罄声,沈老爷!”
“就是他!”宋娘眼睛一亮,一脸的向往和崇拜:“十几岁就中了状元,真是文曲星转世。我要是哪天进了城,能见他一面,真是死也值了。”
“那哪儿是进城就能见着的,那得进京!城!”
赵大柱用拇指和食指夹起一粒花生米,学着城里耍杂技的手法往嘴里丢,却砸到了鼻子。脸上发窘,瞧着自家老婆“不许浪费粮食”的表情,悻悻的又把掉到地上的花生捡起来,在袖口蹭蹭,丢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嚼巴嚼巴。
“村头的张寡妇说聪明人脑子都长得比旁人大,我觉得这沈老爷脑袋恐怕要顶旁人两个。还是不见为好,见了吓一跳。”
宋娘听赵大柱这么一说,一琢磨,好像还有点那么个意思。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儿子的脑袋,怎么看怎么觉得小了点,以后恐怕跟他爹一样,都是个卖力气的种田户。
陆卷舒盯着自己沾了土的脚尖,忍着笑。
她真想说,不用大老远的去京城,你们嘴里脖子上顶西瓜的那人,现在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呢!
天色晚了,虎头一边靠着他娘打起了打瞌睡,一边还想伸手去抓桌上的糖。
“这小兔崽子真没出息!”宋娘哭笑不得的压低了声音啐了一句,眼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将虎头抱起来,轻轻拍着进了屋。
“天晚了,早点歇着吧!”赵大柱也搓着手站了起来,他眼睛瞟着桌上的油灯,那眼里分明又欲言又止的味道:“大妹子啊,这灯我给你留着,你睡觉的时候给熄了就行。”
赵大柱家里本来就不富裕,生活习惯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时很少用到这盏油灯,今天也是看在陆卷舒的面子上才从柜子里扒出来的。听说城里人别说点灯了,还经常在香炉里烧着香呢,赵大柱就想不明白了,这人活得好好的,烧香多晦气呀!还浪费钱!
陆卷舒心里雪亮,知道他这是心疼点灯的油钱呢。
“我这就睡了,用不着灯。”陆卷舒笑着见灯吹灭了,屋子外面月凉如水,星光熠熠,倒不是全然一抹黑。
“行行,你早点睡,招呼着点你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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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
她这一路上,也不知是入了什么疯魔,竟然会不知不觉的叫沈罄声相公,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害臊。
陆卷舒坐在床边,伸手戳了戳沈罄声的面皮。
沈罄声似乎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咕嘟了一句,大约是烧的厉害,嘴唇干干的没什么血色,偏脸颊上有两团不自然的红晕。
他这么弱不经风的一个书生,怎么会有胆子和权倾朝野的宰相蔡訾杠上呢!从他入京一来,似乎干的每一件事儿都胆儿挺大的,有人说他有三头六臂,有人说他有一身硬骨头,也有人说他是邪魔外道做事偏激比蔡訾更甚。可他不过是个肉身凡胎而已,磕着碰着会疼,劳心劳力会病。
陆卷舒不知道他心里装着的是黎民百姓的疾苦,还是至高无上的权柄?只觉得他心里装了什么,沉的像是一座塔,把他压在下面,几乎透不过气儿来。
借着月光给他端来了一杯水,扶着他的身子,想喂他喝些,可他人事不知,怎么灌也管不进去。
这时候,陆卷舒反而有点庆幸,幸亏郎中只是让他压上一层厚被子发发汗,没有真的开药方,不然灌药这茬事儿,也得让她头疼死。
陆卷舒用手指沾了沾水,给他擦了擦嘴唇,他无意识的抿了抿嘴,温热柔软的嘴唇滑过陆卷舒的指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心里突然被挠了一下,咚咚跳着。手指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一样,想立刻缩回来。
“阿舒。”昏迷中的沈罄声呢喃着,动了动。
陆卷舒被吓了一跳,以为他醒了,可仔细一看,分明眼睛还闭的紧紧的。原来是梦呓。
“我在呢!”她不由自主的轻声回应他,托着下巴颏,静静的看着他沉睡的眉眼。
万籁俱寂,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走的慢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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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让人心软的虚弱状态只维持到了前半夜,后半夜的时候沈罄声突然攒着劲儿的踢被子。
其实这也难怪,谁三伏天里盖着一床冬天的大棉被都得这么折腾。陆卷舒原本是搬了个墩子坐在床边,沈罄声踢被子了,就给他掖上,可这时间长了,陆卷舒也不是铁打的,自然有些疲于应付,就想了一个招儿,干脆整个人爬到沈罄声身上,把自己当秤砣压上去,要想掀背子,先把我掀了!沈罄声虽然攒了点力气,但毕竟还是病着,翻腾了两下,后继无力,也就继续闷着睡了。
热死了。
沈罄声梦见自己在走在白茫茫的大雾里,前面有个人人影,像是陆卷舒。
他喊了一声,那人竟然应了。声音软软诺诺的,沈罄声心里一喜,四肢百骸仿佛一阵热流涌过,平白生出几分力气,甩着胳膊迈着大步追了过去,就当他快要追到那人之时,突然天上降下来一个大笼盖,压的他有点喘不过气,白雾越来越浓,周围也越来越闷热,沈罄声这才看清楚,自己变成了一个大白馒头,原来那盖上来的大笼盖就是蒸馒头的蒸笼。
真是见鬼了!他怎么可能变成馒头!
