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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叫了金钏儿的母亲来,给了她几件首饰,又吩咐请几个和尚念经超度,摆平了这次突发事件。
有时候,钱确实是万能的,王夫人用五十两银子买了金钏儿的命和自己的安心。金钏儿的娘得了银子,磕了头道了谢回家了。
宝玉得知金钏儿赌气自杀了,伤心地不得了。又被王夫人批评教育了一番,更加的鄙视起自己来:连一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正在这时,宝钗送衣服过来了,趁王夫人跟宝钗说话的时候,宝玉溜出来了。
但是这个消息太突然了、绝对的突然、十分的突然,宝玉一时接受不了。他低着头,茫茫然不知要往哪里去,一面叹息,一面漫无目的的乱转。
前面就是大厅了,宝玉只顾着悲伤,却不知自己已到了危险的边缘——这是贾政经常出没的地方,危险度极高。果然,刚转过屏门,宝玉一头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只听那人大喝一声:“站住!”宝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正是他的父亲贾政。宝玉倒吸了一口凉气,垂手站在一边。
贾政:“你看你垂头丧气的熊样,刚才贾雨村来你就萎靡不振的,这会子又为何唉声叹气的?快说出来让为父的高兴高兴!”
宝玉此时依然沉浸在悲伤里,父亲的冷嘲热讽根本没听见。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往日的神采早就不见了。贾政本来不生气,但看到宝玉呆呆的样子,气忽然不打一处来:以前虽然不学无术,但还算伶牙俐齿,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脑子进水银了?
贾政刚要骂宝玉一顿,忽然有人报:“忠顺亲王府有人来,要见老爷。”
贾政心里琢磨:“我跟忠顺亲王不是朋友呀,今天突然来访到底什么事?”一面想,一面令:“快请。”
贾政迎出来,原来是忠顺府长史官(相当于王府里的秘书长)。
贾政:“欢迎光临寒舍,请问秘书长突然来访有什么事吗?”
长史官说:“今天奉王爷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
贾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爷的官比我大,职称比我高,怎么可能有事求我呢?于是赔笑问道:“大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长史官冷笑了一声说:“我们家有个唱戏的小旦琪官,前两天神秘失踪了,为此,王府成立了临时侦查小组,由我任组长。通过这几天的走访巡查,我们得到了一条重要线索,琪官与你家衔玉而生的那位公子交往甚密。下官不敢擅入索取,因此禀明王爷,王爷说‘如果是别的戏子呢,也就算了,只是这琪官八面玲珑,很合我老人家的心,所以,请他们把琪官还给我吧,我不能没有他。’恳请你家令郎交出琪官,一则,王爷可以安心,二则,我们也少些劳累,免得四处找寻了。”
说完,长史官深深地鞠了一躬。
贾政真是又惊又气呀,即刻唤了宝玉来。
贾政:“该死的奴才!你不好好学习也就罢了,怎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你知道琪官是忠顺王爷的最爱吗?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了几个脑袋,居然引诱琪官!”
宝玉吓了一跳:“儿子不知琪官是何物,难道是一个人的名字吗?”说完,借着失去金钏儿的悲痛心情哭了起来。
长史官冷笑道:“公子是不是把琪官藏在你们家了?”
宝玉道:“不可能,肯定是那些人瞎猜的。如果你们继续纠缠下去,我会选择报警,告他们诽谤罪。”
长史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今天是有备而来,你既然不认识琪官,为什么腰里围着他的大红汗巾子。”
宝玉听了这话,早吓得魂飞魄散了:这是我跟蒋玉菡之间的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看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隐瞒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宝玉说道:“大人既然知道的这么多,为什么他在外面买房子这件大事不知道呢?听说他在四环外买了套房子,离京城二十里的紫檀堡小区,你去看看他在不在那里?”
长史官笑道:“我先去那里找找,如果没有,再来请教。”
贾政气的目瞪口呆,回头对宝玉说:“你站在这里不许动,我送了秘书长回来有话问你。”
送长史官上了马,贾政气呼呼的往回走。刚进门,就看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狂奔乱跑,贾政喝令小厮:“快打,快打!”贾环见了父亲,吓的骨软筋酥,忙低头站住。
贾政:“你跑什么?那些跟你上学的人呢?他们也不管你,任你野马一般的乱逛,马上把那些人给我叫来!”
