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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那可是杨寄白日做梦时常常臆想的一幕,说“寤寐思服”“求之不得”毫不夸张,可是真的来了,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杨寄竟然有些怯懦。
这辰光,反倒是女人看得开。主意既然打定了,沈沅豪迈伉爽胜过杨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要怕,我找别人。”
想着那个赌输挨揍时哭天抢地的骆骏飞,杨寄打心眼里鄙夷,这样的事,死都不能让给那小子啊!何况……
面前这女郎是和自己青梅竹马玩大的,彼此都有感情,也愿意在一起一辈子。既然这样——杨寄一把解开自己的腰带,觉得汗津津的前胸热得难受,把衣领也扯开了:“你就是让我死我都依着你,何况这事!”
这次倒是轮到沈沅脸红了,她花骨朵似的的小脸一低,圆鼓鼓的脸蛋儿染了这样的云霞,显得别样可爱。杨寄忍不住环上去亲了一口。沈沅轻轻推他的胸口,低声说:“等等、等等!听说……听说很疼。”
“不疼。”
杨寄这也是破题头一遭,但谎话在他嘴里说出来,那么笃定自然。沈沅捶了他一下:“你经过还是见过?怎么知道不疼?”
杨寄愣了瞬间,低头看着怀里的美人儿,笑道:“我那群朋友,大半都大老爷们,平日里吹嘘自己雄风强健,吹嘘得还少了?我听也听会了。不信……”他的手灵巧地去解沈沅的衣带,抖抖索索的,半日都没有解开一根。沈沅把他一推,低声道:“你伺候好自己就行了。”
杨寄低了头“伺候”自己,忍不住偷眼瞄一瞄面前的人儿,她毕竟还是害羞,背过身子,而后又躲进竹纸的枕屏后头,白洞洞的墙壁反射着窗口的日光,只看得见她一抹雪般的颈脖,在碎发的掩映下时隐时现,颈下部分遮在枕屏后,半透明的竹纸上,析出剪影般的痕迹,生涩迟滞的动作有了这一层幽昧的遮挡,也显得格外舒缓曼妙。
杨寄怔怔的,觉得口唇干涩,而胸口腹下越发火热起来。他先就知道,这件事不好,可能甚至会惹祸上身,可是,此刻就跟飞蛾见到暗夜中的烛光似的,炽烈得激动人心,他会毫不犹豫地飞扑过去,身死而止。
当他进到枕屏挡着的床榻时,羞涩的姑娘还是轻轻“啊”了一声,抬手挡住了胸口。她犹穿着抱腰,水红丝缎,一丝镶绣也无,勾勒出少女浑圆起伏的曲线。杨寄说不出的狂喜,几乎要落下泪来,笨拙地吻到她的颈脖,又小心地一点点吻到耳后。沈沅抱着胸脯的双臂渐渐舒展开,又渐渐揽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几近粗鲁地把她放倒在榻上,那双藕臂牢牢地攀附着他的后颈,圆圆的眼睛也闭了起来。
杨寄摸索着,又生怕自己粗糙的指腹会碰疼她细腻得花瓣似的肌肤,畏畏怯怯,又急不可耐。他想着赌友中那些不知羞耻的老爷们,津津乐道于自己床笫间的雄风时,自己总是听得仔细专注,还不时应和,这会子却傻了一般,半天才摸索到门径。旋即,身下的人儿压抑地呼了声“疼”,杨寄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尴尬地说:“我……我没数……”
沈沅整张脸都火烫,额角是晶莹的汗珠,眼角还有一滴泪垂着,杨寄简直惊畏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那些油嘴滑舌的说辞一句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半天,进又不是,退又不是。好半日,他才在难堪的沉默中听到沈沅蚊子叫一般的声音:“我忘了问你,今日我是你的人了,以后你当怎么待我?”
杨寄松了一口气,那些差点忘掉的花言巧语又回来了,他怜爱地抚弄着沈沅的鬓发,每句话都顺畅得从心里流出来:“你错了,以后我是你的人了。你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叫我往南,我不敢往北……”
沈沅带着泪“噗嗤”一笑,骂了声:“傻子。”俄而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凝望着杨寄的脸。离得太近,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她闭上眼:“阿末。人都说你是赌徒,今儿我也赌了一回。我拿这干净的身子……赌你……是个信得过的人……”
“我发誓——”
“别发誓了。”沈沅探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信你。”
杨寄吻着她绵软的掌心,感动得几乎想哭:“阿圆!这场赌,你一定赢。因为这结果不是老天爷那个王八蛋定的,这是我定的。”
沈沅挑了挑眉,似是不尽信。杨寄不知何以为报,见她好像从刚刚那阵痛劲儿中缓过来了,便先以自己为报,好好地报答了她的知遇之恩。
沈沅在一身热烈的汗水中,带着些迷蒙,问:“阿末。你会不会怪我的自私?”
杨寄揽着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笑道:“怪你什么?是你给了我一个机会,咱们俩以后就可以栓成一根绳儿上的蚱蜢,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多好!”
