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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婆子瞪着眼睛,将如月往地上一推,上前又踢了数脚,骂道:“不长眼的蹄子!也不瞧瞧姑奶奶是谁?凭你也敢动姑奶奶?”
丁香大声喝道:“计婆子,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小姐和夫人跟前,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
计婆子丝毫不惧,冲上前来,连丁香也要打。
这时,紫苑跑过来,手里捏着一个信封,口中道:“夫人,刚才……”,谁料,计婆子像阵风一样扑上前来,一把夺过信封,几下便撕扯得稀烂,抛在地上,一面发狠地踩,一面骂道:“老娘伺候老爷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老爷都不敢对老娘大呼小叫,你们这群臭丫头,神气什么?”
她气势汹汹,状若疯癫,长得又高大肥胖,她打人撕纸,众人只有看着的份儿,没人敢上前阻拦。那许婆子有心劝她几句,又怕连累了自己,只好远远避着。
卫雁和崔氏均被她吓得连连后退,蔡姨娘更是缩在门边,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混账!”
一声怒喝,从不远处传来。
计婆子愣住,抬头向前看去。
卫东康带着随从数人,快步走过来。
计婆子眸中的恐惧一闪而过,她挺直腰背,说道:“老爷来了就好。老奴被大小姐冤枉,夫人要撵了老奴出去呢!”
她跪在地上,抱着卫东康的脚,开始大声嚎哭。
“老奴冤枉啊,老爷,求您给老奴做主!先夫人过世那会儿,是老奴替老爷守护着先夫人的啊!老奴在卫家当了半辈子差,勤勤恳恳,忠心不二,夫人不知道,大小姐不知道,老爷您可是知道的啊!”
卫东康背着双手,眯起眼,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他低声道:“你的确,老糊涂了……”
计婆子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抬起脸来,向他看去。
卫东康对她微微一笑,她立即收住眼泪,也报以一笑。只是那笑,堆在肥胖油腻的脸上,显得格外丑陋。
突然,计婆子双眼睁得老大,不可思议地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一把剑柄,正摇晃不定……
电光石火之际,卫东康早握在手中的宝剑,当胸刺穿她身体……
她肥胖的身子不住颤抖,口中溢出鲜血,张大了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院中的所有丫头、婆子,并卫雁、崔氏等人,均惊叫起来。
谁想得到,卫东康毫无预兆地,一剑夺了她的性命!
那张狂疯癫的计婆子,竟如此悄无声息地死了!
卫东康摆摆手,他身后的小厮上前,把计婆子的尸体抬了出去。
院中人均是惊魂未定,与计婆子颇为要好的许婆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皮一番,晕死过去。
卫东康朝众人瞧了瞧,吩咐道:“都散了吧!”
又向崔氏道:“我正要找你,听说你来了雁娘这里整治计婆子,我知道这刁奴性子跋扈,恐你伤神,便跟过来瞧瞧。”
他说的云淡风轻,与刚才出手杀人时的狠辣,判若两人。
他又对卫雁道:“雁娘,你没事吧?刁奴欺主,也是常事,以后对下人管束得严厉些,他们就不敢了。你回去歇息吧。”
他看也不看蔡姨娘,吩咐紫苑扶着崔氏跟上,转身出了院门。
卫雁命丁香扶着蔡姨娘进屋坐着,命挨了打的如月和莲儿去上药敷冰帕子。适才计婆子一闹,令众人耽搁了晚饭,这时小丫头们一个一个端上了饭菜来,摆在厅中案上。
蔡姨娘无心用饭,她抬手拭泪,苦笑道:“对不住,大小姐,奴婢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您吃着,奴婢在这伺候着……”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前被人一剑毙命,她们这些深宅妇人,谁能当真若无其事?
卫雁心内的惊惧并不少于蔡姨娘,但她并未表现得太过明显。
“姨娘来我这里,是为了妹妹?”
“是,大小姐。”蔡姨娘道,“奴婢原想悄悄的来,求小姐在老爷面前替姜娘美言几句,看能不能解了她的禁足,若要罚抄经书,奴婢愿意替她抄。大小姐您不知道,姜娘一双手,日夜不停地抄书写字,吃饭的时候,拿起筷子都直抖……酸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说着,蔡姨娘捂着帕子,痛哭起来。
“姨娘,”卫雁指指脸盆架子,丁香立即会意,连忙上前给蔡姨娘拧帕子擦脸,“我是姜娘的姐姐,我不会眼看着姜娘受苦。可是,姜娘未必稀罕我的帮扶。我叫人送了几回衣裳点心给她,都被她给……唉!”
