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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屋里没人理会,沈聪甩开手里的衣衫,直起身,瞅了眼堂屋,沉下眉,甩了甩手上的水,不耐烦道,“艳儿,出来帮忙。”
真是给她宠坏了,沈聪蹲下身,继续搓手里的衣衫,勾唇自顾道,“你不出来,你的衣衫我就搁着不喜了。”河边多是碎嘴的妇人,他和邱艳去河边,那些人躲躲闪闪,邱艳心里不自在,他在家无事,便主动找了洗衣服的活儿,挑水回来洗,清静舒适。
烈日炎炎,人浑身汗腻腻的,院外的虫鸣更是惹人烦躁,邱艳坐在凳子上,抬眸望着眼神放空的沈芸诺,叹气道,“之前的事儿,我不是有意针对你,阿诺,你别多想了,我和你哥没事儿。”邱艳以为是自己上次话说重了,沈芸诺耿耿于怀,手上的冻疮好了,索性没有留疤,否则,邱艳心底只会愈发过意不去。
“嫂子,我心里清楚,不会乱想的,我有件事和你说,听了,你莫觉得我脸皮厚不要脸。”沈芸诺抬起头,小心翼翼观察着邱艳脸上的神色,“媒人给我介绍了户不错的人家,我听了后觉得不错,应了。”
邱艳初始没反应过来,啊了声,难掩惊讶,声音也微微拔高,出口一个字想到外边的沈聪又压了下来,哑声道,“媒人什么时候找过你?”沈芸诺的亲事因为沈聪不在,她不敢胡乱点头,想着和沈聪商量商量,沈聪回来后她还没来得及和沈聪说呢,沈芸诺竟然偷偷应了媒人,媒人巧舌如簧,专挑好话说,哪能听媒人的话,邱艳急了,“哪家媒人?”
沈芸诺示意她小点声,脸上并不显慌乱,平静地将事情前前后后和邱艳说了,略过她和小六上门找媒人那段不提,认真道,“到了年纪总要嫁人的,我觉得那户人家不错,之前没找着合适的机会与你和哥说,嫂子心里不会怪我吧?”
邱艳只有心疼,哪会埋怨,媒人嘴里的话不能尽信,沈芸诺不知其中弯弯绕绕,怕是被蒙蔽了,邱艳只觉着那媒人好生放肆,仗着沈芸诺年纪小竟然忽悠沈芸诺,和外边的坑蒙拐骗有什么区别,不等沈芸诺介绍那户人家,她已冷了脸,凝重道,“你年纪小不懂其中利害,你是被骗了,这事儿得和你哥哥商量,那等黑心黑肺之人,总要给点苦头吃才好,她手里不知害了多少人呢。”
沈芸诺抿了抿干裂的唇,端起旁边的碗,小小喝了口水,放慢了语速,“我见过了,对方人不错,不像嫂子想的那般,该会对我好的。”说起这话,沈芸诺脸上并无娇羞,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沉稳。
“你年纪小,看人不准……”说到这,邱艳觉得不对劲,睁大眼,诧异道,“你们见过面了?”双方相看,会叫上身边的亲人帮忙留意对方品行,而她和沈芸诺一块,从未听沈芸诺提起过这事儿,明显是沈芸诺有意避着不让自己知道,终究,沈芸诺和她离了心,下意识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沈芸诺脸上闪过迷茫,怔忡的看向外边,蹲在走廊上洗衣服的沈聪并未回过头,背影宽厚,光是看着,一颗心就能安定下来,“嫂子不用做什么,这事儿我和哥哥说,他不会埋怨你的,我哥小时候性子明朗,后边去赌场才转了性子,对谁都冷冰冰的,实则,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往后遇着事儿,嫂子多劝着他些。”
沈芸诺的话像交代后事似的,邱艳蹙眉,知道自己这句话又伤着沈芸诺了,她并非怕沈聪借着这事儿与她置气,是难受沈芸诺瞒着她,自古以来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芸诺自己操持自己的亲事,传出去,会被人诟病,一辈子都要受人指指点点,她不想沈芸诺将自己置于那样的境地中,并非怕沈聪误会她,商量道,“阿诺,不若我和你哥哥说吧,他最是疼你,得知这事儿,心里怕是受不住……”
“我自己和他说,他不会生气的。”沈芸诺咧嘴笑了笑,看在邱艳眼底,笑容苍白无力,像怕她担心故意装出来的笑,邱艳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劝沈芸诺,长嫂如母,沈芸诺的亲事她有话语权,可她说不出一个字,沈芸诺离开这个家为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她没有法子让她忘记当日那件事,想了想,她表明自己的态度道,“家里的条件不算差,阿诺,我和你哥养你一辈子也没什么,你别想多了。”
沈芸诺脸上的笑渐渐变大,欢喜道,“嫂子,我心里明白的,你和我哥都是好人,到了年纪哪能留在家里,会惹来闲话,再者,我容貌不算差,怎么着都不像是嫁不出去的人才是。”
邱艳的心并未因着沈芸诺这句玩笑而高兴,反而愈发沉重,瞥了眼毫不知情的沈聪,沉思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你哥?”