沈罄声腾的一下就被自己吓醒了!额头上全是汗,散落的发丝都粘在上面,很是有些不舒服。他想伸手擦汗,却发现手被压着有点抬不起来。借着月光,凝神一看,这才发现他身上还压着个人。
如藻的青丝,如玉的姿容。
倘若没有这碍事的厚被子,那她此刻枕着的就该是他宽厚的胸膛!
沈罄声又有点想笑,原来梦里的那个人影是她,蒸笼的盖子也是她。
“阿舒!”他轻声的唤她。
陆卷舒睡得香甜,鼻息绵长。去年冬来死后,陆卷舒就经常做噩梦,对身边的人也不太信任了,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屋子外面的野猫踩了瓦砾,她都会半夜惊醒,可今天却睡得很沉。
他略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四面皆是光秃秃的泥墙,屋里倒是整整齐齐,橱柜桌椅都是旧的,有的还缺了角,找了几块石头垫起来。这大概是他们路上遇见的那个赶驴车的大柱哥家里,昏昏沉沉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他们说话,现在也大致知道一些。
八年前,陆家刚刚落难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不如求师伯把陆卷舒救出来,从此家仇国难都抛在脑后,他们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房子不用太大,挤挤暖和。
桌椅不用太多,来客人了不够用,他就抱着陆卷舒,省椅子。
白天挑水劈柴,晚上靠在一起听虫鸣看月光。心里一片澄净,不用装那么多乌漆麻黑的事儿。只是,陆太傅的一条人命横在那儿,天大的冤屈摆在那儿,说走就走,当年他做不到,陆卷舒也肯定做不到。
也是机缘巧合,他现在正和陆卷舒躺在一处,肌肤之亲和夫妻无异,此情此景倒像是他梦里的画面。
如此良辰美景,月圆风高。
美人近在咫尺,却因为隔了一层被子,没办法动手动脚,委实有些可惜……
沈罄声轻手轻脚的往边上侧了侧身,腾出一小片空地,然后抽动棉被,让陆卷舒顺着棉被滑落到他身边。这一系列过程他做的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出了一手的汗,不过幸亏陆卷舒睡得沉,并没有惊醒。
终于美人在怀,棉被滚蛋,沈罄声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他轻轻的在陆卷舒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吻着她发丝间的清香,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彼此身躯相近,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这种真实感,像是心里塞满了整个太阳,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
尝到一点甜头,就更把持不住了。
陆卷舒即便是垂眸睡着,也自然流露出一种风流贵态。白玉芙蓉般皎洁的面容,花瓣似得唇,似乎在召唤着他。
想想今日这美人在怀,他也是付出了许多血和泪的,光买通镇远镖局的银子就数百两,只亲一个额头,委实有些不够本儿,于是壮了壮胆儿,闭着眼朝陆卷舒的唇间压了过去。
“你干什么!”
冷不丁的插了这么一句话,沈罄声还真有点不耐烦,正温存呢,你说干什么!
诶,这话谁说的。
一睁眼,就看见陆卷舒正瞪着眼睛看着他,鼻尖贴着鼻尖,有点发痒。陆卷舒肯定是刚醒,脑子还不太清明,跟他大眼瞪小眼。
沈罄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亲!!!等她反应过来,想亲都亲不着了,肯定分筋错骨、手少林龙爪手招呼他。
一不做二不休,沈罄声吻上她微微颤抖的唇瓣,势如狂风扫落叶。
陆卷舒的睫羽颤如蝶翼,细瓷般白皙的脸庞一点一点被染红,她推了推沈罄声,却意外的没推开,倒是把身边的棉被挤到地上去,扑腾一声,好大的动静,惊起一阵浮灰。
想她一个力能扛鼎的女壮士,怎么可能推不动任人予取予求,太丢面子了,陆卷舒的手掐在沈罄声的腰上,下一个动作就能把他甩出去……
门外突然有个声音,幽幽地说:“年轻人就是体力好,病着也能折腾,仔细别把床板折腾塌了,这都是老物件……”
赵大柱正披了件衣服出屋方便,突然听到隔壁屋里好大的动静,这老房子木头门,受了潮有点变形,根本合不拢,露着一条好大的门缝。他揉揉眼,正看见那病书生弓着身子压在陆姑娘身上,陆姑娘的手环着病书生的腰……妖精打架吧这是。他幽幽的感叹完,拎着裤子,晃悠着出门。
陆卷舒虎躯一震,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手上的力道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