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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来了,那日霍林吉穿了一件圆领皂色长袍,襟边和袖口却是绣的青竹,早早的便候在渡口。
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官李大人下了船,看到霍林吉,上前拖住他的手,“叫了声三弟,问起了干娘的近况。”
霍以南此时已过世三年,杜幽香已近古稀,这位朝中大官年轻时曾受过霍以南的恩惠,之后认了干爹,霍以南隐退后,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关系没有公之于众。
“家母身体健康,心情开朗,还算不错。大兄辛苦了,小弟为大兄备了薄酒,先去休息片刻再去衙门如何?”
两人许久不曾见,有不少家常话要说,李玖含笑点头。
这两日,永丰县的县令一家人卷银子跑了,方河被关在牢中再也没有偷偷潜出来过,苏小月等了两夜后,又想去牢里看他。
这日她大清早的做了美味饭菜,叫人提着准备坐牛车去县里,刚出了大门,霍林吉瞧见,沉了脸,对她讲了利弊,苏小月只好歇了心思,心里却想他想的不行,只盼着他们叔侄俩赶紧行事,免得她担心。
李大人明明来了永丰县,却在那日见霍林吉后忽然没有了消息,永丰县的富绅原本想巴结一下,派人在渡口等人,却半个身影也没有见着,大家开始犯了狐疑。
足足过了五日,那先前被莫家酱汁毒死人的两家小富户这次又来衙门口闹了。
街坊们纳闷,那衙门里还没有大人坐阵,现在衙里一盘散沙,让谁做主去。
却在这时,李大人带着身边的近卫从城门口进了县衙,当即捉了几位官兵头领,这些人先前跟着沈之祥不知道贪污了多少银两,沈之祥跑了,他们正六神无主之际又被李大人的人捉住。
升堂审案,这一干领头官兵还有先前沈之祥身边的师爷一并提审,证据陈列,街坊们才知道李大人这五日原来已经下功夫查了永丰县这一帮官吏的老底,犯的大小事迹早已经有人证物证,某年某月某日收的贿赂银子都说的一清二楚。
大势已去,李大人一上来就捉了这些人,待他上报朝庭,秋后问斩。
至于莫家酱铺毒死人的案子开始提上日程,李大人下令查封莫家所有酱铺,待查清案子后再重新开张。
他亲自带上近卫和忤作去了莫家酱坊。莫家酱坊占地面积极广,一处酱坊有四处水源,都是地下取水,打的老井。
查探了三处酱坊,均没有问题,一路跟随的莫明裕松了口气,然而到了第四处酱坊,却在一处老井里查出一只死老鼠,死老鼠被弄了上来,忤作上前查探,发觉这只老鼠死前吃过大量的□□,死后掉进井中,井水做成了酱汁,因此成了毒酱。
莫明裕吓得脸色苍白,莫家酿酱百年,自然对这些方面极为小心,没想到今天却栽在一只死老鼠上。
事实真的如此吗?他是不信的,莫不是霍林吉害他?他把方河弄到了牢里,不怀恨他那是不可能。可惜了,他没能斗过霍林吉,如今莫家栽了,这一次百年世家再也翻不了身了。
莫明裕被人夹扶下去,莫家家眷及一干人等全部被扣押。
半夜,霍林吉潜入牢里,莫明裕耷拉着脑袋,四肢被铁链烤住,坐在稻草堆里,靠着墙睡觉。
霍林吉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站在牢房外,他看着莫明裕,弯身捡起一颗小石子,指尖一弹,小石子打在莫明裕的肩头,莫明裕骇得“啊”的一声,见到霍林吉悠悠然的站在牢外望着他,忙住了口。
看到霍林吉似发见了救命稻草,立即爬行向前,双手抓住门栏,小声求救:“霍东家救我,我愿意拿莫家所有财产来换我和我长子一条生路。”
莫家嫡出就不只一位,除了莫中堂,底下有几位弟弟妹妹,庶子庶女那是无数,可莫明裕一向只喜欢长子莫中堂,如今愿意把所有财产换自己和长子一命,而其他的妻儿小妾他都不管了。
霍林吉勾唇一笑,今个夜里便是为这个来的,他知道李大人向来是个正直、为国为民的好官,所以他选择夜里潜行,至于这案子他是插不上手的,不过倒是可以提点一二。
“让我救你出来我也没有这么大能耐,李大人为官两袖清风,不是先前的贪官沈县令,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笔银子,你大可以拿这银子贿赂这牢里的守卫,由于大人手中人手不够,这些人还是先前沈县令的手下。”
莫明裕当即眼前一亮,可是又想起自己把莫家家产交给自己的仇人,心里就有恨,于是焉了下去,坐在地上不动了。
霍林吉见他这个模样,笑道:“莫家主莫非还有更好的想法不成,这些地契交给我,我还可以给你银两,你若是拿这地契去贿赂这些守卫,恐怕他们不但不会领情,而是直接过来搜你的身,要不要我替你试试。”
“且慢。”眼瞧着霍林吉作势要喊人,当即露出惊恐之色,“你能给多少银子?”