“既然和嫂子说了,待会就和他说吧,合计好了,之后请人看日子,明年就能嫁出去了。”说到后边,她声音轻快起来,邱艳却红了眼眶,背过身,敛目道,“我让你哥进屋,你和他说吧。”
她还没进沈家的门,沈聪就与她说过沈芸诺是个有主意的,没想着,沈芸诺连自己的亲事都看好了。
沈聪手里握着邱艳的里衣,细细搓着领子,他劲儿大,好好的领子在他手里被搓大不少,他神色专注,察觉一只腿抵着自己后背,他蹙了蹙眉,佯装生气道,“我看你是愈发没个规矩了。”
语声一落,眼底现出抹浅蓝色的衣衫,随即,木盆里多了双白皙的小手,沈聪微微得意,侧目,面上波澜不惊道,“想通了?”
“阿诺有事情和你说,我来洗吧。”
听她声音低沉而凝重,沈聪心下困惑,回眸看了眼屋里,胳膊推了推邱艳,“什么事儿?”
“阿诺的私事,她和你说了就知道了。”邱艳低着头,沈聪只看得见她如玉的侧脸,抬起手,朝邱艳白皙的脸上抹了两下,快速的站起身,大步进了屋子,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湿哒哒的脸,哭笑不得,可想到沈芸诺的亲事,又垮下脸来。
沈芸诺声音小,邱艳听得不甚清楚,沈聪声音明显高许多,“这门亲事不好,那家子人多,婆媳,妯娌,姑嫂,都不是好相处的,你哪斗得过她们,你的亲事,我和你嫂子会帮忙打听,十四岁,不着急。”
邱艳想,媒人果真瞧沈芸诺年纪小,乱忽悠人,沈聪开口说不好的人家,自然不是好的,沈芸诺相通了最好,亲事比不得其他,嫁错人,一辈子都毁了,沈芸诺小时候过得那般凄苦,不想她嫁人过也过不了一天安生的日子,与其那样,不如不嫁。
至少,沈芸诺不嫁人的话,沈聪为了她,也会和自己好好过日子,垂头看向木盆里两人的衣衫,情绪突然低落……
之后,屋子里没再传来沈聪的声音,邱艳洗了衣服晾在衣杆上,才听沈聪喜怒难辨的说了句,“成,我与你嫂子再问问,这事儿不着急,即使成了,也在明年去了,你在家,往后哪儿也别去,我会好好斟酌。”
邱艳以为沈聪开了口,这门亲事黄了,不曾想,沈聪竟然被沈芸诺说动,她进屋,两人已经止了话题,沈芸诺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沈聪面上虽尽量表现得柔和,眼底却一片深沉,显然存着怒火。
“你在家,我和你嫂子去媒人家里问问,成亲不比其他,对方什么性子,总要打听清楚了才行,说不准,媒人找了个人糊弄你,你都不知道真假。”沈聪语气平和,邱艳想起了珠花和卫洪,当时,媒人领着李氏相看的那人并不是卫洪,而是卫洪手底下的人,赌场的人多身形魁梧,在庄稼人眼中那便是能吃苦耐劳的,不由得会多看两眼,李氏这才被骗了,毫不犹豫的应下了珠花和卫洪的亲事,想着,邱艳心里害怕起来,手不自主的搭在沈聪肩头,低声道,“阿诺,你哥哥说得对,媒人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咱也不清楚,还是再打听打听。”
沈芸诺点了点头,“听哥哥和嫂子的,我只想嫁那户人家。”
沈聪沉着脸,站起身,沉默的拉着邱艳往外表走,步履缓慢,眉头紧锁,走出院子,不忘转身提醒沈芸诺将关上,邱艳知道他这会儿心里该是压制着怒气,他不在家,她和沈芸诺朝夕相处,却连沈芸诺定下终生大事儿都不清楚,他拉着自己,该是想要撒气吧,邱艳如是想,小步跟在他身后,邱艳一颗心不上不下,又带着微微钝痛,等着他质问自己,然而,一路,他只字不提沈芸诺私底下和媒人来往的事儿,抬起头,盯着他汗流不止的后颈,出声道,“你不问我怎么回事儿吗?阿诺和我一块……”
沈聪回眸瞥了他一眼,眼神夹杂了太多邱艳不懂的情绪,尤其,他眼里充斥着浓浓的伤心与自责,邱艳跟着心慢了半拍,“你不问我吗?”
