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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南印度洋追击战(上)
一九四七年五月一日,新加坡总督府
一年四季永远都是炙热灼人的赤道骄阳之下,伴随着乐队演奏的《上帝保佑女王》旋律,神色憔悴的海峡殖民地总督蒙巴顿勋爵亲自动手,徐徐降下了总督府大楼前那根旗杆上的米字旗。
当他把旗帜折叠起来的时候,在场围观的英国海军将校和殖民地官员们纷纷以手掩面,暗自啜泣。
——自从大英帝国重返新加坡之后,仅仅过了一年半的时光,他们就要再一次跟这座城市告别了。
而这一次别离的期限,很可能就是永远……
略带留恋地最后望了一眼新加坡总督府那些富丽堂皇的维多利亚风格建筑物,还有总督府门外两侧整齐排列着棕榈树和花坛的宽阔街道,身穿全套军礼服的英国皇家海军东方舰队司令,布鲁斯.奥斯丁.弗雷泽上将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钻进了配给自己的吉普车,命令司机驱车直奔章宜海军基地而去。
此时此刻,新加坡市区已经陷入了一片嘈杂和躁动之中,大小商店基本尽数关门歇业,街头巷尾却是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的逃难者,还有企图趁乱发财的小偷和抢匪,激起各种打斗,让市面上变得愈发混乱……即使身处于市区的街道上,也能不时听到远方传来的隆隆炮火声,进一步加剧了城内的恐慌氛围——那是奥德.温盖特陆军上将麾下的野战炮兵部队,在跟已经登上新加坡岛的马共游击队进行炮战。
所有的这一幕幕场景,都跟上一次新加坡被日军攻陷的情景如此相似。
而且,时至今日,大英帝国在东方海洋上的基石——新加坡,也确实是注定要失守了。
——事实上,如今就连大英帝国本身,都已经成了一个不复存在的历史名词……
从四个月之前开始,在得到了红色阵营全方位大力支援之后,以华侨和华裔为骨干核心的马共游击队,一举冲出了马来半岛内陆的深山老林,仅仅用了两星期的时间,就轻易扫荡了零散部署在马来半岛上的数千英军(基本都是印度人),把红旗插到了柔佛海峡的北岸,与新加坡岛隔海相望。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英军和马共游击队在柔佛海峡沿岸展开了激烈的连番交火。依靠皇家海军舰艇的炮击助战,还有陆续从菲律宾撤退过来的美军,从台湾撤出来的中国政府军“友情帮忙”,蒙巴顿总督一度勉强稳住了局势,并且打出几个漂亮的反击,把敌人驱逐到了海峡北岸的五十公里之外。但是,随着菲律宾美军的再次启程离开,以及弹药物资的急速消耗,新加坡守军的战斗力又再一次衰弱了下来。
另一边,当正面战场激斗正酣的时候,新加坡城内的局势也不安稳,各种纵火、哄抢、刺杀事件层出不穷——由于数以百万的逃难者,或者说社会主义阵营眼中的“反动剥削阶级坏分子”,从去年开始,就在不断地从菲律宾、中国、越南南部、印度尼西亚和泰国等地,陆续涌入新加坡这个中转站,结果极大地增加了城内的治安压力。每天都能看到衣衫槛楼、醉醺醺的各国逃兵在街上逛荡,明火执仗地洗劫民宅、哄抢商店和仓库,甚至跟赶来弹压的英军宪兵激烈交火。每个小时都有若干起枪击事件在新加坡市区发生。
而红色阵营的特工队伍,同样趁机大批混入城内,到处煽风点火,企图在敌后战线上搞出些大动静。原本跟着旧日本帝国南洋军司令寺内寿一大将投降的一万多日本战俘,也都后悔不迭,在战俘营里到处串联,蠢蠢欲动,企图跟城外的马共游击队里应外合,可惜却不慎走漏了风声……气急败坏的蒙巴顿总督闻讯之后,干脆直接下了屠杀令,把这些站错了队的日本战俘拉到章宜海军基地集体枪毙,尸体则丢进了海里喂鲨鱼。
接下来,在蒙巴顿总督的严令之下,新加坡的警察和宪兵每一天都在大肆搜捕间谍和叛乱分子,然后一边借此合法抄家的机会大发横财,一边胡乱抓些市民吊死在街边的绞刑架上示众……然而,新加坡城内的局势依旧十分糟糕,不断涌入又离开的上百万各国战争难民,将城内的食品和日用品抢购一空,以此地中转撤退的美军,也在新加坡大肆搜刮给养,导致本地市民生活日益困苦,频繁爆发抢米骚动。