贾环眼见自己的屁股就要挨板子了,便乘机说道:“刚才我是好好走路来着,只因从那边路过,那边的井里淹死一个丫头,我过去看了看,人头这么大,身子这么粗,泡的实在可怕,心里恐惧,才赶紧跑出来。”
贾环边说便用手比划,贾政听了很疑惑,问:“好端端的,谁跳井了?我们家一直都是宽以待下人的,都怪我这几年忙于工作,疏于管理家务,才会出这种丑闻!这事要是传播出去,要给社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呀,祖宗的颜面又何在?快叫贾琏、赖大、来兴来见我!”
小厮们答应着,刚要叫去,贾环急忙拉住贾政的衣服,跪在地上说:“父亲不要生气,这件事保密工作做的很好,除了太太房里的人,别人一概不知,我听我母亲说……”贾环说到这里,四顾一看。贾政会意,拿眼看了一下众小厮,小厮们明白,都退下去了。
贾环悄悄的说:“我母亲告诉我,宝玉哥哥前天在太太屋里拉着金钏儿强奸未遂,把金钏儿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自杀了。”
贾政气的面如白纸,大喝:“快拿宝玉来!”
一面叫,一面往书房走去。
贾政:“今天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交与他与宝玉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就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剔去,出家当和尚,也比上辱先人、下生逆子要强得多!”
众门客和仆从从没见过贾政生这么大气,不敢说话,都退了出去。
贾政气呼呼、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的说:“拿宝玉!拿绳子捆上!把门都关上!谁要敢往后院送信,立刻打死!”众小厮答应着,去找宝玉。
其实宝玉从听见父亲吩咐“不许动”的那刻起,就知道凶多吉少了,他做好了挨打的思想准备,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就在父亲出门的那一段时间内,贾环又添油加醋的给他告了状。
贾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当务之急就是找人去后院搬救兵。可是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这可急坏了贾宝玉。正当他似热锅上的蚂蚁乱转之时,一个老姆姆出现了。宝玉如获至宝,连忙拉住她说:“快去告诉老太太,老爷要打我,快去,快去!要紧,要紧!”
老姆姆显然耳聋,把“要紧”听成了“跳井”,看宝玉慌张的表情,老姆姆安慰道:“跳井让她跳去,二爷怕什么?”
宝玉急得跺脚:“你去叫我的小厮来罢!”
老姆姆依然淡定的笑着:“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处理完了。太太赏了衣服,又赔了钱,没事了!”
宝玉急得乱蹦,眼看着贾政的小厮来了,知道这次真摊上大事了。
贾政看到宝玉,眼珠子都紫了,给宝玉列举了三条挨打的理由:一、调戏金钏儿、强奸未遂,致使金钏儿羞辱自杀。二、刚才见到贾雨村时态度不严谨,表现猥琐、不尽人意。三、竟然在外包养男戏子,明知是忠顺王爷的优伶,还金屋藏娇,连累了父亲,败坏了祖宗的名声。
贾政喝令:“堵起嘴来,往死里打!”
小厮们不敢违令,只好把宝玉按在凳子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
贾政嫌打的轻,一脚踹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板子亲自上阵。咬着牙狠命的盖了三四十下,众人见此情形,再打下去,怕出人命,慌忙上前夺下板子。
贾政哪里肯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这些无法无天的事该不该打?平时都是你们这些人把他宠坏了,现在还好意思来劝我,等明天他把我杀了看你们还劝不劝!”
众人听这话不好听,知道气急了,忙又退下,偷偷出去找人给王夫人报信。
王夫人不敢惊动贾母,急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满屋子的男人,直接闯进了书房,众小厮和门客们慌忙躲避。
贾政见到王夫人,仿佛火上浇了油般,板子对着宝玉的屁股,又快又狠、噼里啪啦的落了下去。可怜宝玉早已动弹不得,趴在凳子上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王夫人冲上前,拼了命抱住板子。
贾政道:“罢了,罢了!今天是要气死我的节奏吗?”
王夫人哭道:“宝玉虽然该打,但是,老爷也要自重。这炎天暑日的,别气坏了身子,而且,想打宝玉让他们打就行了,哪里能麻烦老爷亲自动手?倘若不小心扭了手腕子,等明天上班时见了皇上可怎么交代?而且,这几天老太太身体也不好,打死了宝玉事小,要是老太太心里不高兴了,岂不是要背不孝的罪名!”