“问你做什么,阿诺主意大,这种事儿不会和你说的。”他只是难受,难受沈芸诺和他说的那番话罢了,他们兄妹相依为命,他在外有一群兄弟出生入死,她在家里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么多年,他拼尽全力的想要给她最好的,到头来,所作所为差强人意。
邱艳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她以为,他会认为自己对沈芸诺做了什么不好的逼着沈芸诺嫁出去,又要对自己冷嘲热讽一番呢,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汗水顺着手掌缓缓流下,滴落在地,她抬起头,喃喃道,“我以为,你会怀疑是我对阿诺做了什么。”
沈聪往后一步,两人齐平而站,他没有再看他,掉转头,看向周围葱郁的绿色,轻声道,“你不会那般做的。”
目光坚定不移。
邱艳一怔,不明白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到媒人家,媒人出门说媒去了,沈聪便抬了凳子坐在走廊上,惹得家里边的人以为得罪的沈聪,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傍晚了,媒人才挥着扇子,言笑晏晏的从外边回来,该是又凑成一门亲,她心情不错,故而,刚看到沈聪的时候也忘记了害怕,笑着和沈聪打招呼,“沈家三郎来了啊?”
说完,像是回想起什么,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挺胸抬头的气势也焉了,阖上手里的扇子,谄媚的笑了笑,“你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看她心虚气短的表情,沈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阴沉着脸,言简意赅的打听裴家的情况,媒人额头汗流不止,掏出手帕擦拭两下,一五一十将兴水村裴家的情况说了,当然,在沈聪跟前她不敢有半句隐瞒,沈家大房三房有多少人,大家什么性子她介绍得一清二楚,看沈聪眉头越拧越紧,她心下愈发忐忑,说起裴家老三,注意着沈聪神色有所松动,她才微微松了口气,裴三其人,无论是性子还是品行都是好的,不过之前一桩事,在村里名声不太好,媒人想了想,一并告诉了沈聪。
裴三娘为了挣钱,想让裴三和一个死人成亲,裴三性子硬朗,死活没答应,后来那位姑娘家里有了合适的人选,裴三才算躲过一劫,为什么说逃过一劫呢,姑娘家里人存的心思是让两人在地下做快活夫妻,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要让男子陪葬,裴三如果娶了那个死去的姑娘,他就没命了,哪能活到现在?媒人常年在外边走动,见识得多,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实则不然,裴三娘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贪婪泼辣,大女儿也差不多是被她卖出去的,性子可想而知。
邱艳在边上听得心惊,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竟然差点经由自己的手送出去断了命,裴三娘算得上是阴狠毒辣之人了,紧了紧沈聪的手,忍不住插话道,“别让阿诺嫁过去,听着一家人就不是什么好的。”
沈聪没急着回答,“你带裴三去过青禾村?”