到了三月下旬,泰国爆发政变,宣布驱逐国王、和平退出战争,与社会主义阵营展开停战和谈。再接下来,一支日本海军航空兵应邀进驻柔佛州,对新加坡市区展开了轰炸。虽然轰炸的规模不大,投掷的炸弹总量从头到尾不足三百吨,但却进一步加剧了城内的恐慌气氛,加速了市面秩序的崩溃。不仅仅是暂时在新加坡落脚的外国难民,就算是新加坡本地的市民,也纷纷挤进了抢票搭船逃难的队伍,在码头排成了长蛇阵。
四月中旬,菲律宾的美军跟着麦克阿瑟大帅走了,泰国的国王带着一群和尚走了,来自台湾的蒋委员长也带着他的一票追随者离开了新加坡,只剩下英国人还留在新加坡岛上,为他们的女王站完最后一班岗。
七天之前,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一支大约六千人的马共游击队,与一支大约三百人的苏联特种部队,趁着黑夜的掩护,划着橡皮艇强渡柔佛海峡——跟当年山下奉文大将指挥的日军一样,他们没有选择正面进攻新加坡岛东面坚固设防的开阔海岸阵地,而是选择在岛屿西面长满热带植物的沼泽地上岸。
这条攻击路线虽然艰险了一点,得要越过沼泽和树林,走上很长一段路才能攻入新加坡市区,但英军想要布防也很困难,即使已经有了上次日军进攻的前车之鉴,他们也拿不出那么多的兵力来塞满每一处滩头。
——此时,在负责新加坡岛地面防御的奥德.温盖特陆军上将手里,纸面上的编制有六个师的部队,实际上的总兵力却只剩下了一万三千人,每个师只有美军的一个团那么大。而新加坡岛的面积却相当于纽约曼哈顿岛的十倍,从东到西是二十六英里,从南到北是十四英里,大部分居民住在岛屿东南部的新加坡城。除了新加坡城和另外几座村镇之外,岛上剩余的大部分地区都是橡胶园和丛林了。全岛海岸线长达七十多英里,以奥德.温盖特陆军上将手中的那么点儿兵力,根本无力守住整个新加坡岛的每一处海滩。一九四二年的时候,帕西瓦尔将军指挥着八万五千大军镇守新加坡,尚且没能在滩头阻止住三万日军的进攻。时隔五年之后,在同一个战场上,面对着同样的局势,温盖特将军凭着区区一万三千人的兵力,就更加无法御敌于滩头了。
因此,在马共游击队登陆的那片滩头上,英军总共只布置了区区一百多名士气低落的印度人……
于是,渡海的先头精锐部队,轻而易举地在荒凉的新加坡岛西岸站稳了脚跟,随即发动了一个短距离突击,顺利打垮了一千多名乱哄哄地反扑过来的英军。再接下来,他们仅仅用了四十八小时,就扫荡了西边的半个新加坡岛——震天的军号和呐喊声之中,一群群握着刺刀冲锋的马共游击队战士势如破竹,仓促应战的英军殖民地部队一触即溃,各自抛弃了一切累赘,扔掉了步枪和子弹,涉过河流,穿过长满热带植物的沼泽地,穿过灌木丛,来到公路上,乱糟糟地小步跑着逃了过来……甚至还踩爆了英军自己埋设的地雷场!
一直推进到岛上具有战略意义的制高点武吉智马(意为“锡山”),这一波攻势才被英军阻挡了下来——温盖特将军在这里抢修了坚固的炮垒和战壕,并且以此为支点,撑起了一条环绕新加坡市区的核心防线。
接下来的几天里,双方就在新加坡岛的中部你来我往,连番激战。马共游击队几次仰攻武吉智马受挫,又试图绕过这一要塞工事,迂回突破,一度逼近新加坡城区边缘的跑马场,但最终还是被赶了回去。
乍一看上去,按照如今这样的情况看来,新加坡之战貌似还能继续打下去,毕竟马共游击队的战斗力,跟当年日本南洋军精锐师团的战斗力无法相比。而且,只要章宜军港的皇家海军东方舰队主动出击,封锁柔佛海峡,就能轻易切断登岛敌军的后勤补给线,让他们迅速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境之中。
但是,从蒙巴顿总督、弗雷泽海军上将,再到正在指挥着新加坡防御战的温盖特陆军上将,其实都很清楚,新加坡已经注定是守不住了,必须尽快撤退,否则若是再磨蹭下去的话,恐怕连撤都撤不出来!
——因为,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的主力,马上就要来了!
而手里只剩下一艘声望号战列巡洋舰和两艘驱逐舰,连一艘改装航母都没有的弗雷泽海军上将,恐怕连跟日本海军联合舰队打一个照面都办不到,就会被敌人的海军航空兵部队直接隔得远远地炸沉了!