“你有多少家产?”
莫明裕犹豫。
霍林吉却直接说出来,“你的四个酱坊我都要了,还有你在永丰县的十六间旺铺我也一并收了,至于永丰县朝东往南的那一片良田我也是有兴趣的,唯一没有兴趣的是你家里的那处宅子,我觉得风水不好。”
莫明裕嘴角抽了抽了,他手中大小铺面何止十六间,但他只点明要那当街最旺的十六间铺子,果真是把他查了个彻底,恐怕早就动了这心思的。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不甘心啊,祖祖辈辈留下的财产就这样败在了他的手中,若是当初他没有跟莫家分家,也没有听霍林吉的话把莫家的分支赶出永丰县,那现在自己就不是这个结局。
“如何?”霍林吉显然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外面敲更的已经响了三下,时候不早了,该有个了断。
莫明裕阴沉的脸,咬着牙问:“这些你已经查清,你若想得到,必须给我三十万两银子,还有送上一艘快船,我今夜就要走。”
没想霍林吉却摇了摇头,“不成,三十万两银子,我虽然是开钱庄的,却也不是这么败的,要不八万两银子,外加一艘快船,我顺带护送你去渡口,如何?”
八万两银子?莫明裕被他气笑了,八万两便是买他家那良田都不够,简直欺人太甚。
莫明裕又爬回那墙角去了,不再理会霍林吉,霍林吉却轻笑一声,“莫家主怕是不知道,我跟大人有些交情,白日里大人跟我聊到你的案子,又查出莫中堂往日在后宅虐杀小妾的证据,这两桩,恐怕你们莫家都逃不过一死,罪行太重,大人一向嫉恶如仇,恐怕不会等到来年秋后问斩,人证物证送上刑部直接斩立决。”
莫明裕听到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自家儿子干了什么勾当他当然清楚,以前上街强抢民女,掳回后宅,一个不好脾气上来就弄死宠妾的事干过不少,不说自家儿子,便是自己手中也没有不染上人命的,这么多年行商过来,总有弄死几个绊脚石的。
霍林吉见他动容,收起笑容,面容严肃的说道:“八万两银子,你若是可以,现在就跟我走。”
莫明裕被他那句现在就走的话动摇,于是起身点头,“乘夜黑,咱们赶紧逃。”
霍林吉冷笑一声,一掌劈开大锁,又解开他的铁链,莫明裕得了自由,说道:“把我儿也救出来,到了渡口咱们再交易。”
霍林吉却是摇了摇头,“不行,我冒着这么大风险,现在就得交易。”他拿出一叠银票递给莫明裕,莫明裕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地契,一股脑塞到霍林吉手中,悢声道:“最后一次信你。”
霍林吉没有说话,收起地契,直接领着人往另一间牢房走去。
如今沈县令不在,莫中堂住的也不是什么陋室了,关在地牢里,暗无天日,莫明裕看到那牢房比自己的还要腌脏,心疼自家儿子。
霍林吉三两下就把莫中堂从地牢里捞出来,他已经站立不稳,莫明裕扶着自家儿子跟在霍林吉身后,这么一路行来,居然通行无阻,心里犯了狐疑。
出了牢房,莫明裕父子终于闻到清新的空气,大大的呼吸了一口,刚要问霍林吉准备从哪道门出去时,只见眼前一花,原本站在前面的霍林吉忽然消失了身影,莫明裕父子傻了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时院中四面起了火把,一下子照得场地中央一片通明。
莫明裕父子就这样大刺刺的显了形,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那杀千刀的霍东家根本信不过,几次栽在他手中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一伙官兵跑过来捉住毫无抵抗力的莫明裕父子,莫明裕双眼一闭,悔不当初。
霍林吉身形矫健的跑进一处小树林里,方河闻声,从树上跳下来,看到自家小叔,高兴的问道:“到手了?”