媒人悻悻点头,裴三那人五官俊朗,和沈芸诺站在一起,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乃天作之合的一对,就是裴三娘听说是沈聪的妹子,心里不太乐意,裴三心里该是喜欢的。
沈聪调整了下坐姿,见他没立即拒绝,邱艳急了,“阿诺性子软弱,嫁去那种人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我心里明白,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什么事儿,之后再说。”
邱艳不知沈聪哪儿不对劲,这门亲事一点都不好,阿诺嫁过去上要伺候公婆,下边要照顾弟弟妹妹,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阿诺哪承受得住,去年冬天,阿诺满手的冻疮叫她愧疚到现在,阿诺嫁去裴家,日子更是难过。
路上,邱艳一直问长问短,沈聪心情不太好,随口敷衍了几句,邱艳说不通他,气恼的话脱口而出,“你们兄妹两真是一个性子,倔得牛都拉不回来,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将来阿诺吃苦……”
“艳儿。”沈聪看她一眼,眼波流转,尽是说不出的悲恸,“我不会让阿诺吃苦的,只是,她喜欢。”他倾尽所有也无法给阿诺一个热闹的家,裴家关系复杂,裴三娘不好相与,胜在热闹,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过日子,阿诺想嫁去裴家为的不过是这个,“阿诺,和我想的不同,她若是喜欢,就由着她吧,只有裴三性子是个好的,其他,我会帮她。”
他记着阿诺被张三吓得躲到床底那次,换做往常,他叫她两声她就能回过神来,然而那次,他反反复复唤着她的名字,阿诺一直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哆嗦的唇颤抖的喊出好些年她没喊过的名字,他听着她喊爹娘还有哥哥,魏氏活着的时候,沈老头对她和阿诺算不错,阿诺每天跟着魏氏,他出门玩,饭桌上热热闹闹的,魏氏会喂她吃饭,会给他夹菜,也会给沈老头添饭,他会将村里的趣事,沈老头会讲庄稼的事儿,而阿诺则安安静静听着,灵动的眼里满是新奇,他出门玩,她就跟在他后边,求他带她一起,魏氏看得牢,怕他们毛手毛脚伤着沈芸诺,甚少答应他带沈芸诺出门玩,可是,他们一家人一起,院子里整天都充斥着欢笑声。
罗寡妇进门后,一切都变了,沈芸诺日渐沉默,性子唯唯诺诺,不知什么时候,她再没喊过沈老头一声爹,可是那声哥哥多少年都没变,那天,他趴在地上,看向床下默默垂泪的沈芸诺才明白,她心里期望有爹疼有娘爱,和小时候一般。
他是个不称职的哥哥,将她从火坑拉了出来,却将她留在家里不闻不问,李大夫说,如果阿诺敞开心扉,能坦然接受那些年发生的事儿,她性子会渐渐开朗。
沈芸诺想嫁到裴家,不就是想体会一家人过日子的热闹吗?他愿意帮她,因为,沈芸诺的病情,能不能好转起来,就在这上边了,他娘在地下,也盼望沈芸诺能像小时候那般活蹦乱跳的吧。
李大夫说那是病,他嘴上说不信,心里早就清楚沈芸诺生病了,是在沈家吓出来的病。
敛了眼底情绪,他轻松的笑了笑,邱艳眨眼,就在方才,她以为沈聪沉着脸,紧紧抿着下巴想哭,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浑身是伤的时候便不曾见他有落泪的冲动,更别说这会儿了,听了沈聪的话,皱眉道,“可是,咱离得远,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裴三娘背着咱做什么……”
“她不敢,想要在我跟前耍无赖的,还没有生下来,我自有千百种法子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说这话的时候,沈聪竖着眉,眉眼狠厉,杀意尽显,无端叫人脚底生凉。
邱艳捂着自己脖子,面露害怕,反应过来,又自我唾弃了会儿,看向沈聪,碎骂道,“你就是无赖,谁在你跟前耍无赖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班门弄斧吗,十里八村谁有这个胆儿?”