沈沅看着他开朗的笑容,心里一甜又一酸,只觉得两个人从来没有贴得那么近过,却仿佛已经熟悉了几十年似的。命运,真的就因为这样一次契合,而纠缠在一起了?她对未知的未来,还是有些茫然,却也因为今日的私许,而又觉得坦荡、笃定起来。
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至少,她敢和那个强夺民女的建德王叫板了。
也不知道在榻上躺了多久,前院传来沈以良的声音:“咦,阿末今日劈好柴去哪里钻沙了?”两人吓得都是吐了吐舌头,赶紧起身穿衣,做贼似的一点动静都不敢有。床单上星星点点的朱红,沈沅似乎有些后怕,怔怔地看了半天。杨寄轻轻一啄她的面颊:“放心。我认账的。”
他们前后错开一刻钟时间,才到各自的地方忙各自的事。晚饭时才又遇见,彼此目光一碰,又尴尬,又有些甜蜜蜜的。
沈鲁氏愁云满面,食无滋味地吃了两口,对沈岭道:“阿岭,建德王府的人说,要阿圆学规矩。王府的规矩啥样儿的,我们小户人家怎么知道?你读书多,有没有什么可以教一教你妹妹的?昨儿我听说,建德王以军法治家,家人婢妾,进退有度,和军营里似的,稍有失误,便是惩罚责打。我这娇生惯养的女儿,我这心里头怎么舍得?!”
沈岭安慰母亲道:“阿母,家法再严,也不好怪罪不知道的人。大户人家的妇人,无外乎《女则》中强调的‘贞’‘静’二字。”他瞟了瞟脸色发白的沈沅,却不就这条继续说下去,而是岔开话题道:“建德王什么样的女郎没见过,也说不定只是收买人心,叫人知道他施恩于手下将官的盛德,所以,要他去强扭瓜儿,也未必出于本心。”
“但愿如此。那还好再央人求一求情。”
饭毕,沈沅帮着收拾碗筷,沈岭道:“妹妹,忙活完到后头我屋子里,我给你讲一讲《女则》。”
沈家人口多,院落也不小,沈岭日常读书好静,特意要了一间偏僻的厢房,门口一棵梓树,冠盖伸展,叶子虽泛黄而落得差不多了,垂挂的荚果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沈沅来到他门口,恰见杨寄也在,不由就忸怩了起来,站在门口道:“阿兄,就在这里讲好了。”
沈岭看看四周,也没有人在,于是对妹妹笑笑,扭头对杨寄说:“你是个肯担当的丈夫,我没有看走眼。但是,担当一时容易,担当一世却难。我就这一个妹妹,今日也算是充媒人许婚给你了,我为妹妹着想,需要你对她的终身做一个保。”
杨寄大概早就想到,从怀里掏出一个绒布袋,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一对金耳珰,双手奉给沈沅:“阿圆,这是阿母临终前交给我的,说无缘亲手给儿媳。这虽不是价值很高的东西,但是,就是我押上房契的时候,都没有押上它。”他的手往前递了递,直接把耳珰递到沈沅眼皮下面。
沈沅不知拿好还是不拿好,倒是沈岭一下子把耳珰拿过去,转交到妹妹手上,又点点头说:“嗯。这算是一样。不过,男人家容易得陇望蜀,今日你或许觉得,能娶到阿圆就是人生的大幸事了;可万一明日你有发达的机会,你会不会像那些薄情郎一样,把我们阿圆抛之脑后?”
“不会!”杨寄斩钉截铁道,“我发誓!”
沈沅捏着那对耳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沈岭冲她摆了摆手,转而点点头说:“好,发誓是有灵的,说出来听听。”
杨寄发过的誓言无数,从来没见过有“灵”的,便熟门熟路举起一只手在头侧,说:“我杨寄对上苍发誓:若我将来有一日辜负阿圆,管叫我天打五雷——”
“停!”
最重要的誓言还没出口,沈岭一口打断了:“这样的毒誓,不仅伤了大家的和气,而且我们也不忍心。誓言发小一点,容易应验。”他眨着眼睛,眸子里精光四射,杨寄心里觉得不大妙,可在这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又不好出言驳斥。果然,沈岭徐徐道:“这样吧,你既然对我妹妹一心一意,就不妨发誓:若是你对不起我妹子,以后就——就不举了。”
杨寄咽了口唾沫,垮下了脸:这叫什么誓言!好讽刺!可是他这里犹豫,一向不慌不忙的沈岭却在一遍又一遍地催:“怎么样,如果你真个有心,这个誓言不会都不敢发吧?”
杨寄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下头,又瞟瞟一旁站着的沈沅。沈沅侧着脸看不清表情,反正耳朵是红了,唇角似乎噙着点尴尬也噙着点好笑,关键是,她居然也瞬过眸子,和她哥一样,亮晶晶的都是精明。杨寄哀叹了一声,心一横,照着沈岭的誓言说了一遍。
沈岭击掌笑道:“果然是大丈夫!妹夫以后但想着这条誓言,冥冥中自有老天爷观望着呢!”他最后努了努嘴,却是向着天空,杨寄顺着妻兄的表情往天上一看,蓝幽幽一片天宇,西边飘着几缕紫红色流云。他居然心里“咯噔”一响,说不出的敬畏感。