霍林吉看到自家侄儿,伸手一巴掌招呼过去,打在他头上,“臭小子,小叔我最后一次帮你了,看小叔对你好吧,莫家财产全部骗到了手。”
方河摸着发痛的头,一边笑了起来,“小叔对我好,以后小叔住我们家里,让小辈们好好孝敬孝敬您老。”
“我有这么老了么?到了要你们伺候的地步。”霍林吉瞪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一把地契甩方河手中,“记好了,这里可是三十万两银子,以后要还的。”
方河露出惊讶之色,“小叔,你真给了他三十万两,这么多,我还到几时,那我还是不要了,你还给他吧。”说完便往霍林吉手中送,霍林吉被他这一根筋气得牙痒痒,没有理那地契,只叹道:“同你说话着实太累,还是跟小侄媳妇说话最是舒服,什么话点个开头就行,跟你这头笨驴,我不想再说了。”
就在叔侄两‘分赃’的时候,林间响起一道咳嗽声,两人俱是一惊。
两个人都是会武功的,只是刚才一番争吵没有留神,但这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着实把两人吓了一跳。
待人走近,叔侄俩又徒的一松,吁了口气。
“看看你们俩做的好事。”李玖无奈的看着两人,“怎么说我也是个一身正气、刚正不阿、为国为民的好官,你们这是要坏我的名声了。”
方河是小辈,往后退了退,来到霍林吉身后,这事儿吧还是他家小叔起的头。
霍林吉在李大人锐利的眼神下露出讨好之色,“阿兄教诲的是。”
“行了,还不快滚,简直是污了我的眼。”李玖一本正经的说。
霍林吉和方河都一脸错愕,方河见李大人居然这么好说话,心下一喜,顺带就问出了口:“待大人审完案子,就来我家里吃饭,我家小媳妇做饭口味一流,保准在外面吃不到。”
两人迅速看向方河。
方河莫明其妙的回看着两人。
“还不快滚。”李玖又道。
霍林吉拉着方河往树林子外走。
“站住。”
两人回首看来,李玖的眉角痛,“方河回牢里去,就算是冤枉的,案子还没有结呢。”
叔侄俩倒是把这一差给忘记了,方河只好跟了回来,霍林吉先溜了,刚才他夜探牢房,李大人恐怕已经知道了,再不溜留下来等骂。
方河是自己跑出来的,他小叔说今个夜里行动,他就坐不住了,现在跟着李大人,他要怎么回去,直接跟他身后大摇大摆的进衙门,那也太放肆了。
李玖见方河默默地跟随在后,他脚步一顿,回首看他,方河也看着他。
“等案子结了,我去尝尝侄媳妇的手艺。”
“好。”
“那你还不快滚回牢房去。”李玖作势要动手了,方河直接跳了起来,跳树上去了,转眼没了人影。
李玖站在原地一脸欣慰,“祈家的子孙也是了得,颇有几分他父亲当年的风采,在这小县城里土生土长,心地朴实,也好,免了这朝堂之上的闹心事。”
李大人寻到了躲在乞丐窝里的许二郎,抓来审案时,许二郎抵死不认,案子一时间没法审下去,对于许三郎之死,就连霍林吉都弄不明他是谁弄死的,也寻不出证据。
而对于许二郎来说,他恨着方河,应该说自从许家家破人亡后,他看到方河从自己手中轻松的得到那四间铺子后就恨上了,凭什么他过得这么好,坐享其成,而自己却要逃命天涯,人还没逃走就被莫明裕给捉住,差点死掉,而今又成了阶下囚。
他既然要死,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也不让方河好过。
问不出案情,李大人把三爷找了来,一番细聊,由三爷带着五名亲卫去村里问话。
方河受冤,村里人同仇敌忾,当许三郎的事传到方圆几村后,就村外的一户外姓姓苗的,是个独户,一个人住在山脚下,一间茅草屋子,从来不跟村里人打交道。
这一次听说方河受冤,此人就主动出来,要跟着三爷去县衙。
原来这人便是先前买了一包□□给许三郎的人,当时他曾细问过一句,许三郎决定给家里人下药,由于那段日子许二郎与方鸿运勾结骗莫中堂的铺子,一家人都忘记了他曾经被方鸿运打瘸腿的事。
他把事情前因后果全部说了出来,一旁的许二郎终于吓得身子发抖,那外姓村人指着许二郎说道:“必定是他弄死其亲弟许三郎的,因为事后许家人一个都没有死,只有许三郎再也不曾出现过,我后来细细打探,曾怀疑许三郎已经死了,可惜寻不着证据,找不着尸体。”
在李大人的威严下,许二郎心神慌乱,不小心说话说漏了嘴,事实终于陈清,方河是无辜的,许二郎谋害亲弟,案子上呈刑部,与莫明裕父子一起秋后问斩。