闻言,沈聪一脸肃杀顿时烟消云散,搂过她腰肢,扬眉道,“你不就是个例子,我手臂上,肩膀上,后背,到处是红印子……”
邱艳捶向他胸膛,“说什么呢,快些走,阿诺还在家等着呢。”
沈聪捧起她的脸,在她下巴重重咬了口,疼得邱艳龇牙咧嘴,一掌挥在他脸上,“你狗啊。”
松开她,满意的见她下巴留了排牙齿印,捂着自己被掌掴的脸,“成啊,你胆子是愈肥了,一天不动手动脚心里不舒服是不是?”
邱艳反应快沈聪,趁沈聪松开她的空隙,大步跑了出去,手提着裤子,用尽全身力气的奔跑起来,沈聪在身后,嗤笑出声,不急着追她,闲庭信步的走着,目光追随小径上浅蓝色移动,待发现,蓝色身形移动得慢了,他才抬脚飞奔出去。
邱艳跑出一段距离,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着腿,低头,脸颊上的汗一滴两滴的落在的地上,她喘着大气,正疑惑沈聪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没追上来,头扭到一半,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吓得她惊叫连连,回过神,自己的身子被腾空,挂在他腰上,邱艳肚子一阵难受,吓得她眼泪夺眶而出,“快把我放下来。”
“喊吧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帮你的。”沈聪一只手搂着她身子,走得极快,邱艳被颠簸得难受,骂了起来,“沈聪,你混账,尽欺负女人……”
“尽欺负你。”沈聪好笑的补充道,将她夹在腋窝下继续往前边走,路上偶尔会遇着人,吓得老远就躲到旁边庄稼地里,等他们走了才敢出来,望着她,一脸悲悯之色。
“过了今日,外边人肯定要说你拐卖良家妇人了,快放我下来。”没了最初胆战心惊,邱艳习惯不少,如果沈聪换个姿势她会欢喜得多。
沈聪不以为然,“那些人嘴里我可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拐卖妇人怎么了,男女老少落到我手里就没安稳无事的,多个名声正好,裴三娘若起幺蛾子,我将她卖到其他村,要她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邱艳哑口无言,到家,她面色惨白,扶着门框,随时要吐出来似的,沈芸诺神色担忧,“嫂子是不是中暑了?”
沈聪皱了皱眉,上前替她顺背,“真要是中了暑,倒是我的不是了。”调侃的语气让邱艳气噎,恨不能踢他一脚在解气,察觉到沈芸诺的目光落在自己下巴上,邱艳心下别扭,急忙岔开了话,“做好饭菜了?”
沈芸诺笑着移开视线,脸上是真的开心,“做好了,我去灶房端碗。”
沈聪并未在沈芸诺跟前提起裴三的人和事儿,翌日一早,沈聪说有事儿找刀疤,邱艳猜测可能是因着裴家的事儿,劝沈聪道,“往后真要成了亲家少不得要打交道,你别做得太过了。”
沈聪回以一个眼神,邱艳才放心不少,沈聪做事有分寸,该不会过头了,只盼着裴三娘这些日子安分些,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才好,否则,出了事儿,沈聪不会给她留半分情面。
沈聪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外边有人敲门,邱艳心里害怕,没急着应声,待外边的人主动开口,邱艳才放下心来,然而心底又觉得奇怪,敲门的是何氏,她和沈聪成亲后,邱家几房除了邱月和王田,并没有人来过,何氏怎么想着过来找她?