所以,在得到了日本海军联合舰队主力出现于泰国湾海域的准确情报之后,新加坡的英军就再也没有了战斗下去的勇气,立刻开始准备收拾行李撤退——尽管从英国流亡政府驻地圭亚那,丘吉尔首相用无线电发来一道激情洋溢的命令,宣称:“……新加坡之战必须血拼到底。你们每一个人都必须为保卫全岛而战斗到底,直至每一支部队、每一个据点都遭到毁灭为止。战地指挥官和高级军官应该和士兵死在一起。大英帝国的荣誉在此一举!最后,新加坡市必须变成—个最坚强的堡垒。投降和撤退是根本不允许考虑的!”
但是,在战火燃烧的新加坡岛上,根本没有谁还愿意听这个胖子躲在上万公里之外随口胡诌的蠢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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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新加坡的街道上骚乱频发、枪声不断,偶尔还有几声爆炸传来,而且期间还遇到了敌机的一次轰炸和扫射,弗雷泽上将的吉普车只得开开停停,花了三个多小时才来到章宜海军基地,登上了旗舰声望号。
相对于外面乱糟糟的状况,章宜海军基地总算还保持了最基本的秩序。所有的水兵和港务人员都在争分夺秒,紧张地进行着远航之前的补给作业——码头上,巨大的吊臂来回摆动,用巨大的网兜装满弹药和食品,一次次吊上声望号战列巡洋舰的甲板,然后在水兵们的努力下,把一枚枚沉重的炮弹缓缓送进厚重装甲之下的弹药库,各种蔬菜水果和罐头面粉则用小车推进厨房。储存在地下油库内的重油,也依靠码头上的压力泵,通过粗大的输油管不断注入舰体……眼下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这艘战舰即将起锚远航。
虽然并非什么激动人心的远征,而只是一次不甚光彩的大逃亡……但依然必须打起十足精神来应对。
“……报告将军,锅炉已经开始升火预热,补给工作还需要大约半个小时才能完成。”
看到司令官上舰,声望号战列巡洋舰的舰长赶忙上前汇报准备情况,“……预计一小时后即可出航。”
“……嗯。”弗雷泽上将点了点头,“……其它几艘船的情况呢?基地的人都收拾好行李登船了吗?”
“……除了当班的值勤人员之外,基地里其余的海军陆战队和后勤维护人员都已经上了玛丽王后号邮轮。驱逐舰泼妇号也已经准备就绪,但另外一艘驱逐舰日德兰号的船舷渗水问题,一直没能很好地解决——昨天结束巡逻进港的时候,它跟一艘客轮擦了一下,如果不是抢救及时,差一点儿就沉了……”
一位海军参谋接下来报告说,“……斯科特舰长要求给他二十四小时的抢修时间,否则无法出海……”
“……舰队不可能再等那么久了,让他们打开船底通海阀自沉吧!现在的关键是时间!”
弗雷泽上将大手一挥,打断了参谋的话,“……日德兰号驱逐舰的船员在弃舰之后,都给我搬到玛丽王后号邮轮上去,别说什么没位子了的蠢话,只要丢掉一些多余行李的话,肯定还能挤得下。现在的老海员比军舰更珍贵……还有,对剩余物资的销毁工作准备得如何了?”
“……弹药库和物资仓库都布置了定时炸弹,油库那边也已经在把航空燃油和重油往海里排放……”
……
一九四七年五月一日傍晚,英国皇家海军东方舰队最后一次鸣响汽笛,驶离了战火弥天的新加坡港。
——虽然号称是英国皇家海军东方舰队,但整个舰队之中真正意义上的作战舰艇,其实已经只剩下了旗舰声望号战巡,以及硕果仅存的最后一艘驱逐舰泼妇号,剩下的都是些补给舰、医院船、邮轮、商船、维修舰、布雷舰、甚至拖船之类的大杂烩……尽管如此,这么多舰艇一起出海的场面,依然如同钢铁森林般蔚为壮观。船舷和甲板在晚霞的照耀下显出橘红色的反光,既显示出几分肃杀,又露出了一丝凄凉……
当这支大杂烩式的逃亡船队,刚刚驶出港口不久,在它们背后的码头上,就响起了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剧烈爆炸声——航空燃油焚烧的烈焰与暮光争奇斗艳,弹药库爆炸的蘑菇形烟柱直冲云霄,间或还能看到钢铁零件被炸飞出一百多米高,然后远远地抛落海中,溅起一朵朵水柱和浪花。
看着背后的火光和浓烟,有些乘客忍不住趴在舷窗旁,捶胸顿足、泪流满面。但作为这支舰队的指挥官,弗雷泽海军上将依然面沉如水……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九死一生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根据水上侦察机被击落之前的最后报告,日本海军联合舰队主力就在他身后的一百多海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