至于那姓苗的外姓人因买这么一大包□□,居心不良,本就有罪,如今主动陈□□实,判他劳役五年。
第二日,莫明裕父子和许二郎三人游街,街坊看到这三个败类,气得往三人脸上丢臭鸡蛋,丢烂菜叶子,那东市和西市的菜场,正有几家铺子的鸡蛋在炎炎夏日坏了,正要处置,没想铺里涌进来一群街坊,专买这臭鸡蛋,转眼间一扫而空,铺面老板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可当他听到那三个败类要游街,立即关了铺子,从地窑里挖出一框沉年臭鸡蛋,也跟着上街了。
莫家父子在这街上不知干了多少坏事,杀人不睁眼,以势压人,街坊们暗恨不已,又不敢得罪,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引起一场民愤。
人群中有人大声呼喊:“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妻子命来……”
莫中堂上街,家里的女眷立即回院子里躲起来,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遭了殃。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中,起来反抗的最后落得一个不明不白失踪的下场,到最后大家伙只敢避让,不敢有半分得罪。
除了那两父子,许二郎也是坏得彻底,县里小富户的公子哥们不知受了他多少骗,有的直接输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所以也有不少人雇人专门对许二郎丢臭鸡蛋。
案子一件一件陈情,铁面无私的李大人深得民心,他等这永丰县的新官上任,便要回京去了。
这段时间他左右无事,跟着霍林吉来到方河家中。
那夜方河说自家小媳妇做饭味道极好,又经霍林吉一番夸赞,李玖怀着好奇便来了。第一次见着侄媳妇,不由定了定神,这侄媳妇长得倒是挺旺夫的,脸盘圆润,额头高阔,天庭饱满,长相清秀,还真不像庄户人家里的妇人。
苏小月难得一见穿了件妃色空前穿襦裙,头上梳了个发髻,头发全部盘了上去,又带了一套翡翠头饰,看到霍林吉身边跟着一位气质儒雅的老者,不用介绍也猜得到是永丰县前不久秉公办了几桩案子的李大人了,心里不由起了敬意。
苏小月跟袁氏亲自下厨。
还是那句老话,喜欢酿酱的苏小月在做酱菜方面有独特的爱好,四时酱瓜、酱菜做成开胃小菜下酒,又逢松蘑季节,昨个儿元南花听到方河沉冤得雪,两人从村里赶过来,带来不少新鲜的松蘑。
于是做了一道油焖松蘑,菊花里脊,亲自点了豆腐做了八宝豆腐,红烧全鱼……
当一道道菜送上去时,李玖终于动容,叹道:“果然美味,与京城不一样的味道,特别是这酱菜,堪称一绝,便是京里的御善房也不曾有这手艺。”
最后送上松蘑酱汁炒饭,李玖直接吃了三大碗,再看这一桌子美味佳肴,只叹自己肚子太小。
当李玖和霍林吉放下碗筷后才是方河大吃特吃的时候,刚才李玖还在感叹那肚量小,没能把这一桌子美味吃下去,如今直接全部落入方河的肚中,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霍林吉却是摇了摇头,道:“这孩子,若不是有侄媳妇悉心照顾着,指不定饿着肚子。”
方河听着,露齿一笑,接着继续大战木桶里的饭。
“我倒是想试试他的力气,你跟他比如何?”李玖好奇的问道。
霍林吉摇了摇头,难得的露出退意,“比功夫略胜一筹,比力气,咱俩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家伙比他爹的力气还要大,在平庭关的时候,我跟表哥比试过,他略胜我一筹,力气上差不多。”
刚才起的兴致,被霍林吉这么一说,李玖没再提意要比试了,只道:“徒有一股蛮力,别伤着侄媳妇。”
方河抽空抬头答道:“不会,我会特别小心。”
说起侄媳妇就来劲,两位过来人相视一眼,一脸羡慕,年轻就是好啊。
霍林吉见他还在埋头吃饭,想起一事,说道:“前两日平庭关来了信,其中有一封信封得结实,是我娘写给侄媳妇的,还不准我拆,我倒是好奇了,你们上次在信中写了什么?我娘居然对小侄媳感了兴趣,她老人家还在家书中再三叮嘱让我回平庭关的时候,一定要把小侄媳带上,大河,你怎么看?”