打开门才发现,不只是何氏来了,严氏和邱柱也在,不由自主,邱艳想到沈聪说大家巴结邱老爹的情形,莫不是还真是那样?
“大伯母,大伯,三伯母,怎么,您们都来了?”话刚说完,便见路上肖氏挥舞着手,气喘吁吁跑来,“艳儿,还有我,还有我。”
邱艳心里疑惑更甚,见肖氏朝她挤眉弄眼,邱艳不解,打开门,让大家进门,人多,不用关着院门,严氏和邱柱走在前边,何氏与邱荣走在最后边,看邱荣的模样,邱艳以为他被人打了,脸上有青痕,心不在焉的,耷拉着耳朵,弯腰驼背,不肯抬起头看人。
肖氏第一次来,进了院子就大声嚷嚷,眼神咕噜咕噜转,“艳儿,家里收拾得真干净,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进门,比二伯母家里的院子干净太多了,而且这院子看着不小,你们三个人住,刚刚好。”
进了屋,肖氏左看看又摸摸,新奇不已的样子,严氏不动声色逡巡两眼便收回了视线上回邱月来这边回家和她说起过沈家的情形,不得不说,条件比她想的好多了,和邱月婆家比,好多了,至少,什么事儿艳儿能自己做主,不像邱月,被王田娘压着,凡事都要看人脸色行事。
人多,围着一张桌子坐下,邱艳看沈芸诺走了出来,拉着她回屋,语气平静,但是难掩激动之色,“你在屋里忙自己的事儿,我招待他们就好,阿诺,你哥哥是个有本事儿的,你要相信他,之前他和我说会让那些人巴结我爹,眼下不就来了吗?”
许久,她不曾向沈芸诺讲外边发生的事儿了,沈芸诺认可得点头,附和道,“我哥哥从小就是有本事的,嫂子跟着他,日子会好起来的。”沈芸诺不知晓邱艳和沈聪的矛盾在孩子身上,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沈聪将她护得紧,邱艳心里不痛快,喜欢一个人便想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哪怕是亲人都不成,沈芸诺理解邱艳的心情,况且,没有什么比沈聪和邱艳感情好重要。
邱艳有自己的话要说,笑道,“所以,你的亲事慢慢来,不着急,你哥哥不会害你的。”邱艳拍拍她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沈聪既然要为沈芸诺镇压住裴家其他人,他说到自己会做到,阿诺嫁了人,日子该不会难过。
堂屋里,肖氏来来回回走了两边,羡慕不已,“艳儿日子过得真是舒坦,家里没有田地,上边又没有公婆,聪子迁就她,阿诺又是个性子软的,咱多年媳妇熬成婆,艳儿可是一嫁进沈家就是婆婆,四弟这门亲事选得再好不过。”
严氏和何氏拧眉,不过并没有阻止肖氏说这番话,严氏开口道,“家里没有田地还是什么光彩得事儿不行,你若羡慕艳儿,改明日就把手里的田地卖了……”
肖氏撇嘴,“我就随口说说,没有田地一家人喝西北风不成,再者了,如今家里当家的羊子爹娘,我啊,老了,不管用了。”肖氏明白为何严氏心里不痛快,想当初,邱月那门亲事可是严氏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结果王田娘却是那种性子,好在邱月有两份本事,她说东王田不敢往西,否则,在婆家,不得婆婆喜欢,不得丈夫维护,邱月在王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邱艳则不同,沈聪名声不好,大家都避之不及,可真出了事儿,找他帮忙的人比谁都多,不是吗?肖氏算是看明白了,名声啊,对秀才老爷他们来说极为重要,对庄户人家,没有多大用处,名声好的名声坏的不也照常过日子,遇着点事情,还得靠厉害的人帮忙。