除夕过后,她叫如月送去的东西,都叫卫姜当着满院子奴仆面前,给扔了出来……
卫姜对她的恨意,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日夜折磨着她。让她每每回忆起当日卫姜看她的眼神,就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奴婢也知道,是姜娘这孩子太任性,伤了大小姐的心。”蔡姨娘一脸歉意,“这孩子命苦,有一个我这样的亲娘,让她白白受了那么多委屈……大小姐心里有我们娘儿俩,对我们娘儿俩好,我们心里都明白。不然,奴婢也不敢贸然来求小姐……”
“姨娘说这个做什么?你也别多想,你放心,我会去找父亲,求他饶恕妹妹,至于父亲肯不肯,我也没把握……”
自从她与徐玉钦定亲后,父亲每次单独见着她,总要长吁短叹,深恨不能再跟宇文睿结亲。自宇文睿成为太子,父亲更是痛心疾首,总免不了要责骂她数句。因此她不耐烦去书房见他,即使平常碰面,也冷着一张脸,尽量不说话,以免又引起父亲的牢骚来。
蔡姨娘欢喜地止了泪,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大小姐,大小姐肯说和,自然没有不成的,老爷最是疼爱大小姐了!”
卫雁苦笑一声,并未答话。
蔡姨娘便告辞出去,走到门口,又被卫雁唤住,低声道:“姨娘,我有一事,想问一问你……”
蔡姨娘笑道:“小姐想问什么?只要是奴婢知道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母亲过世那天,你为什么不在她身边?我没记错的话,那时,你总是在她房里陪着……”
蔡姨娘的笑容立即枯萎下去,沉痛地回忆道:“大小姐,奴婢记着,前一晚,姜娘拉肚子,奴婢跟着担心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姜娘说要吃梗米粥,奴婢就亲手给她熬了。待到奴婢安顿了姜娘,更衣梳头准备去夫人房里伺候时,就见大小姐您跑了过来,奴婢上前一问,才知道……夫人……夫人她……竟去了……”
“姨娘,你跟我说实话,……”卫雁几番思虑,许久,方开口道,“你觉得……我母亲的死,有……有没有蹊跷?”
蔡姨娘似是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问道:“大小姐为何会这样想?夫人当年……缠绵病榻多年,多少次,秦大夫悄悄将老爷拉到一边,让早些准备后事。夫人过世前半年,唐家老太爷撒手西去,夫人过于伤心,以至病情加重。从那以后,清醒的时候少,多数时辰,都是昏昏睡在榻上……”
说到此处,蔡姨娘落下泪来。
“小姐,若是可以,奴婢甘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回夫人。可是……可是……夫人到底已走了六年了……,您……您也别再伤心,别想太多了!夫人有您这样的女儿,这样出色,这样聪慧,夫人在天上看着,也会觉得欣慰……”
卫雁勉强笑了笑,叹道:“但愿,母亲真的能够欣慰。蔡姨娘,我叫人送你回去……”
蔡姨娘辞了卫雁,带同莲儿,出了院子。“莲儿!”蔡姨娘道,“你去夫人房里,瞧瞧老爷睡了没。如果没有,你就去外院找老爷的小厮四喜,就说,我有要事,要告诉老爷!叫他想办法悄悄通知一声,请老爷务必到我房里来一趟!”
莲儿有些错愕,她甚至怀疑蔡姨娘是不是疯了,老爷在夫人房里,她竟叫人通知老爷,撇下夫人、去找她这个不受宠的姨娘?
蔡姨娘回过头来,厉声喝道:“还愣着?听不见我说的话?快去!”
碧云阁东边小楼里,一盏小小宫灯挂在屋檐下,楼上卫姜的房间已经熄了灯。而楼下的蔡姨娘,此刻却是坐立不安,在小厅门前来回走动。
不一会儿,莲儿悄声走进来,低声道:“姨娘,莲儿去时,老爷还没睡下,莲儿就去了外院,跟四喜说了。四喜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嘴里不干不净地将奴婢骂了一通……”
“他想骂的不是你,是我!”蔡姨娘苦笑道,“你去吧,一会儿老爷来了,仔细在外面盯着,别叫人走近。”
莲儿有些不忍,劝蔡姨娘道:“姨娘,老爷如果不肯来,您也别伤心,毕竟,现在天晚了,说不定四喜去时,老爷已睡下了。”
蔡姨娘微笑道:“傻孩子,你不用担心……”
话音未落,已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莲儿连忙推开门迎出去,见四喜打着灯笼,引着卫东康,快步而来。莲儿惊得张大了嘴巴,根本不敢相信,蔡姨娘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竟真的请来了老爷!
莲儿连忙打了帘子,卫东康迈步进去,一见到蔡姨娘,他皱眉道:“雁娘那边出了什么事?”
蔡姨娘将卫东康请到稍间,给他倒了杯茶,才低声答道:“计婆子这么一闹,恐怕大小姐,已经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