正好方河吃完饭,一抹嘴,抬首,一脸惊讶的看着霍林吉,姨婆给月儿写信,两人还不曾见过面。如今莫家的事处置好了,待张大人从平庭关回来,小叔怕是要回去了,到时带着小媳妇去平庭关,似乎这个提议也不错。
方河于是点了点头。
然而霍林吉却苦了脸,侧过身往外看了一眼,小声说道:“你爹也来信了,说那四套院子可有住满人了?”
方河的脸颊通红,这是要催着他们赶紧多生几个孩子么。
霍林吉叹道:“我娘让我带你们去平庭关,表哥又让我催你们多为祈家子嗣繁荣做贡献,我真是左右为难了。”
“小叔不用为难,我跟小媳妇不打算这么快要孩子,明后年倒是可以跟小叔走一趟的。”方河一脸诚恳的说道。
霍林吉一巴掌拍过来,招呼在方河头上,“你懂什么,咱们回了平庭关,我娘是高兴了,表哥可就忧伤了,指不定背地里修理我。”
倒是这个理,那怎么办好?
李玖却在一边笑了起来,“行了,行了,你们也真是的,干娘毕竟年纪大了,先顾着干娘这边,小两口这么年轻,将来有的是时间,不着急啦。”
霍林吉叹了口气。
苏小月拿到平庭关的信,乘方河还在招待他家两位叔叔时,她悄悄回了内室,撕开信封,拿出信纸,只见那信纸上隽秀的字迹却是熟悉的简体字,方河的姨婆真的是穿越者。
苏小月捂住嘴,免得自己因为欢喜而尖叫出声,然而眼泪却激动的流了出来,在这个时代,她居然找到了同乡,如此熟悉的字体,才几年不见而已,却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遇上其他穿越者。
赶紧打开封信看她写了什么,只见信上杜幽香(见《农女幽香》一书)写了自己在平庭关的近况,又回忆自己上世的住址,不过从住址上来看,她们两人算是一南一北,倒是相隔甚远,但两人的穿越时间却相隔不到五年,居然时间这么短,然而她却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一辈子,着实是太神奇了。
如此说来,她们两人上一世的年纪相差不到十岁。
信上杜幽香约她去平庭关相会,而今她已老迈,不宜远行,丈夫过世,形单影只,也不想离开那充满回忆的平庭关,希望她过去。
苏小月按住自己怦怦跳动的心脏,拿着那封信就不愿意再放下,那边她年纪大了,时光不等人,她要尽快去一趟平庭关才行,不知从永丰县到平庭关要多长时间?
苏小月把信收好,转身出了屋,直接来到正堂里,三人见她进来,霍林吉下意识的赞了一口今个儿的菜,赞得越多,下次就越有好吃的,这是他这段时间总结出来的经验,这小侄媳若是心情好了,时不时做几道吃都没吃过的美味出来,又喜欢在厨房里研究,还有一些食物都不知道是什么,比如她口中说的“汉堡包”,不过胜在方便,还有美味的肉吃。
苏小月在方河身边坐好,一双漆黑的眼睛明亮的看着几人,问道:“去平庭关要多长时间?”