邱艳给大家倒水,问肖氏,“我爹怎么不一起过来?”邱老爹的性子,得知邱家几房过来一定会跟着,毕竟,走亲戚,她是嫁出去的闺女,有邱老爹引着会好些。
“你爹忙着,走不开,你二伯在家里帮着你爹待客呢。”这两日,邱老爹可谓是出尽了风头,长胜挨打,莫名其妙,之后,其他村在顺风赌场做工回家的也挨了打,一打听,都是觉得挣的钱差不多了,想在家安安生生过日子,没想着,都被人攻击了。
这件事在村里闹开了,之前打邱长胜的人大家怀疑是以前邱长胜得罪过的人,转了一圈,大家都蓦然发现,打邱长胜的人是顺风赌场里的,这几天,关于长胜挨打的原因,什么都有,其中,说长胜挣了钱撒手想退赌场不允许的说法占了多数,毕竟,大家记忆里,在赌场做工的那些人,最后逗没有好下场,缺胳膊断腿没办法帮赌场的忙了,才从赌场出来过自己的日子,挣了钱又如何,没有福气花。
肖氏藏不住事儿,眉采飞扬的将村子里的事儿说给邱艳听,幸灾乐祸不已,“赌场的工钱高,村子里那些人见钱眼开,艳儿你没在村里,是没瞧见当初那些人努力巴结李氏的嘴脸,出事儿了幡然醒悟,后悔不已,可已经晚了,我算是明白了,赌场那种地儿,进去容易,出来难,不缺胳膊断腿,大家别想和赌场撇清关系,你勤堂哥不就是这样吗?”
何氏面色一僵,邱勤有今天都是沈聪的功劳,不是沈聪,邱勤还好好的,她出声打断肖氏道,“你别吓唬艳儿,聪子还在赌场呢,你要艳儿怎么想?”
肖氏回过神,貌似真是如此,讪讪道,“艳儿,你别多想,我没有诅咒聪子的意思。”想起年前问人打听十二的妇人,那次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在村里问了圈,都说不认识那个妇人,她后背发凉,吓得半夜都睡不着觉,如果真打听出来是谁家的亲戚她或许会稍微安心些,冤有头债有主,和她无关,然而,大家都说不认识,那人明显就是冲着卫洪和沈聪来的。
哪怕这会儿想着,她仍然吓得浑身发软。
邱艳摇头,去角落里抬了根凳子出来,落座后,望向严氏,“大伯母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严氏不着急回答,将话递给何氏,“让你三伯母说吧,她心里害怕,提心吊胆睡不着好几日了,我陪着她过来的。”
肖氏嗤鼻,暗道睡不着活该,贪那些银钱的时候可心安理得,眼下知道怕了。
何氏抽了抽嘴角,嘴角僵硬道,“还不是为着你荣堂哥的事儿,他不想在赌场做了,又怕和长胜一个下场,来让聪子帮忙想想法子。”邱荣为赌场办事儿,打邱长胜的那些人他不认识,他也没放在心上,后来他发现情况不对,问在赌场做工好几年的人才明白,拿了赌场的钱,便一辈子是赌场的人,除非身子残了,否则,一辈子都要为赌场卖命,打邱长胜的是温老爷手底下的人,平时赌场谁不懂规矩,就交给他们调,教,手段残暴,他从不敢多问,想到邱长胜此时的下场就是有朝一日他的下场,他心里害怕了,他不想像邱勤,伤了腿脚,一辈子不能干重活,也不想像长胜,整日心惊胆战东躲西藏的过日子,他不想在赌场做了,继续下去,命都没了。
再多的钱又如何,得有这个命花才行。
“堂妹,妹夫手段通天,你让他帮我走动一番,我感激不尽。”邱荣一番话是真心实意的,见识过最近赌场的气氛,他愈发要远离那个地方,长胜离开赌场怕就是早料到赌场会乌烟瘴气,弟兄们惶惶不安才离开的吧。
温老爷本来将赌场交给骆驼搭理,卫洪回家不过问赌场的事儿,不知怎么,小张站出来和骆驼对着干,小张手里有张三以前的弟兄,加之小张年纪小,待人随和,追随他的人不少,骆驼带着一帮人进赌场,手底下也有人,两人势均力敌,不相上下,为难的是他们这帮夹在中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