贾政冷笑道:“你不用说这些来吓我。我养了这个不肖的孽障,已经不孝。想教训他,又有这么多人护着,干脆,我把他勒死算了,省得以后祸害别人!”说完,让人拿绳索来。
王夫人抱着宝玉哭道:“老爷管教儿子理所当然,但念在夫妻情分上,你就饶了他这次吧!我也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只有这个孽障,老爷今天要勒死他,就是有意绝我。既然要他死,先拿绳子来把我勒死了,再勒死他。这样,我们娘儿俩到了阴间里也有个依靠。”说完,爬在宝玉身上嚎啕大哭。
贾政听了,长叹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泪如雨下。
王夫人抱着宝玉,见他面如白纸,屁股上满是血渍,忙慢慢的解开裤子察看:小腿以上,腰部以下,或青或紫、或整或破,没有一块像样的皮肤了。王夫人见状,不禁失声痛哭:“苦命的儿啊!”“苦命儿”一出口,忽然想起死去的贾珠,又叫着贾珠哭道:“若你还活着,就算打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此时,凤姐、李纨、贾氏三姐妹都闻讯赶来了。李纨听到王夫人哭着喊着叫贾珠,也禁不住放声哭了。
此情此景,贾政想起死去的长子,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忽然,门外有人报:“老太太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窗外传来颤巍巍的声音:“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
贾政连忙迎出去,只见贾母扶着丫头,气喘吁吁的走来。
贾政躬身陪笑道:“大热的天,母亲何必亲自赶来,有什么话叫儿子进去吩咐不好吗?”
贾母止住步,喘息了一会儿,厉声说道:“你是和我说话吗?我是有话要吩咐,可惜我没生出个好儿子,叫我吩咐谁去?”
贾政慌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育儿子,也是为了光宗耀祖。母亲说这样的话,做儿子的如何承受得起?”
贾母对着贾政啐了一口,说道:“我只说了一句话,你就承受不起了?你下这样的狠手,宝玉就承受的起了?你说你教育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年你父亲是怎么教育你的?”说着,也哇哇的哭了起来。
贾政勉强陪着笑脸:“母亲不要悲伤,都怪儿子一时性起,打了您的孙子,我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他了!”
贾母冷笑道:“你也不必跟我使性子赌气的,你的儿子,打不打的按说我不该管。我猜你是厌烦我们娘儿了,干脆我们走,大家都清净!”说着,让人准备轿子:“我跟你老婆、宝玉回南京去!”家人嘴里应着,不敢行动。
贾母又跟王夫人说:“你也别哭了。如今宝玉年龄小,你疼他,等他长大成人,为官做宰的,也未必把你当娘看了。你现在不疼他,将来还少生点气!”
贾政听了,死命的磕头:“母亲这么说,儿子无立足之地了。”
贾母冷笑:“是你让我无立足之地吧?我们娘们如今回南京,看谁还能让你打?”
贾政苦苦叩头认罪:“母亲,孩儿知错了。”
贾母记挂着宝玉,见了这个惨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哭个不停。众人劝了半天,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这时,媳妇、丫鬟们都上来搀扶宝玉,凤姐骂道:“糊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瞧瞧都打成什么样了,还要搀着走!快抬个春凳(面较宽的可坐可卧的长凳)来抬出去吧。”众人果然抬了春凳当担架使,随着贾母她们,把宝玉送到贾母房里了。
贾政见贾母气未消,也跟了进去。
王夫人“儿”一声、“肉”一声的痛哭:“你替珠儿死了多好,留着珠儿,你父亲看着也高兴,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丢下我,我也不活了。”
贾政看看宝玉,也有些后悔打的重了。
贾母回头看见他,含泪骂道:“你还不出去,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要眼睁睁的看他死了才满意吗?”贾政慌忙退了出去。
薛姨妈、宝钗、香菱、史湘云闻讯赶来了,袭人满心委屈,不敢表现出来,就来到二门前问茗烟:“老爷为什么打宝玉?你怎么不早报个信回来?”
茗烟:“我今天没跟着二爷,打到一半的时候才听说,好像是为了琪官和金钏儿姐姐的事。”
袭人奇怪的问:“老爷怎么知道的?”
茗烟说:“琪官的事,可能是薛大爷吃醋,调唆了别人跟老爷说的;金钏儿跳井是三爷说的,三爷还添油加醋的说二爷是强奸未遂,所以老爷才下此狠手。”
袭人:“我知道了。”
说完回屋,宝玉的屁股上也涂好了治外伤的药膏。贾母令众人好生抬着回屋,众人七手八脚,把宝玉送回了怡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