霍林吉奇怪的看着她,“侄媳这是想去平庭关了?”也不知他娘在信里写了什么,他简直好奇死,特别是当侄媳看了信后就想去平庭关,莫非自家娘亲还想来一个忘年之交。
苏小月点了点,她拉了拉方河的袖口,一脸的恳求。方河无可无不可,小媳妇想去那就去吧,他正遗叹没能带小媳妇出外游历一下,看看这美丽的山河。
得到方河首肯,霍林吉的心思也活洛了,这边李玖也认同的点头,晚辈是时候去平庭关看看长辈们,方河虽不姓祈,却是正经的祈家血脉,也是祈家嫡长子,怎么说也不能忘了祖宗。
霍林吉也是好几年没回了,当然是想了,还特别想他家媳妇,这么多年也不知会不会怨他。
于是一家人为小两口跟着霍林吉去平庭关做起了准备,这一去得一个月的水路,这还是快的,要是走陆路还得两个月去。
既然要去,得准备齐全。这么一忙活,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
正在大家伙准备风风火火的去平庭关时,苏小月忽然呕吐起来,经大夫诊断,居然已经怀孕两月,那呕吐的情形和不适与以前怀孕没有两样。
苏小月睁大眼睛,望着罪魁祸首方河,那时方河还在牢里,他说要夜探她闺房,小两口一夜尽了兴,避孕药又没能吃上,后来方河一直被关押,苏小月也没了这心思,这么一担搁,到今日,两人似乎都没有再在一起,也没有吃避孕药,孩子就这样悄悄地来临。
果然是缘分,怎么也想不到的事,苏小月也曾有个几次没吃药的,倒是也没有怀上,所以那次她以为会安然。
然而方河却高兴坏了,在小媳妇面前耷拉着脑袋,随她瞪自己,等抽了机会出屋,直接找他两位叔叔去了。
霍林吉听到小侄媳又有了,当即拍掌叫好,“大河,好样的,我这就给表哥写信去,免得他担忧。”他一个转身,又停住脚步,说道:“这么算来,两处院子已经分配出去了,还剩下两处了。”
方河一头黑线,这话要是被他家小媳妇听到,他估计没有活命了,再说生孩子的事最说不得准的,若是个女儿呢?方河忽然觉得那四处院子着实是碍眼,以前小媳妇这么说他还不觉得,现在忽然有种想拆了那院子的想法。
这边霍林吉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忙转过身来,道:“大河,你可别等我走了后把院子给拆了,怎么说这也是我为小辈们准备的院子,也算是个小小礼物。”
礼物?若是礼物应该是惊喜,而不是噩耗。
李玖却一旁笑了起来,“你还是赶紧去写信吧,真磨叽。”
这边叔侄两人又喝茶谈心去了,留着霍林吉写信去。
说好去平庭关的,因为无意间怀孕的事苏小月走不了,她有些抱歉,于是直接用炭笔写了一封信给杜幽香,把自己的情况说明,希望她见谅,等这孩子一岁了,能离开人了,她一定会去平庭关看她,落尾处她希望她们能以信交流。
苏小月写的信封得严实的放入霍林吉的家书里,真是看得霍林吉心痒难耐,不过怎么说也没有背着人打开信的地步,只是更加的好奇起小侄媳何时学会写字的。
这事儿只有方河知道,他得知小媳妇亲自写信给姨婆,又看到小媳妇先前要去平庭关的热洛劲儿,心里隐隐猜到一些,不过不管怎么样,他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小媳妇穿越过来的秘密。
苏小月怀孕的这段日子,她过得特别舒心,莫家被人整下去了,新酿出的酱汁又比往年翻了三倍,得了莫明裕十六间旺铺,再加上先前方河无意间得到的四间旺铺,于是留下三成的酱汁开始在永丰县大肆售卖了起来。
价格按霍林吉的话,比其他两大家族的贵了一倍,然而即便是这样,那酱汁依然极为行销,永丰县的富户基本全来方家酱铺买酱,再不去其他两大家族的酱铺,贵又如何,酱汁毕竟只是调料品,又不是粮米必需品用量大,所以对于这些富户来说,价格根本不成问题。
原本三大家族的格局一下子失去平衡,是他们的意料之中,却比意料中略失控,因为另外两大家族的酱汁根本没有降价,根本就不想卖给平民百姓,他们还想着如以前那般只卖给富户。
霍林吉眼见两方人马蠢蠢欲动,又让方河把价格提高了三倍,还限定了每日销售的量,铺门每日不到晌午就关了铺子,仅一个上午就抢售一空。
后来街上有不少做小生意的商贩抽准了商机,买了方家酱汁兑水往饭里搅,搅得那饭成酱色,菜也不用了,直接高价卖给路人吃,还被人赞不绝口,方家的酱汁已经不仅是富户去买了。
就连两大家族的人都暗地里派人买了一批去研究,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直接把那酱汁给吃了,方发觉人家那酱汁的美味。
终于忍不可忍,两大家族约了方河和霍林吉参加永丰县一年一度的商会,最后达成协议,方河的酱汁限价限量,其他两家听了霍林吉的建议,准备大规模降价,专们卖给贫苦的百姓吃。
于是镇上也开始有人大肆开起了酱铺,又得霍林吉指点,两大家族招集了一群小贩,开始挑酱缸走街窜巷的卖,村子里也有人挑酱缸卖。
如今的永丰县个个都学方河的在山头开荒成梯田,水田越来越多,稻谷开始往外地运送,过不了多久,永丰县出名的不只是酱汁,还有香米。
待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了余钱,家家买上一点酱汁也不成问题了。
霍林吉私下里还是同方河说道:“小叔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提了这个点子可保你们五年安稳,这两家这几年必然会赚上一笔,但你们比他们赚的只会更多,五年后,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这两家在永丰县就是你们的祸害,如今新上任的齐县令是李大人的学生,也是一个极为正直的好官,你们本来心地善良,有他在,你们对付起这两家来大可光明正大。”
“同行相忌,万不能轻心,五年后你们缓过神来,到那时已经有能力与他们相抗衡。”
方河仔细的听着,这么些年跟在他家小叔身边,还是学到不少东西的,有些东西必须得亲自去面对一次才能真正学会。
接手了莫家的酱铺子,还有不少良田,方河和苏阿吉在几处跑动,方平一直呆在他身边学习,身后带了一群小管事,都是方平慢慢提拔起来的人,个个都对他忠心耿耿,如此也省了不少事情,方平至少不用亲力亲为。
今年的酱汁运送是由方亮全权负责,霍林吉为了等苏小月,最多再多呆一年,于是在这两年中决定把方亮给训练出来,到时方河的船队可以全权交到他手中运作。
时间过得飞快,苏小月顺利的生下第三个孩子,又是个儿子,起名为景,孩子出生第二日,霍林吉就赶紧写了家书传去平庭关,给祈家报信去了,终于把两座院子给定了出去,还剩下两座,这小两口年轻,时间长着呢,有的是机会。
苏小月生下这个孩子,心里好无语,若是她知道霍林吉和祈家的想法,指不定把方河大卸八块。
不过这次是自己不小心,人家方河事事依她,看来下次得注意了。
就在孩子满月那日,张大人带着方为从平庭关终于回来了。
如今已经十二岁的方为成了小小少年,一袭竹青色长袍穿在身上,剑眉星眸,身姿挺直,难得一见的俊美少年。
那日苏小月躺在内室带孩子,袁氏匆匆进来,说小嫣嫣见着了哥哥,撒腿子奔到哥哥怀里去了,小方为原本还站得端庄沉稳的,被小嫣嫣这么一冲撞,直接破了功。
那场景被袁氏这么一描述,苏小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小嫣嫣从小就是他哥哥的天敌,最爱缠着他,小方为从来就是拿她没有办法。
由于苏小月刚出月子,袁氏不准她出门,还想着她在内室再呆个十来日再说,守四十天才是好的。
于是方为回来后没能第一时间见着自家娘亲,不免有些遗叹。
小少年离开这么多年,不知多想自家娘亲,每每拿到苏小月给他缝制的衣裳就能看大半日,在他国时,有时半夜醒来,他便拿起她缝制的衣裳抱入怀中,如同娘亲抱着他一样,这样他才睡得安实。
那场景真是看得张大人好一阵心痛。
终于等到苏小月能出门了,她直接来到方为的小四合院中,看到那个长身而立的小少年,鼻子一酸,眼泪都流了出来。
方为见着苏小月,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扑入她怀中,怀念的喊了一声“娘”。
“诶。”苏小月应着,双手抱住已经跟自己齐平的孩子。
这孩子将来必然有方河这么高,才十二岁的年纪就与她齐平了。
方河在一旁有些吃味,小媳妇被小家伙这么狼抱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见两人久久不松开,在一旁哼唧一声,“男子汉要有个男子汉的样子。”
方为听到自家爹的话,终于从娘亲怀里出来,抹了抹眼角,慢慢恢复往日的沉稳庄重,恭敬的喊了一声:“爹,娘。”
方河“嗯”了一声。
苏小月看着孩子,靠近方河,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咱们为儿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都可以娶亲了。”
方河抬手揉了揉小媳妇的头,“时间过得多快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这一生,不离不弃,相携白首。”
苏小月仰头望着他,重重的点头,“好,你说的,我记住了。”
方河双臂环上,把她搂入怀,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他承诺的,他一定会做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